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1)

此时,侍卫都被打发去做自己的事, 二楼空无一人。温之玉垂着眸子, 忽然想起萧则这几日的举止有些奇怪。

比如说,在刻意避着不见她。

让她不得不怀疑, 这厮又在盘算着什么。

要去看么?

温之玉皱起眉,迟疑了片刻, 脚步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向那边移动。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门外。

这……见鬼!

她暗骂一声, 随后便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去。

却不想, 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一道凉风顺势吹出。萧则就站在风内,抬眼定定地看着她, 仿佛早就等候已久。

“阿玉,你怎么来了?”他问。

温之玉欲要转身的动作一顿, 觉得有些尴尬, 立即垂下眸子避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 咳了一声道:“想要下楼, 顺路。”

“原来是这样。”

萧则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神色不变,眼神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游移了一圈, 过了好一会儿,才偏过脸轻声道:“我还以为是来看我的。”

“殿下想多了。”她表情淡淡,语气中带着一股疏离,心中再次坚信这厮就是来坑她的。

不然,他怎么正好每句话都死戳她的心。

她方才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才会走到他门前,这回神志清醒,该走了。

但是下一刻,她手腕就被一把抓住,萧则含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过,我可以当做阿玉是来看我的。”

温之玉一僵,忍不住讽刺道:“殿下还是认清事实为好。”

“事实?”萧则看着她眼中的恼怒与疏离,眸子闪了闪,忽然直直地问道:“事实就是阿玉讨厌我到连几句话都不愿意与我说了么?”

他的眼神锐利而深沉,温之玉呼吸莫名一窒,甩开他的手,“我与殿下没什么可说的。”

却不想,这一甩,萧则一下子就倒退了半步,靠在门上。他的一张脸本就苍白如纸,此时更是冒出细密的汗珠,手微微抬起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虚虚地搭在身侧。

奇怪的姿态让温之玉离去的脚步一顿,忍不住扭头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殿下这就不行了。”

一副气血不足,受伤极重的样子,是以为她还会信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前两日还抱着她到处走,那时可没半点有伤的模样。

更何况,她的力气多大,她自己清楚,平时别说能甩开他,就能挣扎都困难。

萧则闻言抬起眼来看她,苍白的脸上蓦地扬起一点笑,“果然骗不到你了,以前你都会信的,这下白装了。”

他的笑肆意不羁,似乎觉得这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温之玉愣了片刻,忽然觉得有股郁气从心头升起,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鬼使神差的,她朝着萧则靠近了一步。

“阿玉是要进我的门么?”他就着半靠在门上的姿势懒洋洋道,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这下可要想好,进了,我就不会放你出去了。”

话落瞬间,温之玉忍不住咬着牙冷笑,谁要进你的门!随即头也不回地进到自己房内。

跨入门的那一刻,她不知怎地又回头看了萧则一眼。

他还靠在门上,垂着头,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起眼皮,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砰”一声,这下所有的目光都被锁在门外。

温之玉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萧则的模样时刻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隔壁一直没有关门的声音。她与萧则的房间相隔不远,就在斜对面,按理说,可以清楚地听到声音才对。

难不成,他还在哪?

一张苍白的脸再次从脑海中闪过,温之玉想了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这家伙装得还挺像,若是以前,她肯定以为他受了重伤。

但是,他都说了是装的……

她心里乱糟糟一片,就在此刻,她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压抑的惊呼,微不可闻,却猛地让她升起一阵不安。

“快,主子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这次的声音不再控制。

温之玉脸色一白,唰一下打开门,侍卫看到她,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惊慌道:“夫人!主子他……”

他在说什么温之玉已经听不清了,她盯着萧则奄奄一息的样子,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地,梦中萧则吐血的模样与眼前的他逐渐重合,让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冷气。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他看了几眼,神色凝重地吩咐:“把他上衣褪去,再侧过身躺好。”

侍卫立即上前一步,将萧则的上衣解开,发现里面还草草缠着几条绷带,似乎早就被清理过。

等将绷带剪断,一片黑红渗血的伤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乎占据了整个脊背。

温之玉看着那片惨不忍睹的淤痕,手不知不觉地攥紧,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侍卫愣愣地喃语。

“去准备好毛巾与热水,待会要放血。”大夫打断了他的话。

片刻后,见人准备好,他便拿出数十根银针将萧则的穴道封上,随后又用一把巴掌长的细长银刀在他背后划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淤血便顺着刀口涌出。

侍卫手疾眼快,将血液擦去。

如此重复三次,待流出的血变成鲜红色,大夫才停了刀,将止血药洒在萧则的背上。昏迷中的人颤了颤睫毛,隐约像是要醒过来,大夫见状,又给他施了一针。

温之玉看着他额角似是出了不少汗,却已经安静下来,忍不住轻声问:“大夫,他怎么了?”

“病人身有内伤,似是钝物所致,看样子他自己事先处理过,但伤势过重,没能处理好,这才昏了过去。

方才我施了针,又给他开几副药,等观察几日,若再无吐血之症,才算是治好了。”

大夫将银针收回,忽然皱眉道:“要是再晚一点,他就要留下病根子了,怎能就这么草率地处理伤口。”

温之玉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

大夫却没有再说什么,摇摇头起身就要走,侍卫见状,连忙将他恭送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温之玉垂眼静静地看着伏在床上,血色全无的萧则,心中莫名变得烦躁。

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很高兴么?!

还是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

他的背上还未缠上绷带,她能清晰看到白色的粉末下隐隐流出的血液。

顺着脊背,温之玉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安静苍白的面容含着一丝病态的疲倦,眼底微微泛着乌青,像是很久没休息好的样子。

温之玉下意识转过头,眼中划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慌乱。随后,她掩饰性地扫视了一遍萧则的房间。

这是他自觉搬来的屋子,摆设与她房内的一致。之前,她并注意到萧则是什么时候从她房内搬走的。

现在想来,似是从她醒过来那一日,萧则就再未和她一个房间。

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难道萧则是担心自己的伤被发现,才躲着她?

温之玉一瞬间疑惑,萧则瞒着她太多事。每次当她以为真的认清这个人时,他又会再次掀开假面,就像水中望月,似真似假,看不真切。

门被敲响,侍卫进来禀告:“夫人,大夫已经送走了,药还在厨房熬着,待会儿就给主子端过来。”

温之玉点点头,掩住神色,“待会儿你来喂药。”

侍卫一顿,支支吾吾没有应,反而问道:“夫人,那个,我们在厨房发现了点东西,您要不要看看?”

“什么?”

片刻后,温之玉看着被侍卫搜出的一堆染血白布条,沉默下来。

“这是方才熬药的时候发现的,我们猜是……是主子扔的。”

闻言,温之玉看向萧则的眸光闪了闪。

这两日内,他就是躲在房间内这般疗伤的?

还将东西都扔到柴房,果然是他会干出来的蠢事。

她想了想,突然问:“殿下是怎么受伤的?”

话落,侍卫一僵,神色带着一丝忐忑,“抱歉,夫人。主子下令不能告诉您,我们身为属下的,不敢自作主张。”

温之玉看着他:“难道方才你就没有自作主张让我来看他么?”

“这、这……”侍卫神色又僵了一分,憨厚的脸上隐隐冒出冷汗,先前的确是他先犯了错。主子日日盯着夫人的屋门,神色日渐暗淡,却从来不主动,他们看不下去,才想着将夫人骗过来,没想到却造成这样的后果。

温之玉眯起眸子,忽而接连问道:“是在西山受的伤?你们到底是怎么从西山出来的?顾骁为何三日后才领兵回城?”

侍卫被她问得脸色变了又变,眼睛不住地看向萧则,却想到大夫说,主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此时此刻,他孤立无援,主子和夫人更是一个都惹不起,简直欲哭无泪。

“还不说么?”

“我、我说,”伸头缩头都是死,想罢,侍卫两眼一闭,干脆道:“主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都是因为夫人您!”

闻言,温之玉蓦地一顿,不可置信地失声道:“我?”

其实侍卫也不明白为何萧则整个人忽然间就变了,他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下意识地,他避开萧则凶残的一幕。

“夫人,我既然都说了,也不怕多说一句。您相信主子罢,他对您绝对没有坏心。”最终,他叹了一声,退出门外。

而听完一切的温之玉,沉默地坐在萧则床边,“他说的是真的么?”

她神色有些复杂,一时间却再也没有生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半晌后,侍卫将熬好的药送进来。

温之玉接过药碗,看着沉睡不醒的人,一时有些难办。

手中的汤药还在散着热气,她用勺子慢慢搅拌,等到了能入口的温度,试探地舀了一勺向他唇边凑去。

哪知,前一刻还眉目平静的萧则几乎在药凑到他鼻尖的那瞬间,就猛地蹙起眉,嘴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抗拒的声音。

温之玉一顿,褐色的汤药便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去,划过脸边,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迹。

她愣了愣,然后低头尝了半口,随即皱起眉,并不是很苦,但为什么他不喝?

她想着,不知不觉地轻声呢喃出来。

“很苦,但现在发现是阿玉喂的,好像就变成甜的了。”

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让温之玉捏着勺子的手一顿,还未来得及抬头,就感觉眼前人影晃动。

萧则一边撑起身子看着她,一边用舌尖舔过嘴角,将那滴溢出的药汁半点不漏地舔入唇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