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脉之重(1/1)

血管里流淌着稀有而强悍的血脉, 无论是谁都将被这身血肉坠着,自出生那一刻起, 不说上天,找个勉强能立足的地面都尚且困难重重。

杜仲十指微缩,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料。

他能感到怀中的那一小坨凸起, 带着些象征着生命的微弱起伏,这就是现在的顾清离。

索性除了变小, 还全须全尾的在他怀中,紧贴着他胸口, 还可以得到自己的庇护。

大约是感受到了杜仲的凝重,那一小坨突然抖动了两下, 就见顾清离用小爪子抓着他的里衣向上爬, 挣扎了片刻后方才够到他的衣领,露出了小脑袋。

他看着还是蔫蔫的,身上没什么光彩, 须子也不飘了,但现在好歹可以自己爬出来了。

顾清离掀开眼皮,其中的金色竖瞳紧紧的缩成了一条细缝, 含混的叫道:“师尊?”

他说完这两个字眼睛又开始往回瞌, 看着是迷迷瞪瞪的就要抓不稳衣领掉下去了。

杜仲忙伸手扶了一下, 顾清离感受到有人碰了他, 就又撑开眼皮,一对金色的竖瞳聚焦在杜仲下巴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师尊?”

“嗯。”杜仲托着他让他不至于掉下去。顾清离此时大约是消耗过大头晕眼花, 见自己已经被托住就松开小爪子,再一次瘫在了杜仲掌心间。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顾清离如此不堪又无力的样子,不只是飞不起来,而是站都站不起来。

如果不是还有他一只手托着,大约顾清离此时只能像条虫一样勉强在地上爬动,甚至爬都爬不动。

身怀着人人垂涎的血脉,身后被同门弟子不断追杀着,《至尊仙路》中说他曾独自一人就这样挨了五年。

他此时尚且还有人可以依仗,可以放心的瘫软在自己师尊的手上。杜仲不敢想象书中的那个顾清离,是如何在不断地追杀逃亡和背叛中活下去的。

索性这不是书中的顾清离,不是那几段文字就定格了大半生的纸片人,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面前,有血有肉的活人。

杜仲大约知道对方此时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我们已经到无极宗了。暂时还不会有人把我们怎样。”

顾清离听了他的话喉咙动了动,就又合上了眼。

杜仲见他合上眼放软了身子,似乎是睡着了,便把顾清离塞回了怀里揣着。

他现在这具身体已经重回了最巅峰的时期,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纵使之前耗费的精力有些多,也还不需要睡眠。

杜仲心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事情,缓步走到塌边,凝着脸翻身上榻打算打坐修炼一会。

然而他不过撑着床榻刚一个翻身的动作,便感觉怀中的条子突然僵住了一瞬,有个尖尖的小爪子在他胸口抓挠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顾清离叫道:“师尊?”

这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又叫他,杜仲以为是有什么事,便皱起眉头停下了动作,问道:“什么事?”

顾清离却不回话,只“恩”了一声就又放软了身子。

杜仲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他的胸口,便收了撑着床榻的力,微微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好。

此时虽然不会有人来害他们,但杜仲身怀顾清离这么个巨宝,又在别人的地界上,自然要小心谨慎些。

他虽是开始打坐修炼,但还是留了几分精力关注外界,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不长眼的推门进来。

然而他才刚闭目引动天地灵气靠近自身,就感觉怀里的白条又挣扎了一下,叫道:“师尊?”

杜仲被打扰到,立刻睁眼停下手头在做的事,微微侧了侧头:“怎么了?”

顾清离却挪动了两下又不说话了。

叫他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搞得杜仲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这次没急着去做自己的事,而是静静等了片刻,果不其然顾清离又突然抽搐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叫道:“师尊?”

杜仲这次没再问他怎么了,而是缓缓向后靠在了墙上,拿后脑勺顶着墙仰头看着房梁,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连着被叫了好几声,杜仲也琢磨过些味儿来。顾清离叫他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而是怕自己被扔下,就想简单的叫他一声,确定他还在。

这其实挺好理解的,只是顾清离平时表现出的姿态太过独立,总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没了谁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杜仲从没见过他有想要抓住谁不放的时候,所以也就忘记了顾清离其实也有可能会在心里感到不安。

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杜仲如果就这么把他丢在地上一走了之,他一步都追不上去。

这是人之常情,当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拖着半条命献给他人的时候,你潜意识里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拿了你的心后一脚把你踹开。

杜仲知道,顾清离信任自己在意自己,还带了几分愧疚,所以愿意为他剜心拔鳞,也从不说什么,更不会要求什么。但他如今昏昏沉沉的,潜意识里却也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付出非但得不到回报,还被现实狠狠地扇一巴掌。

就像原着中的那个顾清离,独自一人逃亡五年,曾自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却在失去价值的那一刻,转瞬之间便从被人捧在手心里变成了一脚踩在泥里。

杜仲微微扯了扯衣领,把顾清离托起来向左下方挪了挪,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顾清离微微掀起眼皮,迷迷糊糊的叫道:“师尊?”

杜仲笑了笑:“恩,我在。”

心脏泵着鲜血流经每一条血管,顾清离趴在他的心口处,耳边的每一声砰砰跳动声都证明着杜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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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离先前不光是拔了护心鳞取了心头血给杜仲,后来为了卖天狐族一个面子,又就着旧伤放了两滴精血给大白。

他心里有着自己的算计,几相权衡认为这很合理。

顾清离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对一切都无感的人,但也是个很能忍,且可以很好抑制住自己情绪的人。

前世他在天玄派内血脉觉醒,不断地被人追杀,五年间他为了活命什么没忍过?

哪怕是被当时信任的,爱过的人背叛,被他们抽了筋扒了皮剜了肉,夺去了他这幅身躯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丢他独自血肉模糊的在地上蹭着前行的时候,他不也忍过去了吗?

痛着痛着一般就会习惯了,也就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充分利用自身的资源,将自己能忍受的底线一放再放。

所以不论是强行觉醒血脉还是旁的什么,他认为都不过尔尔,可以接受。

但是顾清离万万没有想到,安逸多年之后,不过是透支自己透支的多了些,居然就有些无法忍受起来。

全身上下每一块都在一抽一抽的痛着,他因为虚弱而昏昏沉沉,过往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回忆在他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依次向他袭来。

身上那钝痛感在模模糊糊间凝聚在了一起,凝成了记忆中那匕首拨开整张皮的感觉。

就算他是神兽,就算他真的可以做到无欲无求,顾清离也长着颗肉做的心,也会在最虚弱最难以克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猛然间感到害怕。

他一哆嗦被不好的回忆吓醒了。

初醒的迷茫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只看到四周一片黑漆漆的。

顾清离突然间感到害怕了,噩梦固然可怕,但清醒之后身处的黑暗环境,猛的又仿佛将他拉回了那个夜晚。

他失去了全部的鳞片,周身淌着血,一点一点的蹭动着,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个夜晚,因着红肉在地上摩擦了一路,他早就疼的麻木了,心中只剩下愤怒,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兽声,担心着是否会被随便什么野兽吃掉。

顾清离神智还稍有些模糊之间,意识还没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开来,已经下意识的挣扎了好几下。随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绷紧了声音叫道:“师尊?”

然后他就听到杜仲“恩”了一声,对他说:我在。

顾清离心里有个声音道:还在,那就好。

他放松下身子,刚要再一次闭上眼,却突然感觉被一只手托住了,带着他挪了挪位置。

顾清离不知道杜仲要干什么,但也没说话,只是在新的位置待好,又闭上了眼。

有咚咚的声音隔着里衣布料传来,听了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