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1)

“荀邺。”说此, 他稍顿了下,屈指敲击着桌案, 沉缓而有力。

听着清脆而有节奏的敲击声, 秦艽愈发觉着脑内刺痛难忍,她闷哼一声, 强撑着桌案站稳。

就在她险些撑不住向后倒时,对面的人忽然停住手上的动作, 平静道:“你娘曾教过我些医理。”

闻此, 秦艽睁开眼,杏眸霎时瞪圆, “你说我娘教过你?”

还未等他应声, 她接着说, “她也是大夫?”

荀邺侧眼看她, “不错,你娘医术高明,我所学皆承她悉心教导。”

秦艽面露疑惑, 目光落在端坐在桌案前的人身上,此刻他紧抿着唇,模样端肃,背脊直挺如松, 不由得叫人生畏。

虽说身上的衣料瞧着不像是富贵人家, 可他穿着却比旁人多了几分贵气,实在引人生疑。

“照你所说,我娘可是你师父?”

荀邺看了她一眼, 并未过多解释,依言应道:“是。”

秦艽听此放松了身子,拿衣袖蹭掉额角的薄汗,问道:“我娘如今在何处,可是她叫你来寻我的?”

荀邺未应,抬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一杯推到她面前。

杯盏里雾气腾腾,秦艽见状挪动凳子往他旁边坐了坐,急切道:“师兄,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娘。”

荀邺抿了口茶咽下,沉声道:“眼下你并未好全,舟车劳顿,实在不宜上路,你且先在此待上几日,等你好些我自会带你回去。”

秦艽登时起身,在屋内前前后后走了圈,“我已无大碍,可以即刻启程。”

“不急。”

秦艽立马垮了脸色,转眼见他起身走到外面,正当她疑惑之时,就见他手上拿了副卷轴过来。

荀邺停住脚,目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掠过,起先她将信将疑,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他便也跟着试探了两句,确定了这丫头是切切实实摔坏了脑子。

他同她说的话真假掺半,倒不是刻意隐瞒,如今最重要的是需尽快医好她,其余的事无关要紧,多说无益。

荀邺思绪回笼,抬脚走了过去,将卷轴展开放在桌案上,指着上头的人问道:“你此前可有见过这人?”

秦艽垂眼看去,仔细打量了下,面露茫然道:“以前不知有没有见过,不过自我醒来后未曾见过。”

荀邺眯起眼,见她的反应不似他料想中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方才他提及云绫时,她的反应实在剧烈,如今他将妹妹的画像放在她眼前,她却毫无触动,像是全然没见过。

云绫当年带着这丫头跟娘亲离开到至今,若是后来离散,不知倒也情有可原。

可要是她不曾见过,这些时日的奔走算是白费功夫。

思及此,荀邺眉间微拧,手因用力紧握而微微泛白。

秦艽又看了两眼,欲要出言,忽觉笼罩在周身的气息变了,她心惊,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他。

他面色无异,却隐隐带着压迫感,叫她忍不住屈膝。

秦艽紧忙挪回视线,伸手指了指画卷上的女子,带着试探的意味问道:“这女子是谁?师兄是要找她?”

秦艽刚问完便心生悔意,觉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更为强烈,她急忙收了声,原就静谧的屋内因此更加沉寂。

她心慌得厉害,稍稍离他远了些。

“啪嗒。”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秦艽被吓了一跳,她走上前将虚掩的门推开,而后用余光扫了眼他,走了出去。

她一抬眼,瞧见外头正立着两人,她认识,是上回师父带她去柳府诊治时见过的两位柳姑娘。

这二人生得极像,眉眼标致,身姿俏丽,仅是站着,就轻易夺了旁人的眼。

秦艽迎上前去,笑道:“柳姑娘今日是来拿药?”

柳梓月侧过身,抬眼对上那双杏眸,心中顿时一凛,她微抬下颔,“不是,我姐姐磕伤了,劳请秦大夫替她瞧瞧。”

秦艽闻此瞄了眼其身后,见后方的人正被她拉着。

柳梓桐弯腰起身,手上放着碎裂的玉佩,面有愠色,“妹妹怨我何必将此砸碎?”

柳梓月扭头看她,见其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兀自笑了。

身侧的两人不解的看着她,柳梓月只觉舒心极了,她道:“不当心的,姐姐若是喜欢玉佩,待会儿上街我赔你几块便是。”

柳梓桐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没说出话。

先前是她非要走,柳梓月没辙,才强行拉住她,她这副样子万不能直接回府,不然娘看了必定是要念叨好些,若是再哭上两句,她实在招架不住。

方才柳梓桐不肯听她,一直盯着玉佩出神,柳梓月便趁其没发觉伸手夺了过来,也不知怎地,到手的一瞬那玉佩就跟脱了弦的剑从她手上飞了出去。

她没去接,玉佩一下子落地碎了。

说起来原先这玉佩也被她摔过一回,但丝毫没有破损,这会儿无意摔碎,必定是天意。

那会儿遇见宋邵云她便想在他跟前摔了玉佩,只是姐姐半道出言说玉佩是她的,她便没动此心思,如今碎了正正好。

秦艽咳了声,视线下移至柳梓桐手上的淤青,言道:“姑娘这是摔着了?”

柳梓月收敛心绪,见此颔首道:“的确。秦大夫,咱们能不能进去说?”

秦艽想到屋内的人一时迟疑,柳梓月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她一直盯着此处,没见荀邺出来过,想必这会儿还在里面。

她故意探头,道:“怎么?可是有人在里面?”

柳梓月边说边大步上前进,也不等她回,自顾说道:“既然秦大夫还有别的病人,我同姐姐等等便是,你先替那人治。”

秦艽欲要拦她,可她走得极快,一不溜神就见她径直进了医馆,她无奈,朝着后面的人道:“姑娘请跟我来。”

柳梓桐颔首,跟着入内。

柳梓月刚进屋,就看见荀邺往外走来,两人险些碰上。

荀邺还在想着别的事,未料及猛地往后一撤,抬首看着来人,她墨黑的眸子映着光,直凝着他,并无半点笑意。

这与平日她见着他时的模样全然不同,态度颇为冷淡,这架势像是特意来寻他问罪的。

柳梓月也往后一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清寒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荀邺不解,将心中存有的异动掩下,颔首道:“柳姑娘。”

柳梓月觑了眼他怀中的卷轴,顿时不是滋味,先前她不过看了眼,他便很快收拢,如今他将此拿到这处,定是特意拿来给秦艽看的。

再想到方才在外看到的景象,她满肚子的酸水往外冒,气恼道:“荀公子这是得了什么大病,自己医不好来此找徐大夫?”

言语里带着几分讽意,荀邺轻笑了声,原本紧拧的眉头舒展。

秦艽跟了进来,见两人立在门前不动,一时有些诧异。

柳梓月见此挪脚走了进去,荀邺未跟着进去,朝进来的二人微微颔首,“我先走了。”

秦艽往外送了两步,道:“师兄慢走。”

送走了人,秦艽走了进去,发现柳梓月正撑着脑袋出神,她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其应。

而身侧的这个姑娘也不知怎地,竟也变得一副呆呆的模样,完全不理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见此,她只能拉她坐下,问道:“除了这里还有哪个地方比较痛?”

秦艽刚起身准备拿药,就瞧见柳梓月突然站起身,问道:“秦大夫,方才那人是你师兄?”

突如其来的问话,秦艽有些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外面,道:“是。”

柳梓月眸子陡然一亮,心里顿时明了,还以为是她听岔了,不过也是她疏忽了,两人既然都是大夫,原先又相识,有这层关系倒是不足为奇。

“你有见过他双亲吗?”

秦艽下意识点头,而后想了想又摇头。

“秦大夫是何意?”

秦艽心生警惕,“以前兴许见过,不过我忘了,柳姑娘打听这做什么?”

柳梓月见她变了脸色,随意诌了句话,“那位公子我瞧着怪眼熟的,问问罢了。”

秦艽看了她两眼,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想着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耳边传来“嘶”的一声,她醒神连声道歉。

柳梓月愈发坐不住了,挣扎了下起身将钱袋取出塞给了柳梓桐,道:“姐姐在此待会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又转头朝秦艽说了句,“劳烦秦大夫帮我照看下,别让她走了。”

秦艽应下来,柳梓月见此急匆匆跑了出去。

道上无人,柳梓月心沉了下去,加快步子朝着右侧去,刚转弯就瞧见荀邺在前头走着,她面露喜色,连忙跟了过去,却没出声叫住他,故意在他后头咳了两声。

荀邺闻此顿住脚,回头看她,“你……”

柳梓月不知自己为何会追来,停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立,目光炯炯。

她此次进京,定是有好些时日见不着他,这世同此前的发生的种种相差甚远,除了她刻意规避的事外,还引出了许多事端。

这一别,许就是最后一面,他向来行踪不定,若是隔了一年半载,再见定会忘了她。

原因着上一世欺瞒之事叫她觉着愤懑,才赌了气在进屋时没搭理,后又因着见到那副卷轴,叫她更是不悦,说了那句刺人的话。

这会儿见着他,倒是突然释然了。

她思绪万千,也不靠近,只停在原地紧盯着他。

荀邺对上她的眸子,瞧见那双莹亮的眸子闪烁,噙着水光,心里登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