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蓬莱(十五)(1/1)

“傅延”大惊失色:“不知宫主在此……”

玄冥眼中的金色愈发浓重了,他轻嗤一声:“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给本尊跪下。”

他说的话仿佛金科玉律, “傅延”双膝一软, 就跪在了殿前。

“想必不是本座。”君渐书慢慢走上前去,以灵力扼住“傅延”的咽喉, 迫使他抬起头来, “谁让你来的?”

“傅延”闷得额角青筋暴露,却道:“属下是……为了宫主……”

君渐书回头, 朝着玄冥笑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好一条忠心的狗。”

他转过头的那一瞬, 秦舟心里动了一下。

他总觉得君渐书是在看他。

不过君渐书脏话都出来了,接下来的场面可能有点少儿不宜。

他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大人不怕, 玄青这个几百岁的孩子可别被带坏了。

秦舟想了想, 叫了玄青一声:“玄青,我们去找啾啾吧。”

玄青俯下身子, 一条长耳朵耷拉下来,将秦舟卷上自己的脑袋。

这耳朵……秦舟心里有很多槽想吐,但玄青一蹦起来,剩下的事情他就没空想了。

啾啾依旧在原本那个小偏殿里待着,现在却收拾着东西, 像是要走。

秦舟晕乎乎地爬到他面前,拿爪子拍了拍他。

见到他们来,啾啾先是惊喜, 而后竟然有点羞愧。

他收拾着自己的小包袱, 压低声音对一龟一兔说:“我要走啦, 有缘再见啦。”

“怎么了?”秦舟还没从“晕兔子”里面缓过神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本来魔使大人是让我放一个人进魔宫,说我领他找到魔尊大人在的位置,就会认我。但是他让我放的那个人……是个假货,我认得出来。魔使大人可能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想跑。”

黑兔子蹲在啾啾面前:“吼吼吼?”你跑的出去吗?

“可以的。可能因为魔尊大人本来就没打算见我吧……他又懒得把我轰出去,就把我放在这,看我自己什么时候走了。”啾啾歪了歪头,“魔尊大人真的对这些事一点都不上心。”

倒是符合玄冥的性格。秦舟缓过来后,问啾啾:“如果我能找到你母亲那一族的人,你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啾啾手一顿,小包袱掉到榻上,东西撒了一地。

他呆呆道:“……啊?”

·

“之前一直在闭关,竟然不知道魔宫里来了只玄鸟。”见到啾啾的那一瞬,栖梧笑道。

和秦舟想象中一样,栖梧是个看起来极其温婉的女子。

如果不是玄鸟一族遭了劫难,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选择入魔。

见到啾啾的一瞬,栖梧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她眼里含着笑问啾啾:“你是哪支的小崽子?”

啾啾迷茫道:“我不知道,魔使大人说我是他的私生子。”

这个说法有点不讨喜。秦舟正担心时,却见栖梧脸上带了抹了然的神色,而后蹲下身来:“来,给小姨看看你的原形。”

她依旧笑眯眯的,在场其他人却全都呆住了。

啾啾懵怔地变回了原形,栖梧蹲着笑道:“又丑又可爱。”

“……!”被族人评价“丑”的啾啾,默默到一边自闭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啾啾的亲戚,不过这样安全性应该有了保证。

秦舟:“可以收下他吗?”

“当然。我还要感谢你们把他送过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秦舟犹豫了一下,黑兔子抢先道:“吼!”憨八龟!

栖梧忍俊不禁:“好,龟公子,多谢你和玄青送啾啾回家。”

秦舟梗了一下,绿豆眼愤怒地盯着玄青。

玄青动也不动,呆愣愣地蹲在原地。

不过也懒得否认了。毕竟他这个身份的徒弟,是栖梧的初恋,他暴露了身份还有点尴尬。

秦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然后问栖梧:“没想到栖梧姑娘和玄青认识。”

栖梧扬唇一笑:“玄青幼时在玄鸟从前的领地待过,那时候我照顾过她。”

原来人家认识的比自己早多了。秦舟有些尴尬,却听旁边玄青吼了一声,然后栖梧就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玄青刚才是在护他?秦舟倒是有些意外。

他看向玄青,黑兔子依旧一副呆兮兮的样子,连对视都懒得和他对视。

秦舟于是转过身去,继续和栖梧对话:“啾啾出声前遭逢动荡,体内的魔修血脉没能清除完,不知道栖梧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倒不难。”栖梧道,“用玄鸟的血脉帮他将旁的血脉赶出去就行。”

秦舟有些紧张地问:“疼吗?”

栖梧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摇头道:“不会,像是洗经伐髓一样。”

没有洗经伐髓印象的秦舟只能懵懂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玄青过来用耳朵拍了拍秦舟的龟壳。

“该走了吗?”秦舟反应过来,便和栖梧道了别。

方才一直在和栖梧交谈的啾啾,闻言跳到秦舟面前。

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被秦舟注视着,不知不觉还有点局促。

他最终小声问:“是你吗?”

秦舟愣了愣,最终苦笑道:“大概……不是了吧。”

啾啾眼里蓄满了失望与不解,但很快又恢复了元气。

他扇了扇翅膀,趾高气扬道:“那就从今天开始认识吧!我叫啾啾,你呢?”

秦舟忍俊不禁,忍不住逗了他一句:“这么想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

说完后,小乌龟与黑兔的影子就慢慢淡化,消失在啾啾与栖梧面前。

啾啾一屁股坐到地上,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对着空气拼尽全力地喊:“秦舟憨八龟!”

·

魔宫偏殿。

“傅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身上的伪装已经被洗掉,被确认是一位不世出的老魔修手笔。他身上那些**的皮肤,正是将旁人气息强行涂在自己身上的代价。

君渐书猜测的“魔种”,从始至终没有露出端倪。

男人已经叫不出声来,只在魔侍的手下不断踌躇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下,是一片血泊。

而坐在他面前的两人,衣裳纤尘不染,整洁如新。

君渐书微微垂眸,叫了停。

魔侍停下逼供的手,看向玄冥。得到玄冥的许可后,他将奄奄一息的男人拖走,用药吊着命关了起来。

“此时你我两边都有奸细,”君渐书还有心情握着茶杯晃上几下,“你处理你的,我回去处理我的,如何?”

“嗯。”玄冥淡淡道,“他不该蠢到惹你。”

君渐书勾起唇角:“不然你那部下还能死的痛快些。”

“丢人丢到外界。”玄冥一张少年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悦。他看向君渐书,想说些旁的什么。

君渐书同时站起身来:“那就这些,我先回去陪师尊。”

“站住。”玄冥微微眯眼,“多聊会。”

君渐书和他对视几秒,笑着坐了回去:“玄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和你聊天?”

从师尊救了玄冥,将他带回瀛洲秦家几天起,君渐书就有意无意地避着他。玄冥和他私交很不错,交流却不多。

闻言,玄冥诚实道:“我说真话。”

“可以这么说。”君渐书承认了,“你话很少,但每次说话,都十分的……一针见血。我绝对忘不了我刚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秦舟’,将我吓得一个月没敢和师尊对视。”

提起旧事,玄冥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轻轻阖上双眼养神。

君渐书缓缓道:“但是这次我不想听你说。该自己做些决断了。”

玄冥淡淡道:“喜欢一个人,忍了几百年,就是你的决断?若是我,秦舟龙仔都生一堆了。”

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喜欢和你聊天。”

“那说些旁的,”玄冥十分通情达理地换了话题,“艳骨。”

君渐书正了正神色:“仙道里没有什么关于艳骨的记载,我只能推测出师尊的艳骨,最近几天应当有一次发作。”

“我也没找到压制的方法。”玄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拾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怎么把艳骨压制进去,从不使用灵力便不会遭受反噬。”

君渐书和玄冥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也看见了一抹无奈。

让师尊不用灵力,比杀了他还难受。

“昏招。”君渐书最终笑着骂了句。

“便宜了你。”玄冥尽职尽责地拆台。

君渐书点点头。

玄冥懒得理他的厚脸皮,只道:“我找到一个刺激艳骨提前发作的法阵,你先用着,免得艳骨来的急促,秦舟出问题。”

君渐书看着面前陡然出现的阵图,扫了一眼便记住。

君渐书淡淡道:“这阵对师尊恐怕不能全部适用。我稍拆一下,借用你魔宫。”

“嗯。”

·

秦舟回到天璇殿后,便从玄青的重重保护中钻了出来。

今日君任没来,倒是少见。秦舟在天璇殿守了玄青一会儿,见她有些疲倦,直打瞌睡,就放她一个人在地下睡了。

回了地上,照常练了几段剑法,却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便又回去看了看玄青。

见她睡的正香,就没有打扰她,自己回了天枢殿。

君渐书说,得到啾啾生父的计划后会告诉他。

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希望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君渐书说的是实话呢。

秦舟回到天枢殿时,看见君渐书枕着一只胳膊,趴在石桌上静静地睡。

束好的发显得松松垮垮,连带着衣裳都散漫的不可思议。

秦舟趁他没醒,蹲在地上欣赏了一会儿养眼的景象。

当他想要将君渐书拖回殿内睡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君渐书压着的一道灵符。

这是一种会记录声音的传讯符。

通体白色,应当是玉质。边边角角不知被人摩挲了多少遍,圆润地能反出光彩来。

秦舟的手指刚碰到,就听见传讯符里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

“君小公子,我太想你了。”

那声音极尽风流,却带了丝欲盖弥彰的哭腔。秦舟愣了一瞬,发现那传讯符之上出现了几行泛着光的字。

“此行九死一生,母亲失踪,父亲寻她,同样失踪。族叔为护我,葬身魔物手下。”

前几段以不带感情的文字,介绍了诸多人的死法。

秦舟手指僵硬地点在传讯符上,眼睛忍不住去看下面。

“……一行二十三人,只留我独活。虽知是贪念害人,但此行必成心魔。若我日后无法抵抗,走火入魔,允许你杀我。”

原主原本家世幸福,少年多金,快意剑酒。

只是在一个秘境中,他的父母全部死亡,秦家骨干损失一小半。原主从那以后性情大变,暴戾恣睢。

原书的内容一点点在秦舟脑子里浮现,又像气泡一样炸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旁的东西,如同浮光掠影,稍纵即逝。

“你没有随我进秘境,是我唯一侥幸。

“师:秦舟”

秦舟不受控制地看完了所有的传讯,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块枯木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好像只有几息,又好像过了几天。

君渐书的意识从化身中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秦舟满面泪痕地看着他,眼神中失去了情绪。

君渐书的喉咙有些发涩。

“师尊……”

像是被这一声唤醒,秦舟慌乱地退了几步。

手忙脚乱中,又碰到了那张传讯符。

故作洒脱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君小公子,我太想你——”

君渐书微微拧眉,捏了个法术让传讯符静音。

但还是晚了。

秦舟还站在原地,眼中却失去了光芒。

在那声音消失的一瞬,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朝地上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