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遇魔(十二)(1/1)

阵布好的那天早上,秦过来到秦舟的殿宇, 将他迎出来。

秦舟心情很好的样子, 罕见地对着秦过勾了勾唇角。

秦过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噙着笑, 将秦舟引到了道场。

他以自己作为家主的名声,将原本人来人往的道场清了场,偷偷给秦舟进行灵骨的更换。

天空澄明,仿佛可以照亮一切。

只要过了今天,秦舟就能重获自己的灵骨,一切都仿佛十分令人满意。

在大阵中央, 秦舟抬眼望了望。

他对这个地方, 零星还有点印象。

不过也就一点。

秦舟微微阖上双眼, 在阵法启动之前, 先行将艳骨保护了起来。

在大阵启动的那一瞬,秦舟耳边有轻轻的嗡鸣出现。

属于他自己的灵骨, 化作气体, 在他的周身萦绕。

秦舟微微勾住它们, 将自己的灵气注入。

灵骨时隔几百年感受到主人, 高兴的不得了, 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

钻进去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从前的位置被一样新的东西占据了。

这种时候, 原本是灵骨需要借助阵法的力量, 将艳骨消磨光的。

但是现在, 灵骨没有办法借助阵法, 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先待在主人的身体里,和艳骨分庭抗礼。

而且秦舟发现,不管是灵骨和艳骨,它们好像都产生了一点……事业心?

跃跃欲试的,好像要比试一下,哪个才更厉害,更值得秦舟使用。

秦舟:“……”

行吧,你们别打架就好。

因为秦舟的安抚,灵骨和艳骨分庭抗礼,但至少暂时井水不犯河水,因而大阵也结束的特别快。

阵光渐渐停息。

一直在外看护大阵的秦过,脸上浮现出了难以压抑的喜悦。

秦舟已经隐约看见了秦过的身影。

阵光几乎已经完全停息了,秦舟默默数着时间。

在阵光完全熄灭的瞬间,三个人动了。

秦安月驱动了隐藏的大阵。

秦过往秦舟处飞身而去。

而秦舟,朝着秦安月的方向扔了一个除魔的小阵。

秦过飞到一半,便被阵法拖住了脚步。

他却像是早有预料,足尖轻点,仍然冲着秦舟飞去。

他的手中早已持剑,此时一剑出,宛如飞鸿般朝着秦舟冲去。

秦安月身上的魔种本来蠢蠢欲动,被秦舟一个除魔阵法扔的不敢再动。

却发现原本在阵法中央的秦舟,毫不犹豫地朝秦安月的方向冲来。

他们说好的,分明是一同杀死秦过!

她竟然被秦舟和魔种一同骗了。

秦安月眼中含怒,想要攻向秦舟。却发现,后面秦过的剑气正冲着她而来。

秦安月足尖轻点,想要躲开。

但秦舟刚恢复了从前的实力,如今的速度比她快上不知道多少。

不过瞬息之间,秦舟就追上了秦安月,朝着她身上按下了好几个除魔的阵法。

秦安月惊讶于秦舟没有伤她,便感觉到身后一阵灵力袭来,将她硬生生推出了道场。

魔种不知道有没有除,但至少受了重伤。

秦舟略略松了口气。

这就是他之前思考出来的结果。

虽然能够趁这时候杀了秦安月,但是没什么必要。这姑娘也没做错什么。

魔种附身,不是人能选择的。

生身父亲,也不是她的错。

但是她却在这么多年以来,默默承担着这些。

秦舟回头看向罪魁祸首,在凌冽的剑气之中,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

“怎么了?不是说,我恢复了你会非常开心吗?怎么现在我在你的脸上看不见什么高兴的神色啊,过儿?”

他的言语中满是调笑,身上却迸发出来了一股凌冽的杀气。

秦过身上是同样的杀气。

他微微抿唇:“兄长……”

面上却还是如同平常一样,无辜,且弱势。

可怕。真是可怕。他就是被这样一个人骗了几百年。

秦舟有些苍凉地笑了。

“兄长笑什么?”两人一边对着招,秦过还在说这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秦舟于是道:“我笑我以前是个蠢货,竟然会相信你这种人!”

秦过一剑刺来,擦破了秦舟的衣角。

他也腼腆地笑了笑:“是兄长人太好了。”

“好。”秦舟只是笑,“好得很!”

两人这样斗法,不过片刻,秦舟让秦安月偷偷布下的法阵就已经崩坏的一塌糊涂。

秦舟不管这个便宜货,他飞上房顶,睥睨着道场之中含笑望着他的秦过。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看不出,对于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秦过究竟是生气,还是真的像他面上这样一点也不在意。

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秦舟笑了笑,将竹青剑收回了须弥戒。

他微微叹息道:“说实话吧……虽然用剑也能赢你,但是不舒服啊……谁要和你用一样的剑法?”

秦家的剑法同出本源,秦过的剑法,当初还被秦舟指点过。

只是现在他一旦想起来这些事情,秦舟就有些想笑。

指点他?有这心思他不如去喂几只猫。

一架通体泛着荧光的白玉琴,随着秦舟的心念,出现在他手上。

秦舟笑了笑,手指在白玉琴上轻轻拨弄。

从前他体内只有两块灵骨,其中还破损了一块,自然一击便能耗尽全力。

而如今,所有的灵骨都在他体内,秦舟恢复巅峰的实力,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舜弦琴。

灵骨感受到主人的召用,兴奋地要命,拼了命地吸收灵气,将其转化为灵力,借以展示自己的用处。

这种情势,自然对秦舟是百利而无一害。

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拨弄,一道道气势逼人的剑气,很快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原本能够和秦舟平分秋色的秦过,被逼的节节败退。

他像是打不动了,只能后退以做图谋。

秦舟知道他要往哪里去。

秦家现在终究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秦过振臂一呼,便会有无数无辜的秦家子弟,代替他来送死。

好一个秦家家主。

这四个字,原本哪一个都不该和秦过有牵连。

秦舟唇角仍勾着笑,他踏空而行,很快追上秦过。

而秦过在出道场的一瞬间,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想跑?”秦舟收起舜弦琴,极快地追了上去。

在踏入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可能估计错了。

秦过并不是想跑。

其实秦过想去哪里,一点也不难猜。

毕竟如果是秦舟自己,他将一个人医治好了,想要利用他,又害怕他和自己作对,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自己应当怎么做?

很简单,在这人被医治好的瞬间,便将他的利用价值榨干。

原本秦过的大阵之中,还有一个传送阵的。

那个传送阵会将秦过和秦舟一起传送到秦家的传承之地,并且限制秦舟,来给秦过夺取三生石创造条件。

那个传送阵,也正是秦舟做手脚的地方。他让那个传送阵变成了逆向的,不论秦过想去哪里,都会把他传送到自己原本战的地方。

这个小阵法虽然很快就被秦过破解了,但也给了秦舟把秦安月送走的时间。

秦舟冷笑:“你果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

他喃喃片刻,便发现周围的景象十分眼熟。

怎么会不眼熟呢。秦舟想,他上一次来秦家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

上一次秦过试验了一下,发现他打不开传承,便一直按兵不动。

这一次,他以为秦舟的身体已经完整,便又将他带了回来。

秦过的面庞就在眼前,看着他天真的笑容,秦舟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过那么执着于一个完整的他。

就算是用炉鼎拼凑,也要拼出一个完整的他。

因为只有这样的秦舟,才有可能打开传承。原本秦舟对秦过的目的还有一丝质疑,如今看来那都是多余的了。

秦舟冷笑:“你以为现在我便能打开传承?你恐怕打错主意了……”

秦过根本没听他说话,剑气道道逼近过来。

秦舟下意识反抗,那剑气却在半空之中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秦舟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殷红的血滴低落在传承之地的大阵之上。

秦舟心中一跳。

因为周围的场景,霎时间变了。

不对啊……他身体里还有艳骨,传承怎么会因为他而打开?

他没有太多时间错愕,因为他天空顶上,赫然镶嵌着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起来十分平凡,就像是地上平平无奇的一块丑石。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时比舜弦琴还要高阶的法器。

甚至近于仙器。

秦过什么也不顾,飞身便朝着那块石头冲去。

秦舟召出舜弦琴,手指拨弄如飞。

不像从前那样,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攻击。

秦舟像是拾回了一点在人前演出时的状态,彻底投入了进去。

照应着他的动作,秦过身边的空气寸寸爆裂,散发出尖锐的气刃,将他划得遍体鳞伤。

紧紧片刻,秦过便几乎成了血人。

他不是没有防御,而是防御在舜弦琴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空气就在他面前爆开,他甚至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便朝着前面冲去。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以往都要更加亮的光。

他伸手去够三生石。

不能让他拿到。秦舟心中一紧,舜弦琴的攻击便偏了一点。

攻击秦过这个疯子,一点用都没有。

秦舟原本不想动三生石的。一旦动了三生石,整个传承之地都要塌陷。

但若是让秦过拿到三生石,整个世界都要完蛋。

让秦过改写了过去,不知道旁的会发生什么,他绝对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然后是君渐书,玄冥……所有一切在他身边的人。

秦舟没有多想,舜弦琴的攻击在三生石和秦过中间稳稳炸开。

三生石被如此巨大的力量撼动,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稳稳地挂在天空之中。

秦过见状,微微睁大了双眼。

秦舟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有点中二……不过我还挺想看到你这个表情的。”秦舟道,“我终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三生石从天空之中掉了下去,秦过像是没有听见秦舟的话一样,纵身一跃。

他所到之处,皆是舜弦琴的灵力漩涡。

秦舟几乎已经看见了秦过身上的白骨。

秦舟看着三生石朝自己掉来,极快地估算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不行,在他能够拿到三生石之前,秦过肯定能够接触到它。他还需要大量灵力维持舜弦琴,要以速度取胜,几乎是不可能。

秦舟看着秦过,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几乎要触到三生石。

秦舟像是放弃了些什么坚持,忽然沉声道:“过儿,停下吧。”

秦过原本想要装作没有听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艳骨还留在秦舟体内。

而且秦舟,竟然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使用那个神秘人姐给自己的全部力量。

看着三生石一点点远离秦过,秦舟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这下是真的油尽灯枯了。灵力给了舜弦琴,艳骨的力量也用的一点也不剩。

只希望出去的时候,魔种没有力量将他杀死。

秦舟最后看了秦过一眼。

不知道秦过被艳骨蛊惑,想到了什么。

他现在没有看向三生石,而是目光极其孺慕地看着秦舟,仿佛在看一个可靠的大哥哥。

是他喜欢的眼神……可惜了,晚了。

秦舟将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使出,引爆了之前用舜弦琴设下的陷阱。

在一片空气的震爆之中,秦过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身体、元婴,甚至神魂,被尽数轰碎。别说死而复生,就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如果不是必要,修士杀人一般不会毁人神魂的。

秦舟微微喘息着,脸上被秦过的血溅了几滴。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将秦过斩尽杀绝到这种程度。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恐怕就要和秦过落到一样的下场了。

三生石落下,被秦舟稳稳地接住,放进了须弥戒里。

这玩意儿一旦被动了,整个传承之地都要塌。问题在于,他现在连出口在哪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啊……秦舟欲哭无泪。

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方才舜弦琴放出的攻击,如今没法控制,在空中随机爆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击主人。

艳骨方才被抽空了力量,如今开始饥饿起来,不快点找到君渐书,他估计要在人前失态。

他去哪儿找君渐书啊,他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原本只想着要把秦过杀了,却没想过杀了他之后要怎么脱身……果然不管到哪个世界生活过,他都是那个做事情不计后果的脑残。

被艳骨影响着,听着耳边的轰鸣,在漫天血雨之中,秦舟被自己硬生生气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他足尖轻点,用灵力耗尽的身躯,慢慢靠近传承之地的边缘。

这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所以出口可能在天上、地上,甚至就是在他身边。

也有可能已经被炸掉了。秦舟很想掐死刚才那个乱放招的自己。

他忽然想,君渐书不是说好了来接他的吗,现在怎么不见人影?

骗子。

他连自己现在在哪都未必能感觉得到,怎么来接他?

他和君渐书都是骗子。

过度使用灵骨和艳骨的反噬席卷而来,秦舟腿软的没有力气,踉跄了几步,便倒在地上。

他难受地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空气的震爆声不绝于耳,好在最大的那声没有逼近他。

躲过了这一波,就站起来,再找一会儿。

在那之前,先趴一会儿好像也不错……

秦舟咬着自己的舌头,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

他无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再走几步。

却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有些凉意的手,放在他身上,解了点艳骨的热度。

好像出现幻觉了。

这样可不行,这种时候出现幻觉,离死就不远了。

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君渐书焦急的面容。

他微微勾了勾唇,亲上了君渐书的唇角。

而后轻轻分开,笑着朝那人道:“我亲你一下,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放你?”君渐书眼神幽暗了些。

秦舟摇摇头:“虽然你现在才入我的梦,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但是再不让我回现实的话,我估计要死了。”

“抱歉啊,比起你,我更想和真人亲热。”秦舟伸手,想要推开君渐书。

却发现,推、推不动?

秦舟又推了推。

正常的幻影,他心智坚定了应该就能破解了啊。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欺负他状态不好,非要耗死他?

秦舟气得眼角发红,却骤然被人抱了起来。

君渐书咬牙切齿地问:“说好的融掉艳骨,你是怎么把自己搞的艳骨和灵骨双双反噬的?”

秦舟:“……哇哦。”

这个幻影好特么真实啊。

君渐书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继续道:“和真人亲热……除了我,你还想找谁?秦过?”

他原本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话。君渐书几乎是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能在这个空间里感受到秦过的气息,师尊和秦过,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种时候不应该提起秦过的。

听见秦过的名字,秦舟却清醒了点,含含糊糊道:“唔……我把他杀了。”

“杀了?”

“你高兴吗?”秦舟见这个幻觉一直不消失,觉得自己差不多也没救了,于是自暴自弃地躺在君渐书怀里,双眼迷离地问。

“怎么高兴的起来,你给我惹了一堆事。”嘴上这样说着,君渐书眼中却是满满的怜惜。

“我不要你了,你不听话,换个听话的幻觉来。”秦舟嘟嘟囔囔地抱怨,身上的热度也渐渐升高,“要个器大活好的……”

君渐书:“……”

再聊下去,他可能会把自己气吐血。

他之前一直在秦家外等着,刚察觉到道场有异,便强行瞬移进了秦家。

根据舜弦琴的位置,找到了师尊。他甚至是强行撕破了秦家传承之地的结界,才找到这人。结果一见面,就发现这个偷偷昧下艳骨和灵骨,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的人,把他给当成了幻觉。

师尊以为他是幻觉,就没发现,他来了以后,什么攻击都近不了他的身了吗?

君渐书又气又无奈,却也知道不能耽搁,便带着秦舟准备出传承之地。

却听怀里的人不满道:“你快点换……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好好死。”

君渐书实在没办法,召出舜弦琴,随手拨了一个弦。

舜弦琴召引了体内的灵骨,暂时压制了艳骨。秦舟眨眨眼睛,愣愣地看着君渐书:“你是……真的?”

“我是你徒弟。”君渐书刻意没好气地回应他。

“你怎么进来的?”秦舟努力眨着眼睛,想要保持神智清明,“传承之地……”

君渐书叹了口气:“撕碎了结界,就能进来。我们走吧,回去再治你。”

却听怀里人轻轻唔了一声:“撕碎结界,肯定很帅……”

确认了是真人,秦舟又往他怀里蹭了点:“没看到,好可惜啊。”

君渐书:“……”

不是他不想生气。

但是他好像有点生不起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