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1)

再后来的事饮溪便不知道了, 她没有了从前的记忆,醒来后不再是那个太阴初羲元君,不再是清霄帝君的妹妹, 忘却前尘旧事,一切重头开始。

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仙,仍旧叫饮溪,跟在九天玄女娘娘座下修习仙法。因顽劣不堪,孩童心性, 时时惹得师兄师姐们头疼, 也令娘娘啼笑皆非,后被娘娘封为了掌鹿的仙子, 正正经经做起了神仙。

到了二百岁头上,娘娘宫中来了一位她不曾见过的神仙, 她听众人尊他一句帝君,待其十分尊敬,她不敢上前去, 远远的与几位师姐躲在殿内柱子后瞧了一眼, 只觉这位帝君生的当真是令人挪不开眼, 有如高山冰雪,孤寒不近人情,尤属那一双眼, 像是从紫薇恒摘下的两颗最亮的星子,深邃幽明,鬼斧神工。

小师姐说帝君是上穷碧落排在第一的男神仙, 万年来觊觎的女仙不计其数,可帝君是个冰雪做的人,一颗心呀从不肯分给旁人半分。

彼时她也不晓得其他,只知看到这位帝君,心头便没来由生出一股亲切,说不出的欢喜。

不过偷看了没一会儿,就见娘娘笑着看过来,冲她招了招手:“饮溪,来。”

饮溪不如平日里那样跳脱,可在这位上穷碧落第一仙面前也没有什么拘谨的,提着裙摆便过去了。这一回,站在娘娘身旁,大方的看他的正脸。

帝君也看过来,冰冷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轻轻挑眉。

娘娘捏了捏她的手,开口十分温柔:“饮溪,这位便是清霄帝君。”

她依言行礼,唤了一声帝君,不知娘娘这是何意。

“帝君的潜寒宫缺一位当值的小仙子,你虽未到能独自掌事的年纪,倒也不妨去历练一番。”娘娘的声音娓娓而来:“那太清蚨泠境十分辽阔,神兽仙鸟数不胜数,还有许多与你年岁相当的仙子,当是十分有趣的,你愿不愿意跟着帝君走?”

饮溪并非是对九天紫府没有留恋,可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去过娘娘仙居以外的地方,一时听闻那太清蚨泠境这般有趣,当即便心动了,何况她因年虽小,师姐们出门历练总是不带她,这一回娘娘也允她出去历练,如何能拒绝?

她只想了一小会儿,这期间清霄帝君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落在她身上。当她点头时,明显感觉到对面那人松下了一口气,娘娘脸上的笑意也深了。

后来她就这么住在了潜寒宫之中,在太清蚨泠境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识得了几位好友,相约着一起做偷鸡摸狗之事,极为潇洒快活。

太清蚨泠境虽大,全然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仙境,时不时有旁的神仙来寻帝君饮茶下棋,譬如那朱雀陵光神君,三番几次逗弄着说要带她出去玩几日,可帝君次次都不允。

一百余年,她在太清蚨泠境中过得很是欢乐太平。

再后来便是紫薇大帝的那一次邀约,禁不住她百般恳求,帝君头一次松口将她带了出去,谁知仅是这么一次,她就从紫薇恒掉下了凡间,遇到了彼时成了凡人皇帝的封戎。

……

一场大梦就此转醒,饮溪缓缓睁开眼,眼角洇湿,顺着流入到鬓发里。

这里已经不是冥府的地牢了,这里处处铺设熟悉,是她在潜寒宫之中的居所。身上略有酸痛,一时回不过神。

床畔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兄长清霄帝君,一个是已恢复魔帝身的封戎。她这才发觉手掌被死死握着,而她一睁眼,便对上他赤红的双眼。

“可有哪里不舒服?”封戎声音极轻,仿佛怕惊到她。

适才梦里还没褪去的泪意再一次涌上来,眼眶滚烫,泪水填满了眼睛。饮溪恍然不觉,对着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探手摸了上去,一点点,从额角到眼尾,从眼尾到鼻梁。

“封戎……”话一出口,落下泪来。

清霄帝君始终从旁站着,见她醒了,一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下来,伸出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封戎抱着她的手,轻轻去摸她的鬓发,眼里情绪浓厚似墨,风卷云涌,只怕下一秒就要爆发。

“我在。”

那泪水止也止不住,她仰了仰面,眼睛不舍得从他面上移开一刻,半晌,说出一句话:“原来你没死?”

封戎一怔,很快意识到她在说皇帝驾崩之事,片刻后苦涩的摇头:“你怎会只身一人入了冥府?”

实则也该猜到了,凡人身死魂魄会进入冥府,她是去寻他了,她并非是将他忘了,她心里还有他。

饮溪不晓得为何天道如此捉弄人,倘使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么让他们一辈子再也不要相见,他继续过着他的日子,皇帝也好魔帝也罢,而她在天上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仙,那样也很好。

可为何她已忘记了一切,还要她重新遇到他,爱上他,然后再经历这蚀骨锥心的一刻?

分明已决定再也不要与他在一起了,分明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为何又一次要将她推到这等境地?

她竭力想将那泪水憋回去,毫无作用:“既然你没死,那便最好了。这段时日我也想过了,从前是我想的不可靠,仙凡怎能在一起?往后你便去过你的日子……将我忘了罢。”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发颤了。

封戎没料到好不容易相见,她竟然要他忘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汲起了水光,好似就要落泪,抓着她的手死死不松。仿佛是祈求,更像是哀求:“为何要我忘记?你可还是恨我?恨我封印了你的灵力,将你困在身边?我错了,我当真错了,莫非你就这么狠心,当真要因此与我分开不成?”

清霄帝君背过身去,不敢看妹妹脸上的表情。

饮溪唇瓣颤抖着,泪珠滚滚而落,她说不出一个字,不肯摇头,也不敢点头。她心中想说的话太多太多,想问问他这千年来去了何处?为何现在才来?又想问问难道时间果真能泯灭一切,让过往都烟消云散?

她不敢问,怕听到不愿听的回答。

若她还是先前那个无知无畏的饮溪,倘使作为皇帝的封戎肯向她道歉,那么她会义无反顾的与他在一起。可如今忆起了这么多,要她如何能装作不知道?

饮溪更不敢让他知晓自己已经忆起了一切,她怕一旦说出口,那埋藏了千年的不甘又会重占上风。

如今看来封戎也记起来了,她当真不敢面对这样的他,且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一想,想一想究竟该怎么做,想一想从前的爱恨情仇该如何安置……

饮溪不敢听他说话,她知晓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心软,死死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几分来。

“我今日累了。”她甚至连一个借口都不敢编,说完这句就缓缓的别过脸去,将手抽回,不再看他。

封戎还欲再说什么,清霄帝君忽然开口了:“饮溪累了,魔帝请回。”

她才被提了魂,虽傅榆没有得手,却还是恐损伤了些许,封戎想到千年前同样的经历,心痛的碎裂成几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纵使现在一刻也不愿离开她身边,还是缓缓站起了身。

声音收回几分平静:“……那我便先走了,还望帝君将她照顾好。”

“不劳魔帝费心。”清霄不轻不重挡了回去。

饮溪就这么背着身子,直听到他顿了顿,脚步渐行渐远,连潜寒宫都没了他的气息,死死憋着的抽噎这才发出声来,捂着锦被彻底哭出声来。

清宵帝君疾步上前,两指探上她的经脉,没有探出不对,浅浅松下气,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了床沿,一遍又一遍摸她的长发。

饮溪翻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脸埋在那衣襟之上,痛哭不已:“兄长……我忆起来了……”

清霄帝君身形一震,听到这一声三百年不曾听到的兄长,数不清的酸涩涌上心头。

“你不听话……”怪不得她方才会说那样的话,怪不得她拒绝了魔帝,原来是记起了……一千年过去了,他的妹妹仍在为一个魔流泪。

“若是肯听我的话,好生在天界修炼不要乱跑,好生跟着灵鹫在紫薇恒,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说到这里,万年来清冷镇静的帝君也忍不住颤着声。他想到这千年来发生的一切,胸前满是难以言喻的痛,他只恨自己没有将她看劳,没有将她护好,终究还是让这唯一的妹妹遭受了这么多心酸苦楚。

饮溪只是摇头,除了哭便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剩无助。

清宵帝君长叹了一口气,回身抱着这个妹妹,自她长大后清宵便再没有抱过她了,幼时她因为摔倒了哭,使不出术法哭,摸不到仙鸟的尾巴哭,他独自一人将她养大,那时也是如现在这样抱着她。

妹妹抱着他,依赖他,软软的叫一声兄长,清宵就会为她做好所有的事。

可是如今这一件,要他如何能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就是接上了之前饮溪在冥府地牢里的剧情~

然后既然大家都觉得上一章不好,那我就试着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