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下) (2)(1/1)

手宗门还在苦苦支撑。又因为东岚派的古琴被砸了,无法再压制常夜琴,常夜琴如入无人之境。众多魔教高手反败为胜,大肆屠戮,杀得江湖七大派嗷嗷叫苦。

而近旁那一座山崖坍塌,段永玄以一敌三,踩在嶙峋的岩石上,剑风暴烈而癫狂。

卫凌风收尽剑光,再返还给段永玄。程雪落又辅以“昭武十八式”,段无痕还用一道剑气屏障保住了程雪落——这几招打得段永玄疾步后退。

段永玄大声骂道:“你们两个孽畜,竟然合力弑父!”

程雪落攻势更猛,段无痕心乱如麻。

夜风中血气更浓,段无痕又发现,他和程雪落心思相通。段无痕一个眼神,程雪落已然会意。他们从没有一起练过剑,也不熟悉彼此的招式,可是二人的默契浑然天成,配合得毫无瑕疵。程雪落像是世间的另一个他。

他无法自控地记起母亲去世前所说的话。

她说:你们本该是一对好兄弟。

段无痕走神了。

趁此机会,段永玄当空翻身,操控万千之剑,劈向段无痕。

卫凌风带动掌风,聚拢星月之光,再化为烟尘,直接撞上段永玄。这一招比“寒光照铁衣”来得更迅猛,段永玄躲闪不及,侧目又见程筱的尸体被放置在不远处。程筱腰间挂着一枚玉佩,竟是他与她初见时……他所赠送的礼物。

段永玄心有所失。他练武成痴,力求武功天下第一,江湖英雄拜服。然而高处不胜寒,他已丧妻,倍感孤绝……世间万物皆可为剑,程筱也是一把剑,扎在他心上。

他跌跌撞撞,打了个趔趄。

卫凌风招招紧迫,程雪落横贯剑锋。段永玄向后栽倒,正好倒在段无痕的剑刃上——他被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儿子一剑穿过了死穴。

段无痕神色惨然,骤然停手:“父亲!”

“我……”段永玄卧地不起,声息渐弱,“对不起你母亲……她心慈好善,吃斋多年,我却随意杀人,视人命如草芥……我得去找她,求个原谅……”

话音落罢,段永玄阖目,心脉停滞,命丧于此。

段无痕无法站立,跪在了段永玄的身侧。

无量神功第八层凝聚的烟雾终于消散了。江水无波无澜,月光凄惨泛白,众人只见段无痕跪地不起,程雪落满身血污。而卫凌风双手负后,遥望远处。

段家长老和剑客们相继围了过来。

战场上,许多人都停下了争斗。

程雪落看着失魂落魄的段无痕,又见段家众人窃窃私语。他忽然拔出段永玄身上的长剑,高声道:“我名为程雪落,和段无痕是孪生兄弟。当日在京城,弑君的人是我。今日在苗岭,弑父的人也是我。”

满场骇然。

有人当即喊道:“杀君弑父程雪落!”

众人接连谩骂:“杀君弑父程雪落!”

段无痕在京城挟持过天子,人尽皆知,毁誉参半。而现在,程雪落竟然顶替了段无痕,代他承受所有糟糕的恶名。

段家长老抓紧机会,连忙大声说:“程雪落!难怪当日在京城,你使出了魔教的昭武十八式,去对付谭百清! 你扮作我家少主,混入我段家门楣,犯下‘杀君弑父’的滔天大罪!罔顾人伦!其心可诛!”

长老气势磅礴,嗓音震耳欲聋。

但他骂得再凶,也没有动手去捉拿程雪落。

段无痕抬起头,与程雪落对视。

程雪落轻声道:“保重。”

他转身离去。

背影渐远。

“不打了,”段无痕抱起父亲的尸体,“我们回家。”

段永玄已死,段无痕就是新任家主。

长老和剑客们跪在段无痕面前,朝他磕头,齐声道:“谨遵家主之命。”

不远处,郑家主看着混乱不堪的江畔,吩咐道:“你们去解开渔民身上的点穴之术,给他们留点银子。我们也走吧。”

郑家的武士们喊道:“家主……”

郑家主直言不讳道:“我们本是为了秘籍而来。段永玄都死了,段无痕不打了,你们谁能斗得过卫凌风?”

武士们缄默不言。

“哎,这一次……”郑家主叹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家主暗想:要是谭百清和石刁柏还在,今日的局面不至于……

念头猛地刹住,郑家主又暗暗责骂道:谭百清和石刁柏都是恶棍!算了,为了稳固家业,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多和达官贵人联姻吧。

他一边思考,一边走远。

段家与郑家都走了。

群龙无首,江湖七大派茫然失措。

只有东岚派的弟子们还在负隅顽抗。东岚派的弟子根本不擅长近战,失去了郑家长老的保护,他们这一群人就像是砧板上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常夜琴朗声大笑,抓住了东岚派掌门,骂道:“你也配用七杀琴!”

东岚派掌门含恨道:“七杀琴是我们的镇派之宝!你爹娘偷走了七杀琴!你这无耻小偷的孽子,不必跟我废话!要杀就杀!”

常夜琴立刻挥剑,正要斩落,却被一阵风拦住了。

常夜琴皱眉,侧头去看,看见了卫凌风。

卫凌风嘱咐道:“把七杀琴还给他们。”

常夜琴破口大骂:“你说得轻巧!慷他人之慨,你算什么东西……”

卫凌风打断他的话:“七杀琴十分珍贵,也是东岚派第一任掌门的心血。”

常夜琴低头垂目,猛然发现卫凌风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是教主的掌教之戒!违背教主的命令,等同于叛教。

常夜琴一怔,心中怒火熄灭。他犹豫片刻,将七杀琴扔在了东岚派掌门的怀中。

东岚派掌门紧紧抱住七杀琴,顿时泪流满面,不住念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终于能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东岚派弟子们也跪在掌门身边。众人热泪盈眶,哭成一团:“七杀琴回来了,恭喜掌门!恭喜掌门……”

至此,江湖七大派全都没了战意。杀手宗门难敌魔教高手,也在示弱之后撤退了。

江上风波渐止。

程雪落吃了卫凌风给他的止血丹,匆忙乘船渡江。他在江心处发现了一艘乌篷船。他一个箭步跃到船上,只见沈尧和柳青青都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面如土色。

而云棠倚在船头,唇边带血,神色宁静,仿佛在观赏山水之景。

“我快死了,”云棠轻声说,“程雪落,你抱我一下。”

程雪落跪坐于她身边,触及她的脉息,他浑身一震:“你的内功……”

云棠笑着说:“你要是在旁边,我就把内力给你了。我筋脉尽碎,体内溃烂,救不活了,《灵素心法》也没用 。”

程雪落只回答:“我不会让你死……”

她在他怀中轻轻喘息。须臾,她小声说:“山有木兮木有枝。”

程雪落抱她更紧:“荣幸之至。”

云棠看着他:“你的心意,始终和我一样吗?”

程雪落终于承认:“是的。”

她笑了:“我好开心。”又问: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程雪落回答:“怕让你生厌。”

“多可笑啊,”云棠抚上他的脸,“我也是。我怕我说了,就会招你讨厌。”

她摸到他的唇角:“那天晚上,你吃了合欢散 ……”

“我一夜未眠,”他低着头,诚实诉说,“我一直在忍。”

云棠含笑:“你的品行真好,成天和我混在一起,也没被我带坏。”

她说:“还有……”

他附耳靠近。

她用最后的力气抬头,以求和他接吻。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亲吻,他也是第一次。

可惜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片刻之后,云棠贴在程雪落的耳边说:“十八岁那年,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和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知道那是一场梦……我只是说说罢了。”

程雪落没作声。

夜空岑静,星辉月明,天上好像落下几滴雨,水珠冰凉,落在云棠的脸上。这不是雨,这是程雪落的眼泪。

她从未见他哭过。

原来他也会流泪。

云棠轻声哄他:“别为我难过……我想过很多次,我会怎样死。现在比我预料的每一种死法,都好上太多了……”

程雪落心如死灰。

云棠的左手握着一支发簪。他们在凉州时,程雪落买来发簪,送给了她。而今,她说:“这支簪子,陪我下葬……请你把我火化……我做了太多坏事,良心泯灭,早就脏了……我不配留全尸,也不想有来世。”

说完这句话,她的呼吸更弱,微不可闻,双目也更涣散:“好像看见了爹和娘,他们都在等我。我要走了 ……”

程雪落哀求道:“别走。”他握着她的手:“云棠。”

她的手一点一点变冷,他的心一寸一寸下沉。

隔岸明烛似火,花灯辉煌,她死在上元节的这一夜。

“南伐云霄”之战终于落幕,江湖各大门派损失惨重。

云棠已死,火化下葬。

卫凌风闭门数日,拒不见客,教内众人跪在他的门前,乞求他接受教主之位。后来,连沈尧都过来敲他的门。沈尧喊他:“师兄……”

他道:“进来。”

卫凌风和沈尧共处多日,无人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半个月之后,卫凌风不再回避,接见了众位城主、堂主和岛主,正式登临教主之位。沈尧被教内众人视作“福星”,只有他能劝住卫凌风。

沈尧有些颓废:“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澹台彻叹了一口气:“教主不好做,平日里十分繁忙。你有空时,不妨为你师兄分担一些。”

沈尧透露道:“师兄想让我做他的护法。”

“也是,”澹台彻点头,“我听闻,程雪落准备隐退,你师兄也同意了。”

沈尧忍不住问:“程雪落可还安好?”

澹台彻摇了摇头:“心病只能心药医,兴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他说话时,目光飘远,似乎记起了多年前一位友人。

沈尧并未察觉。他起身道:“快到辰时了,我得去师叔的药田,帮他们采药。”

澹台彻不解道:“这种小事,何必亲自动手?”

沈尧已经踏出门槛:“怎么说呢,我虽然已经是你们魔教……”

澹台彻挑眉。

沈尧改口道:“我虽然已经是……教内的一份子,但我自小养成的习惯,让我必须抽空去整理药草,否则我会很难受的。”说完,他跑远了。

如今,他已功力剧增,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假以时日,定能修炼成一代宗师。

沈尧从前毫无内力,只因“十年昙花”而有了虚力。得到云家真传的内功之后,沈尧的筋脉完好无损,将那些功力彻底地吸纳收整了。

柳青青的境况,与他相同。

沈尧的心情很复杂。觅江一战,死了太多人,每当记起那天的惨状,他胸中都有一团郁气。

他停下脚步,调理呼吸。

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沈尧背着竹篓,走向药田,远远望见几亩药田中……人影重重。

两位师叔坐在药田旁边,头顶搭了个凉棚。王师叔一边饮茶,一边感叹道:“在这里养老,甚好。没有规矩,也没有约束,还有一群人,帮着我们侍弄药草。”

何师叔没应,只冲远处喊道:“喂!穿绿衣服那人,你翻土要翻三遍!金根莲特别娇气!你不能偷懒啊!”

今天只有一个人穿了绿衣服——那就是常夜琴。

沈尧惊了。

常夜琴脾气火爆,还是副教主。他听了何师叔的话,竟然没生气,只说:“三遍就三遍,我又不是没力气。”

说完,他一锄头铲进土里。

为什么今天,药田里有这么多人?

原是因为,卫凌风来了。

卫凌风穿着一身白衣,左手食指上戴着掌教之戒,翩然不染尘埃地站在药田里。他右手拎着竹篓,正在弯腰采集草药。

沈尧狂奔过去:“师兄!”

卫凌风道:“阿尧?”

沈尧道:“师兄也亲自来采药?”

“今日有空闲,”卫凌风拔起一根玉首草,“我想给你做一顿药膳,稍作温补。”

沈尧搭住他的肩膀:“你疗毒疗得如何了?”

“已经化完了,”卫凌风如实说,“自从将无量神功练到第九层……”

沈尧惊叹:“你从第八层又升到了第九层?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晚的事。”卫凌风道。

沈尧疑惑:“昨晚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卫凌风颔首:“你睡着以后,我去庭院中散步……”

沈尧猛拍竹篓,夸赞道:“大师兄,你真强!晚上散个步,都能悟出奥义。”

话音未落,竹篓被沈尧拍成了烟灰。

卫凌风嘱咐道:“你内功陡增,定要勤于练武,以至收放自如。”

沈尧点头:“一定。”他也伸手去采药,指尖与卫凌风相碰。卫凌风握住他的手指,反复摩挲。而他单膝跪在地上,故意和卫凌风掌心相贴。

“师兄,”沈尧低声道,“无论前路如何,我会陪着你。”

繁盛茂密的草丛中,清香盈满肺腑。蓝天白云好日光,卫凌风的竹篓忽然罩了下来,罩在他和沈尧的头上。竹篾编织的细密帘幕圈紧他们二人,卫凌风凑近了亲吻沈尧的唇角。

“阿尧真懂事。”卫凌风夸奖道。

四周密不透风,暗如夜幕,还有无量神功第九层幻化的烟雾。沈尧被卫凌风日渐高深的强悍武功所震撼,猛然一把推开竹篓,重见日光。

烟色消散,附近众人都在辛苦地锄地、浇水、施肥、侍弄药草。

沈尧再去看卫凌风。卫凌风再喊他:“师弟。”

他重新握住卫凌风的手,应道:“师兄。”

天光清澈,他们的影子映在地面,交相重叠。沈尧低头又去采草,忽而诗兴大发,吟诗道:“药草千万叶……”

卫凌风回他:“不及相思结。”

沈尧接道:“与君惜良缘。”

卫凌风颔首:“同携此生愿。”

药草千万叶,不及相思结。与君惜良缘,同携此生愿。

(全文完,还有七篇番外)

作者有话说:

哎,全员恶人。终于完结了,从2018年连载到2020年,谢谢还有小天使坚持看到结局(抱住你们)这本小说写得就像在考试一样,总觉得考试时间不够,还可以再修改修改内容,今天终于交卷了,真是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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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先把开头搬上来,等我写完了再替换(可以节省大家的晋江币)。总之谢谢你们! 爱你们!我超级喜欢这一本!因为经常想这里的人物想到发呆……很感激大家,抱紧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