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帮你收拾(1/1)

孟玉拆脊背一僵, 转过身去,赵楚铮站在几步开外, 双手松松的背在背后, 似笑非笑。

她隐隐瞪他一眼,准备走了, 一只脚踏出草地。被他赶上前来,堵在路口, 笑的怪模怪样, “怎么,叫我说中了, 恼羞成怒。”

“你真是好欠!”她现在心情不美妙, 他偏偏还来招惹。

赵楚铮一听更来劲儿, 阴阳怪气道:“是啊, 我哪有‘表哥’招人喜欢啊,又是‘渴慕’,又是‘赤诚’的。”

那几个字从他舌尖滚出来, 一股子咬牙切齿,听不出来好的意思。这人还都听见了,窘的脸都红了。赵楚铮以为她害羞,胸腔一股怒气难以纾解。

脸色阴沉的很, 活似谁欠了他钱, 手指头捏的咯吱响,怕他真气出个好歹。孟玉拆道:“你别凑热闹,我已经够烦了。”

这句话仿佛一股涓涓细流, 那些不能明说的酸涩立马涤荡的干干净净,他抿住嘴角忍笑,却还是听得出来语气轻松,“早说嘛,你看那小子不顺眼,我帮你收拾他。”

虽然很怀疑若是他出手,到时候恐怕事情闹的更大,不过他话里似有若无透出的偏袒让她微笑,“你打算怎么帮我收拾他?”

赵楚铮笑的阴恻恻的,“自然是永远见不到的那种,省的他再找你麻烦。”

他脸上的狠厉不似作伪,孟玉拆听的眉头一皱,“被乱来,到时候你自己也不干净。”

赵楚铮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脸上,确认没有对沈珲的留恋,这才嘴角扯了扯,“行罢,听你的。”

孟玉拆打发走赵楚铮,带着几个丫头踏上老夫人院子的石阶。

后面沈清兰也赶了上来,站在甬道中间望着这边,石阶上的美人纤弱,身量欣长,发亮如漆。只看这一道般般可入画的背影,便可窥见是一个怎样难得一见的佳人。

她本来想,以她的人品身份,往后嫁给那人不会得不到尊重,如今却有些摇摆。

重来一世的经验,永远不要对一个男人抱有太大的希望。当初她全幅身心交托五皇子,在内打理中馈,在外结交权贵夫人。

夫妻一心朝着那个位子使力,本以为他待她该有情意,皇子府还不是一个接一个抬美人进去。棋差一着落败时,还不是被扔在深宫,自生自灭。

当时她便悟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万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沈清兰深深吸一口气,眼神越加清明。她其实不介意赵楚铮往后有多少女人,她也不靠他的情意过日子。

但是若他心里的那个人不能是她,自然更不能是别人。她这位表妹容颜绝世,威胁太大了,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

孟玉拆倏忽打了一个喷嚏,白露道:“天儿越发冷了,姑娘可不能染了风寒。”

举起袖子给白露瞧,“已经穿的够暖了,还没过冬呢,不必费心。”

老夫人近来身子不适,留人在屋里逗留的时间就短,坐了会子便都散了。孟玉拆便跟琥珀去了耳房,拿出陈年积攒的料子,铺了一床,说是要给老夫人做一件披风。

于是叫白露回去,将屋里的针线篓子拿来,一直待到吃了午饭才走。

刚进院子,便见沈清兰身边的芙蕖与沈清芸身边的小芳一道过来,孟玉拆笑道:“两位姐姐哪里去?这会儿了,可用过饭了不曾。”

芙蕖便笑道:“我们姑娘在六姑娘屋里呢,说是一道用饭,这不我过去厨房知会一声。姑娘哪里去来?”

白露便笑着回了话,待两人走远,方道:“大姑娘竟跟六姑娘走的近了,难得。”

仔细想了想,孟玉拆若有所思的回了院子。

晚些的时候,庄子上送来一笼活兔子、一笼鸭子,个个养的膘肥体壮,说是给主子们换换口味。像是往常这样的孝敬,大夫人必会派人院子里来问,姑娘夫人们想怎么吃,商议好了动手。

今日却是厨房拿主意做好了直接送来,老妈妈提进来食盒,在桌上摆好菜。菜泥包子、花素烧麦,芝麻松子馅的蒸饺,一只烤过再煨汤的鸭子。

“因着姑娘这里自来便是素食,是以有一道八宝翅丝换成了蒸饺,一份包子替了网油鹅肝。”老妈妈讨好的笑笑。

“有劳。”孟玉拆挥挥手,白露便在屋里妆匣子里抓了一把铜板,塞给妈妈,说是买点酒水吃。

得了赏赐,谈性愈高,老妈妈脸上的褶子挤成了一把扇子堆在眼角,“本来要亲自问过姑娘,不料大夫人那里有客。我们做惯了这些事,知道姑娘的口味,便擅做主张了。”

孟玉拆放下筷子,笑吟吟道:“这些菜也是极好的,劳慰想着。大夫人倒是请了什么客,今儿未见呢。”

“不过以往相熟的手帕交,说是姨太太,姑娘们并没有来,是以未叫姑娘们去见礼。坐了不多时候就走了,来的也晚,老夫人屋里也没去。”

等到人走了,孟玉拆吃完饭,拿了一本《平山杂记》坐到床边去看。目光落在书上,是密密麻麻规矩严整的簪花小楷。

思绪却有些飘远,沈清柔已经定亲,沈清兰比沈清柔还要大半岁。姐姐不嫁,妹妹怎么出门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想必大夫人是有些急了,自己不好出去打听,是以叫姨太太帮着留意,这也合情合理。

倒是猜的一点不差,今日国公爷沈佣好容易早些下了衙回来,大夫人治了一桌好酒好菜,请回了后院吃饭。

一桌美味佳肴,清酿美酒,沈佣夹了一筷子蜜炙火方,点点头,“今儿菜色很新,哪里来的兔子肉?”

大夫人笑着,又斟了一杯酒,“你不知道,庄子里送来的,年货的样儿。我也说养的挺不错,她姨妈都说咱们家的庄子好。”

沈佣点点头,“好比好,就是只够家里用的,外面打点年礼,还是要买。”

大夫人嗐了一声,“想法倒是妙,我也如你这般说。只是算着要‘炭敬’要发礼的,林林总总七八十来户人家,这些东西哪里就够?”

“那姨太太今日来又是为着什么,我想年下,你都不得闲的。他家好容易回京,上上下下只有比咱们更繁乱的。”

大夫人闻言放下筷子,怅然的叹一口气,“这还不是为了咱家的事情?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大年下的,谁肯为你操心来着。”

“这倒是奇了。”沈佣抬头,“为了咱家什么事?”

“你也不想想,咱们大丫头再过一个月可就及笄了。二丫头已经定了人家,出嫁的时候大丫头还留着,外头怎么说去?”大夫人直接道。

沈佣摸了一把胡子,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家里儿女都给夫人们管的。职务在身,就是一时想到了,也叫其他事情搅合掉。

“那姨太太可有说哪家?”

大夫人道:“咱们在顺天府住这么多年,倒来问她一个才来的,可哪里寻去?”

沈佣想了想,恍然大悟,“必是你瞧中了什么人家,而那边又恰好跟张家有渊源,这才有姨太太忙的。”

“公爷明智。”大夫人含笑道:“我是看中了几家,思来想去,那些少爷不是出身不显,就是人才不配。一时不好决断。”

似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儿女一般也只跟勋贵结亲,相互之间都不大瞧得上科举一路熬出来的人家。是以沈清柔说定了温成伯府,即使只是一个次子,二夫人也像过年一样高兴。

如今,勋贵人家子弟江河日下,靠着老祖宗的功勋吃老本,良莠不齐。绣花枕头不必说的,人才品貌皆出众的,又有这不好那不成。

大夫人挑来挑去,没有一个入的了眼,几位皇子又都已有家室。况且安国公府一心求稳,自然不肯站队,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

若没有必要,也不愿跟皇室子弟有牵扯,只是想到赵楚铮,沈佣就头疼了。没认回去的时候,是烫手的山芋,认回去了,又是经过他的手,还是脱不了干系。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不如绑的更牢些,左右六皇子将来如何,安国公府都脱不了干系。皇上千秋正炙,再有二十年也未可知,到时候几位皇子均到了火候,赵楚铮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先前沈家那样亏待他,要如何才能消除芥蒂,是个问题。

“咋们家兰丫头是嫡长女,老夫人也不肯亏待她,说是要亲自掌眼。我是瞧中了什么人,也得跟公爷商量着来。”

大夫人沉稳的声音将沈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随口道:“那你看上了哪家?”

“公爷觉得忠顺王府如何,他家的世子跟咱们望哥儿同门,那孩子秉性肫挚,又爱读书,总也不差。”除了这些看得见的好处,大夫人自然还有自己的考量。

忠顺王妃也是个矜惜慈爱的,虽说只得世子一个,往后子嗣上恐怕负担重些。她且生了一儿一女,兰丫头的身子再好好调理,总也不怕的。

沈佣听大夫人说给沈清兰找婆家,脑海总立时闪过一个念头,登时心热起来。随即往深处一想,又冷静下来,就是依着他的意思了,还得从长计议。

心放在那件事上多些,这里就神思不属,“你说的有道理,结亲也不该女方上赶着。”

“所以我不是叫他姨妈去打听,看看忠顺王府属意谁家。他家世子十八了,王妃怕是只有更急的。”

“再说罢。”

赵楚铮虽认了回去,永嘉帝却不怎么上心,依旧每日烧炉炼丹,清坐悟道。还是朝臣上书,六皇子年纪尚小,该进上书房读书,且寻一位庶母教养。

永嘉帝六个儿子,四皇子夭折,其他几个均已成年,娶了王妃开衙建府。也各有各的差事在身,上书房形同虚设,许久未开课。

因着赵楚铮回来,才重新扫堂开门。不受皇帝重视,几位皇子也不搭理他,赵楚铮倒是闲人一个。成日家哪里也不去,朝臣人都认不清。

明明暗暗观望的人,有人唾弃有人庆幸,倒是他经常往沈府来。沈佣摸不清他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应着,叫底下伺.候好。

因着大夫人提起沈清兰的婚事,他又瞧着赵楚铮不像表面上那样吊儿郎当,便想关系更进一步,起了个念头,却一时苦于无法开口,且先按下不表。

沈清兰跟沈清芸接触几日,便晓得了她跟孟玉拆疏远的缘由,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当即心里盘算一番,想出一个好主意。

这一日天气好,金黄色的阳光暖融融的,绿树合地,空气清爽。

沈清兰带着两个丫头进了三房的院子,曹妈妈一早瞧见迎上来,笑眯眯的问了安,“六姑娘在屋里描字呢,三夫人嘱咐的功课,不写完可不准玩。”

沈清兰微微一笑,既不热络也不疏远,“是我叨扰了。”

一语未了,屋里人听见动静,问是谁在外面,说是大姑娘来了。三夫人便叫进去坐,想着她这个侄女目下无尘,却愿意亲近芸丫头,怎么也是府里唯二的嫡女。

不互相帮衬,难不成往后跟那些小妇养的走动?说来也是一个明白人,兼之沈清兰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有那么几分老成。

眼光也通透,有什么烦难的心事,三夫人倒是乐意向她请教。

沈清兰在屋中的圆木桌上坐了,细细看了三夫人一眼,笑道:“三伯母有什么烦心事,脸色不大好,我瞧着亏了些心气,倒是捡一两副补中益气的药。一次治好了它,去一桩心事。”

三夫人笑着也坐过去,“好姑娘,难为你看见我不好,也没事,如今天儿转的快,身上就有些不好。你那六妹妹就瞧不见她娘不舒坦,见天儿气我。”

沈清兰端起茶,沾湿了唇,笑道:“六妹妹还小呢,就是看见了只在暗地里担忧请教妈妈们也是有的。”

“如此倒好了。”

两个人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就有些接不上话,三夫人再有些愁绪,对着沈清兰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也不好说什么。

沈清兰这一趟却是目的明确,本也不是专程来找沈清芸,就笑道:“几次来不见三哥哥,在哪里用功呢?”

沈珲不爱读书,三夫人是愁白了头发,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你说说,也不叫他如望哥儿一般废寝忘食,就是叫他下个场都难死人。”

沈清兰道:“三哥哥不小了,咱家这样的出身,见识比旁人只多不少,他有自己的想法。正说明三哥哥是个极有决断的人呢,伯母该高兴才是。”

三夫人被奉承的心里舒坦,“还是你会说话。”

沈清兰继续道:“都不爱听大道理,有什么事情要说明白什么道理,打个比方,他总能想清楚的。”

如此一说,三夫人眼睛一亮,倒不是想到了如何劝说沈珲。再如何也是亲生儿子,逼的紧了,伤了母子情份倒不好。

山不转水转,沈珲不爱读书不想进仕途,至少如今还规规矩矩上着学堂,读着书。倒是另一桩事,很是要紧。

为着那件事,母子俩不止呛了一次,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沈珲娶一个小孤女入门的。对方没有什么不好,性子人才在府里姑娘中都只高不低。

只是身份上实在叫人却步,沈珲本来比不上府里两个哥哥,再没个好妻子,如何撑得起三房。

“说起来你们小姑娘家脑子灵活,一时我们想不到的,又能周全着。伯母正好有个事情叫你拿个主意。”三夫人先是试探的一问。

沈清兰笑着听,神色专注,这样的倾听者,叫人很有倾诉的欲望。

“前儿我娘家一个族亲来跟我打听,说是家里老爷子要在康南那地方买一块地,其实不知道,那是一块盐碱地,既种不成粮食,也成不了水田。老爷子年纪大了,不知听了谁的撺掇,一定要买。”三夫人讲故事一样,声情并茂,言语恳切。

帕子按了按嘴角,沈清兰想了片刻,“这倒不好办,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了也是有的。”

“正是呢,说不给他买罢,他就花自己的棺材本。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看上那么个破地方,谁劝都不中用。”三夫人叹气。

“想必那地也有些好处,老爷子可说为什么呢?”其实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还得三夫人多说一些,才能引出来。

“那得花大把银子,在那里建一个浆染厂,那水是最好不过的。”

“就是了。既然有好处,老爷子又要,若是叫更有财权的人看中了去,那谁都不管作用了,老爷子总不至于家破人亡也要胡闹。”沈清兰轻易道出一个好主意。

三夫人沉默想了一会儿,沈清兰垂眸等着。听她道:“哎呦,好姑娘,多谢你,我看行。若真是解决了,可是托了你的福。”

沈清兰傲然一笑,下巴微抬,“不值当什么,真要成了对谁都好。”

三夫人听的一怔,心想:“我可没露出什么来,她总不至于知道我在因着表姑娘与家里那逆子向她讨主意。”

送走了沈清兰,三夫人回来一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行。孟玉拆不能嫁给珲哥儿,两方又都不能委屈,若是她给外甥女找个好人家。

一来绝了儿子的心思,对自己有好处。二来老夫人只有欢喜,更讨好了上房。三来谁不说三房牵挂外甥女,孟玉拆过的好了,也得记她一份情。

可不是个一举数得的好主意,三夫人抚掌而笑,现下顶顶重要的,是挑个什么样的人家。高不得低不得,需好好琢磨才是。

自三夫人处出来的沈清兰心情也极舒畅,一路微笑着进了大夫人的院子。刘妈妈正在交代事,见她来了,先住了口。

大夫人将人招在身边坐下,耳边的碎发抿在耳后,笑道:“哪里过来的?”

“去找六妹妹说话,三伯母那里坐了一会儿。”沈清兰笑道。

“闲了跟姐妹们走动也是应该的。”大夫人道:“过两日咱们出门,前儿给你做的那套蜜合色棉袄极衬你,就穿那个也不差。”

沈清兰心头微动,大概也猜到了一点大夫人的用意,却不能表现出抗拒,微微一笑应下来。

这一日正是霜降,天气越发冷了,寒风乍起,使劲往人衣服缝里钻。

白露将孟玉拆身上的衣领往中间一拢,披了一件姜黄的羽锻对衿褂子。一张莹白的脸上,嵌着黑葡萄一般乌黑的眼睛,齿如瓠犀,红唇粉艳。

立在浩渺清波之上,身后是粉蒸霞蔚的天儿,飘飘欲仙。孟妈妈拉着看了两圈,叫丫头仔细护着出了门。

走到老夫人门前的三级石阶上,一听见里头笑语哄哄,打帘子的小丫头笑嘻嘻道:“姑娘快来,里头待客呢。”

孟玉拆点头进门,屋里已经燃起了火炉,暖融融的,白露帮着除了披风。绕过侍女簪花的海棠屏风,果然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等到另外几个姑娘来了,方一道进了里间。于是三夫人起身一一道明身份,姑娘们见过客陪在一边。

来人乃是三夫人娘家妹妹,带了两个姑娘,老夫人叫带到里间去玩。

作者: 我来啦,大家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