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1)

经这么一顿闹腾,温雪吟已然兴致全无,去姚女傅房中呆坐了一整日,待回到府中时,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没什么精神。

管家丁志安吓了一跳。

要说往常,小姐在回府路上走走停停是常事,但凡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儿总要从马车上下去看个半日,等晚膳一一备好,人也就约莫该到府了。

但今日的小姐回得实在是有些太早。

丁管家对着自家小姐一阵嘘寒问暖,又找了落霜和车夫问了一连串问题无果之后,心急火燎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刚从宫里回来的老爷。

于是温浩学几乎每吃一口饭菜,都要抬头问她一句:“今日在宫学过得可还好?”

不说还好,父亲一说,她就开始心虚。

“可好了。”

“女傅今日都讲了些什么?”

“很多。”

“在宫学可还开心啊?”

“开心。”

父亲以前从来都不多问她这些事情的,多半是今日在宫里的事露了馅。

温雪吟有个毛病,心里一虚,脸上反而显得越淡然,而温父在旁敲侧击问到第五遍之时,她已然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温雪吟,有点慌了。

她手心冷汗直冒,殊不知其他人险些要被她的反应吓死在饭桌上。

在她开始面带诡异的微笑,两眼空洞地从菜盘子里夹起来一块姜片将要放进嘴里时,温父终于忍不住,抖着手忽然问她:“雪儿啊,你今日到底受了谁的欺负?说与为父听听,为父就算是拼了老命也给你讨个公道来!”

温雪吟一愣,扭头看了眼为自己操碎心的老父亲,吓了一跳。

她不是露馅了吗?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为什么弄得跟她要一命呜呼了似的?

“父亲你哭什么?”

莫非她今日做的实在太过,连作为堂堂一国丞相的父亲都看不下去了?看父亲这样子,眼里的泪花像是下一刻就能哗啦啦流下来一般。

温雪吟下意识歪头看了眼候在一边的落霜:她已经这么无可救药了吗?

丁管家听了动静连忙过来安慰自家老爷,躬着腰轻声道:“老爷莫急,小姐……小姐她这不是好好的,许是有心事,小姐她……”

温雪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放下手中碗筷,“管家……”

谁知管家下一刻声音便开始颤抖,“小姐她要是受了委屈,怎么会不同家里说呢!小姐!”

“雪儿啊……”

“小姐……”

“……”

谁能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浩气凛然的当朝丞相,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跟府里的管家抱成一团,莫名其妙老泪纵横。

“雪儿你放心,我现在就叫人去把你母亲从郁州接回来,你要是不便同为父说,就告诉你母亲,再叫你母亲转述与我!”

“那不是一样让您知道了吗?”

温浩学甩袖拍桌,“那便叫你母亲偷偷告诉我,为父给你主持公道,就算是天王老子,为父也给你讨个说法!”

温雪吟一愣,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父亲这是以为她受了欺负,看来这两日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有露馅啊……

如此一来,凡事都好说。哄父亲这种事情,她最是拿手了。

不过要让人彻底放心,还是免不了一顿口舌功夫,她费尽力气在温浩学面前又是担保又是撒娇,直至夜里才慢悠悠从书房回自个儿房里休息。

然而头疼的是,父亲总觉得她风寒尚未痊愈,好说歹说,非要她在家中再修养两日,这若是放在平时,简直是求之不得天大的好事,她可能做梦也能笑出声来。

然而一想到血玉笛还不知道丢在宫里头哪处角落,温雪吟就笑不出来。

好在第二日府中下人递来一封信帖,听守门小厮的意思,来人只说是她宫中好友听闻她风寒复发无法前去宫学,特地叫下人送来的信帖。

这事很快便在府中上下传开来。

管家只差痛哭流涕,甚至问过温雪吟三次要不要把那封书信裱起来挂在房里。多少年了,这是小姐头一次交到这般要好的朋友!

她一口回绝: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这信可是上回罗春亭中那位公子给她写的,说是找到了些有关血玉笛的消息,约她今日傍晚在碎金楼见面。

若是被管家看到了,估摸全府上下,乃至父亲都要知道上回她干的好事。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美女子,她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在坚守府外无法无天,府里温婉端庄的行事准则,改是不会改的,这辈子也不会改。

至于那位活佛般好心肠的公子,她届时定要好好准备一份谢礼送过去。

于是傍晚未至,温雪吟便披上她的小斗篷,同温浩学招呼一声,春风满面地离了相府,只带了落霜一同前往碎金楼。

这里算不上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但贵在酒楼上下金光灿灿一一片,看上去奢华气派,因而引得了京中纨绔们的青睐。即使在严冬时节,碎金楼里仍是一派笙歌鼎沸,钱袋里的银子悠悠响,对于这些纨绔来说,莫说寒气,怕是连妖魔邪祟来了也能用它挡住。

这地方实在太晃眼,温雪吟不大喜欢这里,只有偶尔无聊了才摸过来捉弄一两个纨绔。楼中碎金台上舞女扭着细腰翩翩起舞,她选了个靠外的位置,百无聊赖地欣赏纨绔们嘴角的口水,不由得啧啧摇头:“喜欢这种地方,品味似乎也不怎么样嘛。”

活佛公子好感骤降。

“哟,这不是臭丫头吗,老子找了你好几天都没找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温雪吟还在犹豫要不要用桌上的金杯喝口茶,身后便传来谁的喊话声,不是要等的那位公子,但听声音她倒有些印象,似乎在哪听过。

在哪儿听过呢?温雪吟柳叶眉微微蹙起,而后叫落霜往金杯里添了杯茶。

“你你你!”那人不知为何突然气急,蹬蹬几步蹿到她跟前,“事到如今,你这臭丫头竟然还这般目中无人,老子看你等会怎么爬着出去!”

温雪吟终于扭头看了来人一眼。只见男子裹一身貂毛锦缎,左腿被纱布缠成一个球,难得拄着拐杖还能如此灵活地跑过来指她的鼻子,反倒是他身后的小厮被吓得不轻。

想起来了。

“你是前几日被沸水烫的那个孟……”

男子冷哼一声,眼中多有轻蔑。

“孟什么?”

“孟永君!”

“哦……”

不是她故意要给人难堪,只是京城中像他这样的大小纨绔她十只手也数不过来,能勉强记起他姓什么,还是因着这人是孟女傅的弟弟。

虽然记不起他叫什么,但看他样貌总归还是有印象的,并且印象还挺深刻。

四日前她从宫学回来的路上,恰巧遇见这厮扛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不顾风雪在大街上往碎金楼跑,那场面还是她十几年来头一次见,一时好奇,于是便跟上去看了一眼。

哪知这人看上了姑娘长得秀气,不顾人家求饶,非塞了几锭银子到姑娘手里,便兴冲冲扛着姑娘想去碎金楼想快些把事办了,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叫人耳根子疼,温雪吟便适时的来了一巴掌,好让她把嘴闭上。

只不过那一巴掌是打在旁边的孟永君脸上。她顺手用银子砸了他的脑袋,算是给被吵疼的耳朵一个交代。

至于这人为何被沸水烫伤了脚,倒是与她无关。

她当时带着受惊的姑娘刚一出碎金楼,就听见身后孟永君气急败坏的骂咧声突然变成了嚎叫,等她再回头,便看到他捂着脚坐倒在地上打滚了。许是在追她的时候碰到了提着水壶的小二。

想到这里,温雪吟忍不住垂眸朝男子快被缠成猪蹄的左腿多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么快就好了?”

“你敢羞辱老子!”

“我为何要羞辱你?”

孟永君气急败坏,可又觉得温雪吟好有道理,他一时竟答不上来。

温雪吟面无表情地抿了口杯中的茶,叹息摇头,“金杯配好茶,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主意?”

孟永君的笑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只不过比方才要冰冷许多。

“被老子找到了,还有心思喝茶?”

温雪吟觉得这是废话,“不然来碎金楼看你唱小曲儿吗?”

只见孟永君嘴角一咧,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大难临头还敢嘴硬,你欠老子的这些,不叫你加倍奉还,老子跟你姓!”

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在唬人,如此一来,温雪吟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认真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王母娘娘老子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果然……

她在京城里名声并不好听,在府中乖巧娴静惯了,到了外头总忍不住隔三差五找点儿事来,久而久之,便被冠上了“女纨绔”这么个不大好听的名头。只不过纨绔们找百姓的麻烦,而她则是专门挑这些纨绔下手。

不说别的,单凭她爹两朝贤相的来头,就足以让她恃宠而骄,狐假虎威了。

只不过眼前这人,显然只顾着想要报复她却没有打听过她的来历,否则单是丞相之女这个名头,也没有哪个纨绔真正敢惹到她头上来。

温雪吟面露难色,缓缓道:“可我不想要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弟弟。”

孟永君被这话气得面色铁青,险些两眼一闭晕倒过去,遂抖着手朝门口小厮们喊道:“来人,把她给老子摁好!”

不等温雪吟反抗,手中金杯冷不防被孟永君夺走,落霜被挤到一边,一群小厮哼哧哼哧迅速围到她身边,想要将她钳住。

温雪吟面不改色,心里慌成一团。

这厮居然来真的!

“我爹爷可是……”

话未说完,孟永君的惨叫声又一次从身后响起来。

温雪吟和小厮们一头雾水。

她都还没开始拼爹呢,这孟永君怎么还抢着叫起来?

就这会儿发愣的功夫,身边的这群小厮不知被谁打得捂头逃窜散开,温雪吟扭头查看时,只见一名墨色衣裳的男子正面无表情随手撵了一个小厮押着。

她敢肯定,这人她不认识,甚至见都不曾见过。莫非是哪个正义路人看不过去一群大男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于是出手相救?

“你是……”

墨衣男子愣愣站着尚未答话,金杯被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从她后侧移至眼前,耳边传来男子独有的低沉柔声:“来迟了,让姑娘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 孟永君:给爷爬!

赵辕歌:嗯?

孟永君:我给爷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