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1)

容予的脾气很好。

哪怕是早些年扫落叶的童子低着头瞧见他, 将叶子扫在了他脚边他都不会生气分毫。

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比起剑修, 若容予修的是佛理可能早一步便飞升了。

当然, 这些都只能在他们心里想想,也不敢随意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胡说。

但至少这些都能反映出来。

容予是一个极为克制自己情绪,哪怕生气也不会显露在面上的人。

然而这几日却不是这般回事。

至少白栎最先觉察到了容予沉郁的情绪。

他依旧每日早早去唤绥汐起床, 会将一些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在她练剑之后休息的亭子的桌上。

只是没有以往时候那般会主动与对方说话。

容予的话本就不算多,这个时候更是沉默。

而同样的, 绥汐也在生气。

本就只有两个人的凌云峰这几日越发静谧。

要不是白栎偶尔扑蝶吼叫几声, 怕是连一点儿生气也没了。

“我下山去了。”

少女没有动桌上的糕点, 只是这么对容予说了一句。

便取了息风径直下了山。

容予坐在对面没有说话,余光瞥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

这才伸手拿了盘子上的一块糕点。

他正准备尝一口,一旁的白栎摇着尾巴慢悠悠走了过来。

“你要吃吗?”

容予将糕点递在了白栎的嘴边。

白栎嗅了下,觉得甜腻腻的不是很合口味。

它别开脑袋明显表示出了对这糕点的排斥和不喜。

“也是。”

“在整个凌云峰里, 也只有她喜欢甜食。”

这种其实甜度适中, 太甜了的绥汐也不喜欢。

不自觉又提到了少女。

本打算尝尝糕点的容予一下子没了胃口。

“白栎, 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了些?”

容予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手上的残渣被他擦拭干净。

“她一个无心之人, 我与她计较那些做什么?”

白栎虽不能说话 ,却有着与人类十岁相当的灵智。

剑宗其他的人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可它每日在凌云峰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枉活了千年。

自绥汐与容予确定了关系后, 两人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一个没心没肺,一个规矩拘谨。

容予太害怕失去,太小心翼翼了。

这样患得患失的, 哪里像是处道侣,更像是卑微求爱。

这一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

而这一切,容予都知道。

白栎没有说话 ,也说不了话。

然而主仆两人千年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互通。

青年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笑了笑,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白栎柔软的脑袋。

“还是我去道歉吧。”

“如果我不去,我怕她明日便会与我断了。”

白栎听后不满地低吼了一声,它把脑袋从容予的手中挪开。

身后的尾巴也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上的草叶。

“你和她一样。”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青年的声音似这清风。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意味,便跟着消散殆尽了。

绥汐这边气呼呼地拿着息风下了山。

当时少女与顾长庚见了面回凌云峰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睡觉,不过事后也从她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不是,这多大点儿事儿至于闹成这样吗?]

息风是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件小事而闹得不愉快。

[……其实我也没多生气。]

少女七情六欲淡的很,但是碰到容予的事情时候总是会被激起好些情绪。

[只是这件事本就是他做的不对,他不道歉就算了,还反倒生我的气。]

绥汐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明明被窥探的是她,怎么反倒看起来对方要显得更加委屈和无辜?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吃醋了呗。]

[你若是深更半夜背着我与其他的剑私会。我可没容予那好脾气,我肯定上来就给你们一人一剑狗男女一刀!]

[……你不要这样突然做出这样可怕的假设。]

绥汐明显感觉到了息风语气里的杀气。

她缩了缩脖子,找了个阴凉亭子里坐下。

[那依你的意思……是我该道歉了?]

[我可没这没说,我觉得你们双方都有错。]

作为一个旁观者,息风看得还算透彻。

只可惜绥汐这个情况不懂,而那边那个又是个常年身居高位的。

两方总得有一个人低头。

不然这件事根本不可能过。

不过作为绥汐的剑,息风私心里是不想少女先低头的。

毕竟剑和剑主荣辱一体,哪怕是这种小事也给他隐秘的一种[我输了]的感觉。

[你可以先在外面冷静下,想好了怎么做再回去。]

息风悠闲地往一边的桌子上一靠。

[反正你也没多喜欢他,实在不想先低头就掰了呗。]

[对啊,不愧是你。

看问题就是透彻且一针见血。]

绥汐听了息风这话后这才想起了自己从一开始就说了试一试,觉得不合适就分了便是。

现在对外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更是没什么顾忌。

[哼,也不瞧瞧小爷我是谁,活了多少年头?]

就只夸了一句,结果他还喘上了。

不过这一次绥汐并没有吐槽什么,而是高兴地又继续顺着夸了几句。

这么一看,她瞬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和他说清楚吧。毕竟现在我们还算是道侣,我做事的确思虑不周。”

“然后我就和他掰了吧。”

少女这么想着转身莫名兴冲冲地往凌云峰走去。

结果不想刚走了几步便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许久不见,常年闭关在小竹峰的人。

“尘长老?!你出关了啊!”

尘渊不知为何,自他们十年前下山历练回来后便对外宣称闭关。

因此,少女前前后后大约有十年没有与他见过面了。

青年神情很淡,好像根本没有瞧见眼前的少女一般。

他垂眸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启。

“你若不在小竹峰外嘀嘀咕咕半天,我也不至于提前出关。”

这话是实话。

因为这里环境清幽,且距离凌云峰近。

绥汐这些年每一次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习惯性的来小竹峰附近来。

也就是说,这些年少女自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大约都说给了息风和尘渊。

尘渊这么一说,绥汐这才想起了之前自己一直都在这里嘀嘀咕咕。

她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抱歉,我瞧着这里清净便没忍住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打扰到你清修了实在是对不住。”

他少有的没有表露出分毫的不满情绪。

尘渊径直走过去坐下,余光瞥了一眼悠闲靠在桌上边的息风。

息风被他盯得一顿,在半空悬飞了一转又重新落回了少女的手边。

也不知怎么的,息风似乎一直都有些怕尘渊。

因为和容予不一样,这位是真的不爽就会动手的人。

绥汐大约也知道原由,哭笑不得地将息风护在了身后。

“你这剑倒是随你,一样胆小怕事。”

这话听着像是在调侃,但绥汐抬眸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尘渊的眼神很沉,好似深海之下的暗涌。

尤其是在注视着绥汐的时候。

她觉得从脊背到全身都有些生冷。

和以往不同,尘渊的修为好像又精进了不少。

“这些年你在我这边说的事情我虽不是有意听的,却也没落下多少。”

尘渊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他像是说着今日天气如何。

语气也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因为窥听到旁人的隐私而感到心虚。

“按理说这也不干我什么事情,只是方才我听你说要与剑祖掰了……”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起了一盏茶水,水汽氤氲。

连带着他眉梢也莫名缱绻了起来。

“有,有什么不对吗?”

尘渊这个语气听得绥汐莫名不安。

她瞧着对方喝了口茶,眉眼惬意至极。

“我之前与他说了,只是暂时处处。那三生石上还没刻上我们的名字,又没什么契约效用。”

“……不想处了掰了应该没什么吧。”

尘渊听着对方这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你们的事情我没想干涉,也没权利干涉。”

也不知道绥汐说了什么惹到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愉。

“……那你刚才干什么说话只说一半?”

“要是你不打断我我早就把后半句说完了!”

“……”

也是。

少女回想了下刚才的情况,发现好像真的是自己没忍住先开了口。

尘渊在心里反复说了几句不要与小辈计较后,这才稍微平复了下情绪。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你是剑主,凡是还是自己动脑子思考为好。”

“我问你,你若是今日回去和他断了关系,你有想过后果吗?”

少女听后皱了皱眉。

不大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什么后果?我就是不处道侣了,怎么你说的像是我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似的。”

“差不多。”

尘渊神情认真,没有任何玩笑成分。

“你可能被偏爱得有恃无恐了些。

以为对方为你藏了所有锋芒,展露在面前的便是他真实的模样。”

少女一愣,反应过来尘渊说的人是容予。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劝你三思而后行。”

他指尖微动,声音也低了许多。

“自你答应了他处道侣后,这便不是你单方面想断便能断的了。”

“我不明白。难道我想要断他还能不让我断不成?”

尘渊看着对方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心下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有些私心的。

如果少女和容予断了,他倒是喜闻乐见。

可是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闭关十年来,哪怕用神识无法探知容予分毫,却也能够从少女这里知晓个大概。

而且凌云峰每到夜里便有魔气隐约。

以前他觉察不到,但如今到了化神修为后他才算明白。

“你自然可以断。”

“只是你能替剑祖抗下这苍生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短短两字[断了]……”

“可能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去路上绥汐脑海里一直在反复回响着尘渊的那几句话。

她其实没明白,但是息风却明白了。

息风从没有想过容予的羽化之境的劫数竟然不是天雷八十一道,不是神识散尽难归之苦。

而仅仅是绥汐这一个人。

[……我想了下,你还是暂时不要与容予掰吧。]

息风的声音闷闷地在少女的脑海里响起。

[你知道尘长老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听到他这话一顿,连忙追问道。

息风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告知于少女的时候。

前面那段台阶骤然从两旁,由着绥汐所走的路径亮起了明晃晃的灯火。

悬浮在半空,照亮了四周。

绥汐一愣,顺着光亮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缓缓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还在生气吗?”

容予伸手将她的衣袖轻轻拽了下。

青年的眉眼温和,垂眸看着她的时候宛若天上明月柔软。

“……你这是在给我道歉吗?”

他没回应,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绥汐被他这么看着很是不自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直没有说话。

而后还是绥汐想起来自己有话要与对方说,这才主动开了口。

“容予,其实这件事也不全然是你的错。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如今我与你是道侣,是我没顾及你的感受。”

“……没事。”

容予从来都没有怪过绥汐。

他只是很不喜欢这样藏着阴暗心思,总是擅妒的自己。

见对方真的没有生气后,绥汐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她觉着一直这样处着也累,心里又萌生出了想要断了的心思。

“还有,我想了许久,我觉得我们这样没什么感情基础处着也挺累的。”

“而且我这十年来这七情六欲也没什么炼化的动静……”

绥汐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小心翼翼瞥了容予一眼。

“要不,我们断了吧?”

这一次,容予半晌都没有回话。

夜里不知是这月光还是周围的灵火太亮,映照着他的眸子格外的亮。

然而却尽是寒意,似冬夜的雪色。

正当绥汐被盯着莫名发怵的时候,猝不及防身后一道惊雷划亮天际,生生落在了她的身后。

那段台阶被劈断了大半,震得她险些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绥汐。”

“刚才雷声太大,我没听清。”

容予少有会连名带姓唤自己,这一唤让她瞬间僵硬住了身子。

她看着对方抬起手轻轻将自己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而后弯着眉眼笑得柔和。

“抱歉,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案文名。。都被屏蔽了。

我干什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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