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炉鼎(十六)(1/1)

修者入道,以灵骨为基,吸引灵气交融贯通。

艳骨是灵骨的一种,没有天生剑骨坚韧,比不上天生魔骨危险,却是最祸国殃民的一个。

怀有这种灵骨的人,在凡尘里大多沦落为风尘中人,或被人哄抢,经手数次。为了艳骨之人的一声娇笑,凡间有人倾家破产,有人自伤自毁。

艳骨刚出现在修真界时,被认为是绝佳的炉鼎体质。然而仅仅过了一年,那人就被炉鼎吸光精气衰竭而亡,艳骨被转手数次,其间引起的哄抢不亚于凡间。这件事为修真名家不齿,便禁绝身怀艳骨的人修炼。

时至今日,修真界中已经难寻艳骨,只在魔道合欢宫里还存着些许,被奉为至宝,供给门下瞻仰修炼。

君渐书听见艳骨二字时,骤然明白了秦舟的异状。

师尊眉眼里似有若无的魅意,让人回想起时忍不住心中微动。

他不会用艳骨,却擅用灵力将它激活了。若是不能征服它,便要受它掌控,沦为黑气口中所说的轻贱之人。

君渐书神色不动,指尖轻轻叩击琴弦,音韵如同浪潮,涨落之间,吞噬一切敢于螳臂当车的事物。

与琴声呼应,从远处传回幽怨的悲鸣,让人闻之落泪。

侍女从腰间抽出一套双刀,舞的虎虎生风,却在音浪之下显得无比渺小。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侍女狰狞地笑起来,“这东西可是他求着我给他的。”

君渐书不答,只是节奏紧凑了些,将侍女逼得节节败退。

侍女眼见抵御不住,大喝一声。

这一声如同虎啸,配上飞舞的双刀,硬生生将音幕隔开半尺。

侍女的身形瞬间抽变,下一瞬,一个长相清俊的青年出现在君渐书面前。

青年的长相,赫然与君渐书有六分相像。

“拾柒。”君渐书轻轻叩击着琴弦,言语里还带着点笑意,“看来本座是太手软了,才让你敢拿本身来蓬莱宫。如此甚好,省了本座的事。”

音修到了极致,连话语都是武器。

被称作拾柒的青年在巨大的威压下直不起腰来,低着头哈哈大笑:“有何不敢?我都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把秦舟偷走,给他换上艳骨!不知道他那种苟且偷生的人,会不会为了欲.望,去和玄冥的小蛇好好玩耍呢?”

君渐书一时没有言语。

拾柒知道他在想应对之计。

在仙道之中,君渐书哪里都能去。但魔修与仙修之间有结界阻隔。要进魔尊的宫宇,更要花些力气。

等他赶到,秦舟早就跟蛇群玩的乐不思蜀了。

拾柒还觉得不够,继续笑道:“你当你那师尊是什么宁折不弯的好东西?他当初可是抱着我的脚,跟我说,‘求求你,我想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君渐书,你看看你把你师尊逼成什么样了?”

·

大殿空旷阴冷,墙上挂了两排火把,怒伸着火舌,热意却传达不到人身。

一个巨大的金色笼子镶嵌在殿宇中央,通体泛着法阵的光。

笼中伫立着一个高耸陡峭的石台,最上面有两张床大小的位置。石台之上趴着一个痛苦蜷缩的青年。

他的衣裳湿透了,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苍白的肌肤。

身体姣好的曲线暴露无遗,面上若隐若现的红潮使他显得诱人。

秦舟并不知晓这些。

从溺死的恐惧中挣脱开来,他全身都痛,又隐隐有焦躁从骨缝里钻出来,顺着经脉烧到不上不下的部位,又烧到心里。

不就是透支个灵力吗,怎么搞得像欲.火焚身。

秦舟咬着舌尖,勉强清醒了些,抬头去看自己的处境。

他绝对不相信黑气能把他搞到什么好地方。

果不其然,笼子里关着就算了,还放在高台上,是多怕他跑了。

秦舟支起身子,探头想看看台子有多高。

下一秒,秦舟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空。

多高没看出来,但地下密密麻麻地全是蛇,细的如麻绳,粗的如同碗口。

有条小蛇刚苏醒过来,迷茫地往上看去,正和秦舟对视。

一人一蛇对视片刻,秦舟喘着热气,惨不忍睹地收回了视线。

就、特、么、离、谱——

这是怕他跑了?这分明是蓄意谋.杀。

他刚才看见了,已经有蛇开始往石台上爬。那些蛇都花花绿绿的,脑袋长得也千奇百怪,一看就有剧毒。

秦舟吓得眼前一花,五彩斑斓的色块闪来闪去,最后汇成了无数条细长的红蛇,箭雨一般朝他射.来,激缠在他身上。

被红蛇爬过的地方,焦躁感逐渐止不住。

湿哒哒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焐热,秦舟下意识扯开衣料,发现下面蔓延开了条条红痕,宛如小蛇蜿蜒缠绕。

和他刚穿来那天见到的一样。

红丝缠身如蛇,这是原主被君渐书挖了灵骨的后遗症。

之前用那块灵骨勉强压下了,如今这东西再次出现,怎么想也不是个好征兆。

最坏的结果便是,君任给他封印在身体里的那块灵骨没了。

秦舟凝起灵力,想要探一探那东西还在不在。

一丝灵力却像是一粒火种,撒在干涸的草原上,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秦舟浑身都在发烫,力气被烧的一丝也无,跌坐在高台上,无力地喘息。

理智被恶狠狠地撕扯,秦舟挣扎着咬破舌尖,用手臂撑着,趴在石台上喘息。

身体叫嚣着燥热,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想看看蛇群之中能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疯。

他一点点挪到石台边缘,留下一条人形的水渍。

入眼的蛇蜿蜒扭动着,秦舟猛然生出一种渴望。

它们会很凉快,会让他好受些。

好受个鬼——

秦舟猛地在舌尖的伤口上碾了一下,从烧灼神识的妖火中逃窜出来。

他狠狠吐出口中的血沫,却陡然听见一个晨钟一般的声音。

“拾柒要用的人是你。”

玄冥魔尊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秦舟抬眼望去,看见一个黑的矮小身影,隐隐泛着金光。

下一瞬,这个身影出现在高台的另一端。

少年不怒自威,一双眼带着上位者的高傲,专注地打量秦舟。

他天生的威严,冲淡了体内的妖火,让秦舟偷了片刻的闲,偷偷打量着他。

玄冥魔尊是龙族,被君渐书重伤以后,维持着少年形态疗伤。这人性格不算狂躁,硬要说起来,因为从前是龙族之首金龙的缘故,有着骨子里的骄傲。若是认定了什么,便屠尽天下也要得到。若是不在意,便宽容得离谱。

听玄冥魔尊的话,原主和他认识?

认识就行,不管有仇没仇,先忽悠两句再说。

秦舟嗓音沙哑:“好久不见。”

“不久。”玄冥一扫衣摆,盘腿坐下,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你前两个月还想勾.引我。”

秦舟:“……!!”

勾.引魔尊就算了,这么小个体态也能下手?

他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原主和原主的弟弟。

贵圈真乱,不敢说话。

秦舟默默背过身去,趴在石台上,让肌肤尽可能贴在石台上解热。

但玄冥的威压渐渐失了效力,那股让人求死不能的燥热再次升腾上来。

男人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脊背上布满汗珠。蝴蝶骨痛苦地挣扎着,勾.引着人将它揉碎摧毁。

玄冥微微垂眸:“现在还想吗?”

他等了一会儿,秦舟没有回应,只有喘息声像一尾小勾子,轻轻撩人。

玄冥敛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遗憾。

秦舟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俗话说以毒攻毒,他方才试着用灵力镇压邪火,却恍然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像是他的骨头终于承受不住断了,又像是空间被一把捏碎。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他仿佛穿行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在灯红酒绿之中,和许多人擦肩而过。

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抬眼寻找什么,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那孩子十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唇角不勾而眉目含笑,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怜爱。

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点了一桌子菜,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看起来乖巧而寂寞。

秦舟一眼认出了他。

这是小时候的君渐书。

他“自己”当然也认出了君渐书,轻巧地晃到小孩身后。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君渐书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去。

“自己”抓住了这机会,猛地蒙上君渐书的眼睛,捏着嗓子问:“君任任,猜猜谁来了?”

君渐书笑出声来,把他的手扒下来,转身投入来人的怀抱。

他仰头笑着问:“师尊怎么回来了?”

“那些人都觊觎你师父英俊潇洒,我才不和他们一起吃。”秦舟笑着坐在君渐书身边,顺手给他夹了块肉。

师徒两人其乐融融,秦舟的思绪却猛然炸开,连两人什么时候吃完走了都不知道。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君任就是君渐书?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觉得适合海棠市,岂可修。

这章要素很多,看不懂的话留评跟我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