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空城逢故(1/1)

短短数日, 燕与姑苏几次于临江上交战。

临江水险, 天逢夏日,多雨潮湿, 漠北水军在水上的状态比不过姑苏水军。且临江的水防不知怎么回事,跟预计上的还不太一样。

徐少浊很纳闷,对齐熬说:“齐哥, 我前天在下游一战,发现那里的防军换了,水栅不在西边……”

齐熬心事重重。其实他没想到徐少浊带着的常水营这么能打,也没能想到燕燎对姑苏的了解如此深入,这一路南攻, 还真就攻到临江了。

可还是出了意外。

不知是不是前边阵仗打的太好,到了临江一带, 齐熬发现临江不仅仅是增防那么简单, 临江各处设防都发生了变化, 与燕燎所说的有不少出入。

这是齐熬第一次发现燕燎出了错……

而燕燎还在路上,军马尚未抵达临江。齐熬宽慰徐少浊:“不要着急,徐徐图之。”

没多少时日, 燕燎亲率的常风营抵达了临江。目的是陆攻四城,所以安寨扎营在小苍山麓。

“休整两日。”

一路跋涉劳苦,燕燎下了休整的军令。

叶辞归打点完过来, 对燕燎说:“王上,青鸟坊的林二来了,还…带回了一块您的玉佩。”

青鸟坊总是快人一步, 永远走在行军线上的最前沿,在齐熬还没有抵达临江时,林二就已经去了平苍城。

不过林二哪里来的什么玉佩?

燕燎吩咐:“让林二来见本王,你也累了,去搭营休息吧。”

“是。”叶辞归应下来,去忙别的了。

兵士们才抵达小苍山,营帐都还在搭设,燕燎随意坐在一块黄石上擦着他的刀。连日的南征,马背上度日,燕燎脸部轮廓更像是刀雕剑刻了一番,线条越发分明。

林二过来时,燕燎已经擦好刀,正站起身将其重新横配在后腰上。乌黑的刀鞘横在火凤尾羽上,红与黑辉映,是肃然的威严。

好在林二早习惯了燕燎的气势,行礼后惊喜道:“王上,您猜猜我遇到了谁?”说完他递上沁凉的玉佩,物归原主。

这确实是自己的玉佩。燕燎挑眉:“说吧,别卖关子了。”

于是林二靠近了些,压低声音:“琅琊郡主,司马殷。”

没记错的话,王上对这位郡主很有好感。

“司马殷?”燕燎微讶:“司马殷在平苍城吗?”

林二:“她应该是去过平苍城,不过属下见到她是在东风镇。东风镇是平苍城外最大的小城镇,您大军压过来,那里的百姓都跑光了,属下就待在那儿,没想到会在那儿见到琅琊郡主。”

燕燎想了想,轻叹一口气:“她想去姑苏吗?司马宗没有死,以她的性子定是想救人。”

林二赶紧说:“说到司马宗,王上,最新情报,司马宗被姑苏王放走了!”

这话一出,燕燎的目光陡然冷寒下来:“吴泓晟又要搞什么花样?”

“什么花样不花样啊。”林二撇嘴:“到了这种时候了,‘清君侧’的名头已经不好用了,司马宗的用处不大,姑苏王不想要了呗。”

燕燎思衬:“吴泓晟那种人,不会放走一个没有用的人…姑苏城里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林二摇头:“探不到。您开始攻打姑苏后,以防出事,姑苏的青鸟坊不太方便联系,属下觉得这种事还不值得担着风险去联系。”

燕燎的眉头逐渐拧起:“这事不太对,吴泓晟杀了司马宗不奇怪,但放走了司马宗,这就很奇怪。”

“战事紧迫,这情报…也不是很清楚。”林二挠头。

燕燎沉声吩咐:“这事得弄清楚。”

“属下知道了。”燕燎一认真,林二不敢马虎,立马应下。

但还有其他事。林二有些犹豫,小心打探着燕燎的脸色,低声说:“王上…还有件事,平苍城…去守平苍城的人…是吴亥公子。”

捏着玉佩的手指一紧,燕燎怔愣:“……”

吴亥不应该是去临江营吗?

林二赶紧说:“那个…琅琊郡主…如果想救人,又如果救不了人,或者….”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确切,眼看着燕燎脸色开始发沉,林二一咬牙,急声说:“琅琊郡主没准想闯进平苍城,去找公子报仇,又或者为了救人去威胁公子!”

林二:“郡主与属下相遇,郡主说她受过您和坊主的恩惠,为了报恩,要将平苍城的城防图交给您,让属下两日后拿着您的这块玉佩,去找她取图。那脸色,那态度,决绝地就好像…一去不复返似的…属下是这么猜测的。”

燕燎眉心突突直跳:“这一个个的…”

把玉佩收起,眼看着周遭兵士们还在搭建营帐,燕燎寒声吩咐:“现在,带本王去东风镇。”

“???”林二傻眼了:“王上,您急着取城防图吗?”

城防图个什么城防图!燕燎心说我用得着从别人手里搞到城防图吗。

只是关于司马宗的这件事,对燕燎来说其实很微妙。

首先,司马殷是燕燎上辈子的好友。这辈子虽说两人的交情没能像上辈子那样深厚,但燕燎没有忘记这份情谊。

还有司马殷这姑娘,燕燎给了她自己的玉佩当做信物,就是怕她没了王府,一个女儿家将来会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届时可以拿着信物来找自己。

但她不仅不需要自己的任何帮助,甚至反把信物交给林二,让林二去取平苍城城防图,说是为了报恩……

其次,关于司马宗这件事,当时琅琊城混乱,燕燎被吴亥和林水焉那么一搅和,又急着回冀州,听说司马宗死了,也就没让人再深查。

所以,司马宗没有死这件事,真要说的话,他也有责任。

最后,也是

最让燕燎头疼的,是司马宗这件事,究其根本,那一开始就是吴亥刻意为之的。

吴亥要去姑苏,为了向吴泓晟证明他的用处,他需要做很多事情取信吴泓晟,司马宗就是其中一件事。

燕燎不喜欢吴亥这些个行事手段,可燕燎也不得不承认,吴亥这么做,是为了在姑苏生存下去。

不用林水焉说,燕燎自己也知道,如吴亥这样的性格,必然不会喜欢姑苏。

但他还是去了姑苏。为了什么?为了向姑苏复仇?为了离开漠北向自己复仇?

可是如果…如果自己对吴亥足够的好,他会成为眼里只看见仇恨的人吗?

也许不会。

姑苏是个繁荣富贵的好地方,可惜,并非人人都能享受那里的繁华和富贵。

吴亥就不能。

燕燎知道吴亥如今看似平步青云,可事实上呢?

事实上,他还是那个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小心翼翼隐忍着的人。

难受啊……

如果吴亥不去姑苏,他就不会为了生存和地位,受尽毒药的折磨和旁人的冷眼。

护短如燕燎,站得远远地触及不到吴亥的地方,他才终于看清,当其他人给吴亥罪受、让吴亥受苦受委屈时,他是有多么的愤怒和心疼——

那是和自己十年与度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有人敢给他下毒,怎么有人敢欺负他!

一个想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守着自己的亲人、得以享受天伦之乐的人,却连自己的身边人都没有保护好,这算什么事!

但这…可能真的算自己的事。

吴亥对他的恨意,对姑苏的恨意,以及后来不知真假又爱又恨的偏执模样,都像是一把短刃,就插/在燕燎的心头上。

“这是我的错。”

即便不说,心里也认下了这份错。

林二急了:“不是,王上,您去哪啊?您真要去东风镇吗?”

看着燕燎往前走,林二忙追上去询问。

燕燎脚步不停,只是沉声说:“司马殷是本王的朋友,吴亥…是我的兄弟,司马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林二都惊了:“司马宗跟您有什么关系啊,您有什么责任啊?您没责任啊!”

“少废话,你给本王查清司马宗一事,本王要知道,姑苏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那畜生把司马宗给放走了,他又把司马宗放往哪里了,看看有没有机会救。”

林二苦着脸:“属下知道了,属下会办的,可是王上…您真的要去东风镇吗?您这一路辛苦的,不消停消停吗?”

燕燎抿唇:“事关朋友和弟弟,还休息什么休息。”

他总不能眼见着司马殷去到平苍城里找吴亥吧。

“啥!?”林二脚步一滑:弟弟…??

弟弟!?

忍不住在心里日了一顿老天爷,林二看着燕燎挺拔的背影,瞳孔一通乱颤。

当年在汝南,吴亥约燕燎

相见,玄铁房里那一幕是林二这辈子到死也忘不掉的画面…至今他还记得燕燎衣衫不整,嘴唇殷红的模样……

都这样了您还弟弟?!

汝南一战后,急的夜不能寐一定要等到准话才能安睡…就这样您还弟弟!?

林二真想给燕燎跪了。他忽然觉得吴亥公子在汝南干的事也没那么混蛋了…毕竟,吴亥公子是真的难…太可怜了!

军营安寨,燕燎趁这时候,跟着林二一同去了东风镇。

临江四城正是江南。夏季的江南城镇,绿树碧水,满城花开,湿润空气里都是清香。

不过今日天色阴霾,似要有雨,百姓若是出门,该是会在手里拿上一把油伞,徒步走在青石的街道上。

可惜,空有青石街,不见过路人。

兵荒马乱,何来悠哉行人,大军压下,都逃远了避难去了,城镇早就空了。

燕燎与林二停了马,林二说:

“王上,属下把坊点藏在一家米坊…虽说百姓都去避难了,也还有些老弱妇孺、腿脚不便的…属下能照应着的,也就让坊众照应着,但是…哎,属下也不能做得太出格,要是把这些人都送走了,平苍城肯定能察出不对劲来。”

燕燎眼神一暗:“你做的好,接下来本王会有安排。”

突然被夸,林二挠头,嘿了一声又说:“司马郡主说两日后,让属下去平安酒馆找她,平安酒馆也早就没人了,恐怕是郡主的地方吧,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吗?”

燕燎点头:“去那。”

谁想两人刚进城镇,才穿过一条青巷,就听到了啸啸生风的打斗声。

兵器撕破空气的破风声音,像极了挥舞在空中的鞭子…燕燎心中一动,赶紧弃了马,施展轻功朝动静的方向去。林二见状,当然也是立刻跟上。

燕燎没有猜错,发出动静的确实是软鞭,执软鞭的人也确实是司马殷。

一眼就看到了红裙翩飞的司马殷,此时司马殷一身杀气,绕着手里的软鞭不依不饶挥向一个人。

不过那人武功极好,白裳猎猎,脚尖轻点,在各个青黑屋瓦上敏捷轻跳,司马殷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已经抽出腰刀的燕燎却愣住了。

他猜到司马殷在和人动手,却猜不到让司马殷动手的人…是吴亥。

立在房檐上的吴亥也怔住了,一眼看到坊市里持刀抬头看向自己燕燎,空落落的城镇好似一瞬间就繁华生动了起来。

眼看着软鞭横扫挥向玉白的脸庞,当事人却无所觉似的,燕燎急了,轻功窜起喊了一声:“慢着!”

不过吴亥在软鞭离脸面还有一厘时,伸手准确地拉住了鞭子。捐住软鞭往手心一攥,连带着司马殷都被扯得往前扑了几步。不欲再做纠缠,吴亥手上一使力,柔韧的软鞭便从中断开。

司马殷:“!!!”

迎着司马殷惊怒的眼神,吴

亥把断在自己手里的那截软鞭递向她,温声说:“郡主稍安勿躁。”

司马殷气得跺脚:“吴濯!”

“吴亥!”燕燎也踏上屋顶,没多想,凭本能地顺势把吴亥往自己身后一拽,站到了司马殷对面。

看着司马殷柳眉倒竖的恼火模样,燕燎嘴角抽了抽,开口便是:“…别急,本王赔你!”

“……”闻言司马殷差点气笑了:“我急的是鞭子吗!?”

说着她手往腰上摸去,取了系在腰上的另一根细长软鞭。

当然不是急的鞭子,对司马殷来说,吴亥俨然就是她的仇人,这点燕燎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燕燎才来了东风镇。

只是燕燎没能想到,吴亥竟然也来了东风镇。吴亥来东风镇做什么?难不成是知道司马殷和城防图的事?还是东风镇另有其他?

再说司马殷是很气恼,但再急再气,突然久别重逢了昔日恩人,看在恩人的薄面上,也只是紧握细鞭,忍气短促叫了一声燕王。

这真是最糟糕的相遇了,一个是司马殷,一个是吴亥,这两人有前仇,一来还就看到他们打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床幔拉下,无害笑笑:“真这么喜欢我叫你哥哥?凤留是觉得…禁忌点更有感觉么?”

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