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厨娘(4)(1/1)

这场气势汹汹的闹剧以一种大家都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临走前众人抹唇咋舌问荣平什么时候开店。荣平笑而不答,孙大侄子却涌现出强烈的危机感:荣平要是开店了,他的小铺子还能活的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当天晚上,他就遛进了孙老爷子的房间偷走了他的菜谱,自己逃之夭夭。

孙老爷子眼见毕生心血被盗,气的差点喘不过气。荣平便安慰他技术是偷不走的,您的心血还在你自己身上。

孙老爷子眼睛发红,携着荣平的手不愿松开:“幸而还有你呀,不然我的一身本事真要带进棺材了。”

他对荣平倾囊相授,荣平亦刻苦勤奋学而不倦,一年后她彻底学成,给老爷子安排了后半生的生活,告辞离开。

荣平北上来到一处渡口,她正预备过河,却见到一个大嫂推着小推车过来,两个桶子里装着吃的,香味扑鼻,也不用吆喝,就呼啦啦围过来一票人。

荣平看得颇为惊讶,像这样的渡口人来人往客流量虽然大,但像她这样能一瞬间拢住一大堆人的可真不多。她挤到前头一看,发现这位大嫂在卖油炸的小吃,形状或圆或扁,大同小异,周围的人都叫糍粑。

荣平默默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了名堂。糯米团子放水多了就软,当水少了就结实,团的光洁漂亮了,就下锅,油温只要六成热,放多了是炸,放少了就是煎。

大嫂操作熟练,左右开工,一面变色就翻另一面直到两面都金黄发亮,往外一撇撒上糖。

荣平瞧着挺简单的,但在渡口转了一圈,发现还有另外两家卖油炸糍粑的,生意并不像大嫂那么红火。她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大嫂炸煎出的油粑粑表面光滑如镜,宝珠似得闪光,而另外两家要么色泽暗淡,要么外表有气泡,在卖相就输了。

荣平买了两家的油粑粑又买了大嫂家的,这一尝一比较就发现差别大的不在外表而在内里。大嫂所做外脆里韧,糯米又滑又黏,却不缠口不黏牙。油炸糍粑外表甜甜的,洒的却不是糖,而是加了清水熬出的糖浆——刚出锅的油炸粑粑极为烫口,但有清亮甜口的糖水一过渡,显然对舌头友好许多。而且为了保证油炸的口感不至于过于油腻糊口,她还准备了一些熟制的黄豆面……

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难怪她生意好。

管一个小摊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大酒楼呢?

荣平感慨良多,她摸索清楚了准备转身有人,却听到有人叫:“哎,来两个油粑粑。”

荣平诧异的扭头:“我?”

她四下一看,这才明白,大嫂子上厕所去了,她杵在这里不动,便被当成了老板。

“好嘛。”荣平见猎心喜,答应着走上前去,一手勺子一手糯米粑丢进锅里一过,等它略微膨胀两面金黄迅速出锅,熟练洒上糖浆和豆苗。

客人伸手要接,荣平却又收了回来:“啊呀,等等,再换一个。”

原来荣平眼尖,发现糯米粑的表面有个小气泡。一般的食客显然不会在意这些,但荣平知道这是大嫂的“高标准”,可不敢毁了人家招牌。

“问题在火候上,油温不能过高。”荣平把火调小了一些,再来一次,果然成功了。

她这才放心的把成品递过去。

“唉,你干嘛”

客人还未接住,就凭空多出一只手抢了过去。荣平一抬头发现是大嫂子回来了,大嫂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对我的小摊儿做了什么?野丫头,这是你的东西吗?”

大嫂话没说完便停下了,她的视线落在手里刚夺过来的油粑粑上,那金黄的色泽在太阳下发亮,喷香的豆面均匀撒落,清甜的糖浆在上面流淌,这手艺显然不亚于自己……大嫂子瞬间懵头,粑粑看起来简单,但这油热的温度,这油炸的火候,这放糖的时机甚至撒豆面的厚薄都是要千百次的琢磨,才能达到最佳程度,也就是获得传说中的手感,这丫头怎么一上来就做这么好了?

荣平慢慢抽回了手,笑道:“其实你可以把糯米条子换成糯米圈圈,盛装的时候不用草纸草绳,而是用干净可食用的菜叶子包起来,用料的量其实不会有什么变化,但看起来体积却要大得多,让人吃起来的满足感也要大得多,这样你的生意会更好。”

她说罢转身走人,大嫂将信将疑,三天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按照荣平的提议进行了改造——果然,吸引的来客暴涨,都夸她的粑粑实惠又干净吃着还省事,她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另外两个摊主都被迫另谋出路了。

荣平在这个渡口呆了半个月,看到感兴趣的摊位就去试吃。她的舌头天生极为灵敏,只消一吃就能判断出用料是什么,大概配比是多少。有瞧着喜欢的,她还会上手做一做。因为模样极好,又一副单纯模样,大多摊主都以为她是少女心性,贪玩耍,没有不依的。若不情愿,荣平便用另外一些秘技窍门交换,总归还是会达成目的。

结果她一出手,就把大家惊到了,无论是油炸豆腐,炒河粉,还是卤鸡蛋,糟鹅肉,大多小吃,她一出手,就能做到最好。

“厨神附体莫过如此!”

“这姑娘根本不像个厨娘,怕不是神仙托生的?”

荣平对这些赞美不为所动,心道她当初练习做大菜,闭着眼睛感受油的温度,舞勺上千次,现在做简易小吃自然轻松的多。

后来大家更发现被荣平看中的摊位,要么是生意最好的要么是口味有独特之处的——很快,一种说法如雨后春草,招摇滋生。

“那姑娘站到哪里,哪里的东西就是最好吃的!”

一帮闲人,食客就看着荣平,她去了哪里,就跟到哪里,于是生意就热闹到哪里。渐渐的,还有摊主私下里找荣平让她去站站。荣平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奇特照应,于是在一个晚上卷着小包袱离开,但食神美少女的故事却在这个渡口留了下来。

荣平发现了一方新天地,从此开始吃遍天下美食,做尽人间佳肴的奇妙旅程。

——

她一路翻山越岭,刚来到青州地界就发现形势不大对,一众众百姓挟儿带女的往外走,她一打听原来是“兵灾”,大家都说张大王要打过来了,张大王是要吃人肉的。

荣平听了头脑发蒙,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世上珍奇何其多,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能做出千千万万道菜,干嘛要吃人肉呢?

她虽不信邪,却也从众而行,跟着大家一起跑,结果当天晚上就被活捉了——原来对造反头子来说,人丁就意味着财富和兵员,哪里人多他就往哪儿扑,一逮一窝子。荣平恰好就在这一窝子里头,到了晚上还跟其他年轻姑娘一起,被送到了张大王身边。

一众姑娘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哭带骂,听说要见张大王都不去,互相推搡着,拼命往后躲。“我不去,不去,那个张大王最喜欢吃漂亮女孩的肉!我不要被吃掉。”

“被叫去的女孩儿都没有活过一个晚上!”

荣平被挤成了滚锅里的一个汤圆,站立不住,咚的一声冲到了前头。原来是本地姑娘危难时刻团结一起,先推出了她这个外地人。

荣平还未站稳就被一把拉住,拖到了张大王寝宫,搜身的人一揭开包裹就开始横眉竖眼的骂,“你竟然敢私藏兵器!”

荣平赶忙摇头解释:“不是兵器是厨具,我是个厨子,随身带两把菜刀,是很正常也很合理的。”

张大王走上前来冲着荣平上下一打量,一吸鼻子:“你这小模样可不像个厨子。”

“我真是个厨子”荣平一探头指指他身后桌子的菜:“那道鹅都没有做好,鹅油散了太多,鲜味也没挑出来,做菜的厨子显然是用炖鸡的方法炖的鹅。”

荣平见到专业错误便来了精神,也顾不上怕了:“鸡子是尖嘴,鹅的咀缘是有锯齿的,像锯齿,可以截断草梗,切碎草叶,蒌蒿,蒲公英,菊花,地衣等等杂草它都吃的下。吃的东西不一样,肉质自然也不一样,如今正是鹅最肥硕的时候,褪了毛,开了膛,便能看到许多黄油。鹅油之香味浓郁做炸货是一绝,如松香鹅油卷。但这道菜把好好的鹅油都浪费了。”

“以你看,该怎么做?”张大王来了精神。

“这个是要炖,但不能炖烂透了,要在鹅肉堪堪熟时把它从汤中捞起,汤肉分开。这样可以恰到好处留存鹅油,汤不腻而肉不老。汤里再搁生姜丝、豆豉、青蒜、葱花、碎干红辣椒继续熬,看着红绿轻盈,嗅着香味翻腾,待到肉香烂漫,再添鲜红辣椒、花椒、五香粉。分出的鹅肉白切或手撕,白的肉蘸热的鹅汤,鲜香辣麻,刺激过瘾,那才叫有趣呢!”

张大王喉结一动,咕咚咽了口唾沫:“去做!现在去做!要是做出来不满意,本大王就宰了你下酒。”

荣平悚然站直:“是,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