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1)

世子?

柳梓月一惊, 转眼看向荀邺。

他立着未动,全身紧绷僵在原地, 黝黑的剑眉微拧, 眸子直直盯着前头的妇人。

柳梓月缩回视线,垂眼见到他的双拳紧攥着, 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对面的妇人眼眶含泪,双手抑制不住的抖动着, 她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半晌,荀邺终于动身走上前, 他视线不移, 薄唇翁张:“云姨。”

柳梓月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妇人眼圈倏地一红, 哽咽道:“世子折煞老奴了。”

荀邺神色微凛,言道:“如今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云姨莫要再称我为世子。”

云绫一愣, 随后满脸怜惜地望着他,此前她回京打探过他的消息,却听闻原来的将军府早已换了主人,而独留在京的世子更是一无所踪。

荀邺偏过头, 避开其怜悯的目光, “听闻云姨身子不适,是有何症状?”

云绫回神,闻声抬脚往旁边挪了挪, 摆手叹道:“旧疾罢了。”

荀邺的视线落在她腿上,沉吟道:“云姨这腿是几时伤的?”

云绫闻此眸色一暗,朝边上丫鬟招手,“先过去坐。”

丫鬟会意走上前来搀她,云绫转头看向一边的柳梓月,道:“姑娘一起来吧。”

柳梓月微征,脑内一直盘旋着二人的对话。

将军?世子?

她原以为自己是了解荀邺的,可到如今,又或是上一世,即便二人成了亲,她也从不知晓他旁的身份。

久久未有动静,云绫驻足回头看她一眼,唤道:“姑娘?”

柳梓月抬眼与她对视,余光瞥到立在一旁的荀邺时心中不由生了几分异样之感。

此刻他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柳梓月看他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荀邺明显察觉到了,他脚步一顿,凝着她,“怎么了?”

柳梓月慌忙避开他的视线,道了句无事后便快步走到云绫身边。

荀邺眉头紧蹙,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二人落座后,他才跟着走了过去。

待他坐下,云绫命丫鬟端来茶点,她将茶盏推给二人,见柳梓月手里握着被锦缎包裹的玉簪,问道:“姑娘可还满意?”

柳梓月抬眸对上她投来的视线,见其望着手里的玉簪,收敛心思,抿唇弯了弯,“满意,您的手艺真是极好。”

云绫收回眼,随口说了句,“看来姑娘很在意这只玉簪。”

“是了,还要多谢您了。”

云绫摇头笑笑,记起当初这簪子拿来时她并未打算修补,毕竟碎成那样实在要耗些力气,可上头的珠花实在眼熟,待她拼合,才发觉这玉簪竟是夫人留给姑娘的那只。

当年夫人命她寻人特制了两根玉簪,她自是认得,故此才应了修补,不过是为了见这簪子的主人一面。

只可惜,是眼前这位姑娘。

不过阴差阳错的,这姑娘竟与世子相识,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暗处搜寻,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相见。

若夫人在天有灵,必定是无憾了。

云绫思绪被打断,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打量起对面的姑娘。

两人的目光皆落在柳梓月的身上,她顿感不安,如芒在背。

二人明显有话要说,可碍于她在此,只能以这样诡异的场面干坐着,想着,柳梓月起身,言道:“时日不早了,我还有妹妹在等,既然二位相识,自是要叙叙旧,我便不在此叨扰了。”

“等等。”

说话的人是荀邺,他跟着起身,“我先送你回去。”

柳梓月往后退,欠身道:“不必了,告辞。”

言毕,她收了东西,急匆匆走了。

荀邺欲要追,却意外打翻了石桌上的茶盏,杯子离云绫颇近,滚烫的热茶直接泼到了她的腿部。

“云姨!”荀邺惊慌,蹙着眉唤了声。

他抬眼,只见其神色无常,淡然道:“少爷不必担忧,老奴的腿早已没了知觉。”

说话间柳梓月已走远了,云绫吩咐身边的丫鬟,“你跟着那位姑娘。”

“是。”

荀邺,“她?”

云绫擦了擦衣衫上的水渍,“这丫头是老奴当年受伤时收来的,身手不错,护得了那姑娘。”

荀邺听此重新坐了下来,云绫掀了掀手上的杯盖,语气沧桑,“少爷想问什么?”

他眉头紧蹙,问出一直以来的疑虑,“当年你随我娘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不曾留下半点消息。”

云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提起茶壶替自己又倒了杯茶水,她垂眼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呷了口茶,细细品鉴。

荀邺没催,反倒是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桌上空余的杯盏,毕竟这些年他都等了,何况这会儿时辰。

天色渐暗,周遭静悄悄的,无一丝风过。

云绫阖了阖眼,半晌才开了口:“当年将军战死的消息刚传回京,燕国领兵的将领便来京掳走了夫人。”

“燕国?”

“是。”云绫知他不解,解释道:“那是夫人原来的家。”

“夫人本是燕国宗室之女,起初为了两国之交特被封了公主之名前来和亲,这才嫁给了将军。”

荀邺眸色发沉,紧抿着唇。

云绫接着前头的话说:“起初老奴发觉夫人被掳走后便偷偷跟了去,可惜还不等奴婢见到夫人,就被那将领发现了。”

荀邺将手上的杯子倒扣,在桌上转了个圈。

云绫睁眼,视线落在他手上,继续道:“他认得老奴,却依旧起了杀心,夫人得知此事后为奴婢求情,才得以保住了这条命。”

说到这,她抬手按了按腿,语气发凉,“可惜这腿确是废了。”

荀邺手握拳,凝着她,“那如今,我娘和妹妹可是在燕国?”

“公主在燕国,但……”云绫沉默了下,“夫人生下公主不久后便离世了。”

荀邺一顿,他抬眸,“公主?”

“是,后来到了燕国,老奴才知那将领是燕国新的君主,而姑娘降生后便被其封了公主。”

荀邺拿杯子的手一松,“他与我娘有何关系?”

云绫喝了口茶,“夫人与他原是青梅竹马,未和亲前两人曾互许了心意。”

“不过夫人嫁给将军后便没了旁的心思,故此在生下公主后,夫人一直计划着逃走。”

“只是那时奴婢不能伺候着夫人,腿也几近全废,非但帮不了夫人反倒成了拖累,夫人逃了几次却每回都被抓了回去。后来夫人以死相逼,他却拿公主做要挟,逼得夫人妥协了。”

“夫人还求他把你接去,可惜他不允。”

荀邺眯着眼,眸色微深,“那每年的画像是何人送来的?”

云绫一愣,问道:“公主的画像?”

荀邺颔首,“嗯。”

“那是后来燕国君主见夫人不再逃后放松了警惕,夫人便写了信托人找机会递给朝中的表兄,可惜信被拦了,那日是老奴第一次见其对夫人动怒,夫人险些被他掐死了,自那后夫人的身子变得极差,连药也不肯喝,直到他松口应允每年派人给你送一副画像后才肯医治。”

“夫人是希望你记住姑娘的模样。”

荀邺紧捏着拳头,眼底猩红一片,修长的指节捏的嘎嘎响。

他设想过无数种娘抛弃他的理由,却唯独没有这般。

自他记事起,便很少听见有人提及娘亲的身世,他只知道自己从未见过娘亲家的外戚,现在看来,竟是这样……

“我娘她是如何死的?”

云绫放下杯盏,叹了口气,“夫人思郁成结,没撑过那年冬。”

……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透,仅有远处的湖心上有点点灯火,他低垂下眉眼,遮住了面上的情绪。

他沉声,“那你怎会来此?”

“夫人临终前嘱咐奴婢来寻你,只是老奴放心不下公主,只好打点下面买通了个侍卫,让他前来探探,后来他带回消息,得知你已不在府内,老奴便派他接了云艽来,安排她做了公主的婢女。”

“本想公主有艽儿作陪,老奴便可安心来寻你,可这些年老奴不在她旁,艽儿疏于管教,竟起了逆反之心,一走了之了。”

“老奴别无他法,安顿好公主后便寻了出来,这些日子老奴一直在寻,也不知她……”

云绫微哽,起了愧疚之心,夫人待她有恩,她自是誓死追随,可作为娘,她到底是亏待了艽儿。

“她在我那。”

云绫被这声打断了思绪,她一怔,有些恍惚,“什么?”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岔了,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她在你那?”

荀邺起身,冲她颔首:“原先我在柳州城内遇见了她,她失了忆,是被一大夫救回的,我告知了她身份,便将她带来了。”

云绫撑着桌案起身,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失忆了?”

“嗯,她脑后有道长疤,应是从高处掉下来摔坏了脑子。”

云绫一震,她忙问:“那别的可都还好?”

“都好。”

云绫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荀邺视线投过去,看她似是有话要说,问道:“云姨可要去看看她?”

云绫迟疑,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少爷能否等老奴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