第130章 生在五十年代 6(1/1)

工作组带人挨家挨户核实, 这样就不可能一两天干完。冰兰再次回娘家。周家人都紧张的要命。一家人微缩在一个房间,炕上热的,屋里晚上还是很冷。

“爹,村上开始划成分了吗?”

“听说在开会研究, 也就这两天吧”

“没问问我五爷爷”

“没得空,去了也怕给他们招来麻烦”

冰兰打算住上一晚,晚上出去看看, 大冷天不能折腾了。两个嫂子心事重重,李氏唉声叹气。闺女说是住一晚也没当回事。

夜晚,冰兰上了村里那几间办公房间的房顶。上面什么也听不到。这很正常,村里盖的都是尖房(房顶成三角)顶上要上厚厚的泥巴, 隔热更隔音。

她只好跳下去, 最大的那间房依然亮着灯。里面烟气缭绕,混杂着争论的声音。躲到窗台下一听,还真商量成分问题。

“我们村小, 出一个地主一个富农, 一个中农就算了”

“这跟大小人少关系吗?老周同志,你是久经考验的革命干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周继民是你们同宗吧?我看到了这里你有必要回避一下”说话的是带有南方口音的一个男人。

“村上哪个不沾亲带故?要回避我们都该回避。吴同志的工作热情值得我们学习, 但是要说了解实情还是我们村里人。为了实事求是,不冤枉一个好人, 不放过一个坏人, 我们的意见希望吴同志考虑”

“李万才定地主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那就一致通过, 刘宝仓、周继民、赵铁生、孙彦喜富农, 举手表决!”

......沉默。

“你们这是什么思想?富农最少两个,那就刘宝仓.周继民,剩余的两个再加三个中农”

“周继民家怎么能算得上富农?就是以前有点东西不也都拿出来了吗?”

“我们是根据以前的实际情况,他家怎么就不够富农?谁家住着独门独院?”

“那不也是泥土房子?跟李万才那青砖房能比吗?”

“所以李万才是地主,周继民是富农”

“那周继民跟刘宝仓也不能比,刘宝仓还有一辆车,家里房子也不错,可是周继民家有啥?”

“老周啊,我怀疑你已经偏离了革命路线,现在党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难道我们就不应该认真负责地积极向上的完成吗?我宣布,现在表决”

“你们什么意思?今天必须选出两个富农,你们说怎么出?”

还是沉默,“我看大家的态度很有问题,这件事不用讨论了,就他们两个。中农,赵铁生、孙彦喜,周绩发,赵宏,王明亮表决吧” “全票通过,今晚就到这儿,明天开会,全体群众大会”

冰兰跃到房上,看着众人走出村委。那个南方口音的男人带着两个跟班一同出去,众人分手的时候,他们三人与支书一起去了支书家。冰兰犯难,支书家人口多,动手脚不好动。她只得回来。

“深更半夜的去哪儿了?”李氏一位闺女去了茅房,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真着急呢,冰兰回来了。冰兰进来带着一股寒气,坐在炕沿道:“爹,娘,我去村公所偷听他们谈话了”

周继民坐起来道:“什么结果?”

“我们家还是富农,爹,富农就等于没啥活路啊”

“真的会这么严重?”

“会,也许更严重,也可能有意外。关键看咱们上面怎么整了?”

“丫头啊,你可不像原来的丫头了,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周继民还是道出自己的怀疑,自己的闺女什么样子自己还是知道的。

“爹娘,我是你们的闺女没差,只是去阎王那边转了一圈。有些事你们可能不相信,人是有轮回的。”

李氏忙道:“你说啥呢?什么轮回?你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事。我在康家因为跟婆婆顶撞,婆婆就让两个小叔子打我,被打了那次,我仿佛有了一些记忆,就好像能看到我们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记忆时断时续,模糊地看到整个社会都疯了。

他们打到地主,斗富农,有些做了坏事的是应该打到。但是也有冤枉的,一样受牵连。我看到了很多恐怖场面,所以我一直害怕咱们家成为富农。可是现在咱们家还是逃离不开命运,爹娘,咱们该怎么办?”

李氏震惊,为闺女的遭遇,为以后的命运。周继民沉默了,良久才道:“都这样?”

“某些地方,有些地方会好很多,但是地主富农以后的待遇很差,扫大街掏粪的都是好的,子女受歧视,不能考学,不能参军,不能当工人”

“他爹?”李氏哭了。

“你也说了不都这样,咱们先看看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不下去咱们再想办法”

李氏更关心闺女:“怎么你婆婆还让小叔打你?这什么人家?都新社会了还打媳妇?我改天去找你婆婆”

“娘啊,现在什么时候了,咱们以后最没底气的,谁都可以欺负咱们。”冰兰道。李氏又开始哭起来。哭声大了,把熟睡中的小兰吵醒:“娘,你哭啥?”

“没事,快睡吧”

冰兰上去挨着孩子也睡去。早上娘俩起来吃点东西就上路,回来赶上村里开大会。同样的内容,只是地点人物不同。村里一名地主,两个富农,十来个中农。地主富农被推到前面绑起来。

地主婆挣扎着,叫嚣着:“你们这些下贱货!放开老娘,放开老娘!看你们谁敢绑我?”民兵连长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地主婆嘴角流出鲜血,挣扎着就去撞人。可惜早有人将她踹倒。

“大家都看到了吗?这就是地主阶级的本质,我们不打倒他们,我们的胜利果实就得不到保证!你们想失去土地吗?”

“不想,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

场面越来越热烈,气氛战胜了严寒。冰兰麻木地站在那里,等一切结束后,身体已经僵了。

回来家里人的眼神看她越来越不对劲。张氏在两天后还是开了口:“老大家,你们家定了什么成分?”

“富农”

一片沉默,冰兰吃完饭自顾回房,剩下的康家一家人大眼对小眼。还是张氏忍不住道:“他爹,老大家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家?”

“我哪知道?”

“那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还能让你儿子离婚不成?”

“我们可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她家可是富农”

“现在不是没人说啥吗?”康化藤有些烦躁地道。

“我看别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张氏又道。

“爹娘,不如问问会不会影响咱们家啥?”康青山道。

“要是有影响就给他们分家,各过各的,应该没啥关系了”康化藤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

康青辉一直沉默着,台上富农的样子一直回响在眼前,那么老丈人和丈母娘他们会怎么样?他觉得媳妇一样会很伤心。离开屋子,自己房间黑着,脱了衣服躺下:“孩子娘,不然去看看他姥爷”

“啥时候去?明天还有会”

“他姥爷会不会?”

“我这就去,你在家看孩子”冰兰躺不住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嘱咐着康青辉把孩子照顾好。康青辉只得留下看孩子。闺女马上周岁了,但愿老丈人家平安无事。

雨桐用上了电动车,要比自行车快,可惜不敢开车,不然十里地算什么?“爹,娘,开一下门”雨桐在外面轻声喊道。

屋里点上油灯,门打开,出来的是大哥周振东。腿脚有些拐,“大哥这是咋拉?”

“没事,崴了一下”周振东拉冰兰进去关上门。屋里男人都在,估计小兰跟嫂子侄子们睡去了。

周继民躺着没起,只是睁开了眼。李氏挣扎着起来:“你怎么又跑来了?”

“我爹怎么样?”

“有些发烧,白天着凉了,也是气得!”李氏道。

冰兰过去一诊脉,果然是风寒。但是手上的勒痕还带着紫色,有些地方磨掉了皮肤。周继民通红的眼睛诉说着当时的屈辱。冰兰可以想象到,那么一条硬汉子,何时受到如此境遇?侮辱他的可能是那些最不学无术的流子人渣。

要了一碗水,化开一包药:“这是感冒药,大哥让爹喝了,出一身汗就差不多。”

“哪来的?”李氏问。

“别问了,我给你们留下一些,但是要藏好,别给人看到”冰兰找了一些伤药和感冒药交给周振东。随后问村里情况,周振兴满脸怒气:“当初我们帮过的那几家忘恩负义,一个个满口胡说八道。

给咱们家编造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什么投机倒把,日伪军的走狗,群众里的汉奸。就连我和大哥做木匠活都是压榨劳动人民的汗水。这不胡扯吗?现在经他们这么一检举揭发,咱们家可就不光是富农,而是特务汉奸了。”

“还是好人多,很多人都为咱们说话,骂了那几个王八蛋!可恨的是那个新来的组长独断专行,只要有人敢揭发,他就鼓动,那个人纯粹就是一个祸害!”周振东愤怒道。

“爹,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要上告,难道新社会就没王法了吗?”

“暂时没有,起码我们等不到”冰兰说出残酷现实。

周继民老泪纵横,问闺女:“我们的出路在哪儿?”他从没有的绝望。

“如果能离开最好,现在是我们离不开。不光有驻军,各村还有民兵站岗巡逻。我们一家人不好走。就是走出去去哪儿?藏在大山里?我们怎么活着?”

一家人陷入沉默,冰兰带了十几个豆包给李氏:“都先吃饱,看几天再说,如果他们不让咱们活着,咱们就跑,记得去通知我一声,咱们一起走。有时间看看二妹那边怎么样?要是不好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