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1)

阿弯其实更早的时候, 就察觉了素梅的不对劲。

最早要追溯到她还没有跟着王有才下山游历那一年, 她当初结识了王有才, 因为言怀瑾的身体还不像如今这般调理得当,她心中很是忧心, 因而想叫王有才帮言怀瑾看一看,及至后来知道了王有才的身份决心跟他学医,这个过程中素梅似乎都很不高兴,她说不上来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觉得素梅那一阵子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很陌生,仿佛在看待什么威胁似的。

那会儿她还小,尽管心思敏感能察觉到素梅的心绪变化,却不能理解那其中蕴含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她在外游历了五年, 见过许多世间人情,懂得许多道理,有时候隐约会回想到那段时光, 渐渐明白素梅每一次的难言神情, 都是出现在言怀瑾对自己的纵容和宠爱之后。

阿弯素来不愿意以恶意来揣测旁人, 更何况是从小照顾她的素梅,只觉得定然是因为自己这般身份却得到了言怀瑾那样的重视, 叫素梅心中有些不平罢了。

因而后来她便尽量少和素梅打照面, 也想尽量多地回报她和言怀瑾。

那一回她在山中遇险,看到素梅还是这般担忧心疼自己, 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尽管有所防备不愿意将自己的秘密悉数告知素梅, 但她觉得只要日子这样过下去,最终大家都还能回到当初那其乐融融的氛围中。

只是再后来他们回到凤中,许多事情就都变了。

从那一次她女扮男装跟着澹台进去东宫探望言怀瑾,阿弯就能确信,素梅是真的不再如从前那般喜欢自己了。

否则她不会找借口拦着自己去和言怀瑾见面。

是的,阿弯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素梅私底下那种种并不高明的小动作,彼时她尚不懂得男女之间情之一字,只觉得素梅心中嫉恨的是彼此身份地位的落差,毕竟从前阿弯只是她从泸月庵领回来给言怀瑾解闷的一个小孤儿,如今却是景川侯家的养女,出入往来都是勋贵世家,远不是素梅能够比得上的。

所以那回生辰宴的时候,她虽然对素梅早就有所防范,也深知她说的话不可以尽信,却并没有往男女之情上想,再加上自己情窦初开本就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时候,见到言怀瑾和吴釉儿站在一起自然忍不住就一股气往上冒。

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呢,他怎么就不知道避嫌?

所以当时便是没有素梅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阿弯也是要闹一闹脾气的。

只是这会儿再细细琢磨一番素梅所说的那些话,也就不难分析出她的真实心意了。

于是阿弯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言怀瑾,道:“男人啊,都是祸水!”

她以为自己够有气势了,在言怀瑾眼里却宛如亮出了爪子的小奶猫似的,凶猛不足可爱有余,只觉得好笑:“那你可得把我这个祸水看好了,千万别去祸害了别人。”

“哼!”阿弯不稀得理他。

然而这事说来依旧有几分蹊跷。

便是素梅爱惨了言怀瑾吧,大可以有许多方法来达成心愿,按着以前阿弯在风流地的见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呀?

她原本就近水楼台的,找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把言怀瑾往床上那么一扑……只要能成了事,按照言怀瑾的性子还有不对她负责的吗?便是当不了正妻,至少也能混个妾是不是?更何况言怀瑾是个王爷,她好好努力没准能有个侧妃头衔,说出去也不丢人啊?

不过再一想,素梅跟阿弯提过,男人三妻四妾她最是看不上,阿弯觉得自己也挺看不上的。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该是一个想把阿弯给毒死的展开吧?

阿弯觉得挺受伤的,她自问待素梅也够亲近,从前那么多的事情都随它去了,就是念在从小的恩情上,毕竟没有素梅那一瞬间的心念回转便也不会有她和言怀瑾的相识,可是最终,却到了一个要生死相搏的地步。

不是不唏嘘的。

阿弯弯腰端起那杯下了毒的茶盏,放在鼻子前面小心翼翼地闻了又闻,直看得言怀瑾一颗心也跟着颤了又颤,生怕她一仰头就给灌下去。

她还真有心尝一尝,想想还是作罢,不拿自己身子开玩笑,转头对言怀瑾说道:“这个毒不像是我们这片能产出来的,里头有许多北方和南方的药材,很是稀奇,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了她不知道我的体质,喝下去多半是没什么事的。”

言怀瑾闻言却想了很多。

他身为一个男人,且还是一个从不曾对素梅有过主仆之情以外其他感情的男人,考虑问题的方式没有阿弯那么感情用事,更加简单直接。

素梅确实不可能知道阿弯的身体是怎样与常人有异,但凭她一个人在深宫中要弄到这等毒药很是不容易,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对方如果真的是以阿弯为目标,不管是否知道这件事,都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于是他搂着阿弯,笑着道:“我看,不如今晚你就留下来吧?”

阿弯被他说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恬不知耻地调笑,男人一旦捅开了那层窗户纸都会变成这种大尾巴狼吗?

顿时很是气愤地踩了言怀瑾一脚,怒道:“大猪蹄子,你想得美!”

“嘶——”言怀瑾吃痛,却不肯放开手,紧紧箍着她道:“你想到哪去了。”

说完低头在阿弯耳朵边小声嘀咕几句。

阿弯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反应过来言怀瑾的意思,脸色也有些凝重,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不就是装病演戏嘛,她跟着师父不知道学过多少回了,拿手得很。

当即阿弯就伸手把那被带着剧毒的茶水泼了大半在自己裙子上,再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掼,“啪”地一声脆响。

然后她人就往言怀瑾怀里一歪,晕过去之前还不忘冲着他眨眨眼。

言怀瑾一面忍着笑,一面素着脸努力做出惊诧悲痛的模样来。

果然没多久,素梅就推门进来了,一见到屋里这般情景很是惊慌,连声问着:“这……这是怎么了?”

言怀瑾冷冷瞪视她,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多少有几分真心在里面,便眯了眯眼,只道:“快去传太医。”

说完也不待素梅反应,就吩咐三才将书房封锁起来,东宫也闭门不准人进出,他自己则是抱起阿弯就直冲向卧房。

言怀瑾的卧房也和永山别院里差不多,除了布置得格外暖和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他一路将阿弯抱到床上,低头一看,却见这小姑娘唇角含笑,一副快要穿帮的样子。

顿时没好气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道:“严肃点,别叫人看出来了。”

阿弯被他捏得发痒,忍笑忍得很是吃力,赶紧一把拍了他那乱做怪的手,嗔怪道:“公子离我远点就好,莫要影响了我发挥。”

因着素梅很快就带着秋涵宇过来了,他们也不方便再说话,只使了个眼色叫素梅出去待着。

秋涵宇把手往阿弯脉上一搭,脸上就露出些迷茫来,全然没注意到言怀瑾看着他的手时那飞刀子似的眼神。

他是个老实孩子,略一沉吟后,说道:“……体壮如牛,没有毛病啊?”

“喂!”阿弯连忙睁眼小声喝道,他这回回把脉都要说自己体壮如牛的毛病,出去给人诊脉真的不会得罪人吗?

言怀瑾连忙过来把秋涵宇还搭在阿弯手腕上的手给拨开,将今日这一出的前因后果给他解释了一通。

阿弯随即掏出身上她早早就泼好了茶水的帕子递给秋涵宇,道:“书房里还有茶盏碎片和一茶壶的茶在那,你都拿回去仔细看看。”

秋涵宇还没回过神来,只愣愣地接过来。

言怀瑾有些担心他这么憨头憨脑的出去不会装相,想了想道:“你就想想这宫里竟然有人要用如此剧毒的药来取阿弯性命,可见多么凶险。”

这么一说,秋涵宇脸上也露出几分沉重神色,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去书房那边看看。”

说完把那方帕子揣进怀里,就走了出去。

慈宁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江怜雪身体抱恙,自打入了冬以来就一直时好时坏地没个消停,这会儿又咳了起来,裹着厚厚地毯子歪在榻上不想动弹。

山晴从外面进来,低眉顺眼地走到江怜雪跟前,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江怜雪猛地瞳仁一缩,道:“她当真这么做了?”

山晴点点头:“千真万确,太医院和东宫那边都有消息传来,那边确实是将毒药下在了那姑娘的杯子里。”

“哈。”江怜雪冷笑一声,道,“哀家就知道,女人嫉妒起来最是可怕,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会伤害同是女人的人,舍不得动心爱的男人一根毫毛,真真是无聊得很。”

“还是娘娘英明,早就料到了对方会如何行事。”

“可是不对,你说那丫头服了毒之后倒下了?”江怜雪又皱了皱眉。

“是的,大殿下很是焦急的样子,那位与之相熟的秋大夫离开时也是一脸凝重,想必境况不太好。”

“不对啊……”江怜雪长出一口气,不知想了些什么,又吩咐道,“宣国舅爷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