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主(15)(1/1)

“到这里就可以了。”林缈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指给各位披坚执锐的将领看,并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作战方案人手一份发放下去。

“我们是不是终于不用撤了?”

“老子和手下的兄弟们都憋坏了,这一路跑的,跟狗撵的似的。”

“打死那帮狼崽子!可恨!”

……

与群情激奋,摩拳擦掌的众位将领相比,林缈的反应非常平淡。他的神色也跟往日发布撤退命令时相比,没有任何异样。他的文书写的非常详细,明确,哪支部队在哪个时间赶到哪个地点,需要携带什么样的准备物资,说的明明白白,甚至于连可能遇到的如水源,山体滑坡,毒草毒虫等问题都考虑到,应对方法在下面标的清清楚楚。

“看完了就烧了,自己去准备吧。”

“是!”

眼瞧着一张张精密构思过的文字变成了灰,林缈白的有点发青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波动。但得到消息的陆渊却急坏了。

陆渊的职位被取代后,并没有急着回京,他不能离陆萱太远,他必须重新肩负起边关的责任,握住这个权利,才有可能救回陆萱。甚至于为了计划顺利,一开始的三座城,他连边防图都没有交给林缈,根本不进行工作交接。

连失三地,这是杀头的重罪!哪怕荣平看在老情人的份上,要对林缈网开一面,但这元帅他是绝对当不成了。

哪里知道林缈竟然毫不在意-——那是一张过于淡漠的面容,你根本看不出他潜藏的是什么心思,他连朝廷就地反击的圣旨都敢不理会。但渐渐地,这两天陆渊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林缈虽然在撤,但他的军队力量几乎并没有什么损失,大多减员还是因为跑得不够快,所以掉队了。

但军队中的情绪却发生了变化。因为每次开战,敌军都把陆萱送到阵前,敌军夺得城池,陆萱也得意洋洋,还跳舞助兴,这让大家对她恨得咬牙启齿,连陆渊也恨上,恨得把他们二人一人一□□吃了。

属下问林缈为啥不打只退,林缈就说“投鼠忌器”

高层将领知道内情的,明白林缈的忌讳的是“作战地点在陆渊以前的防区内”,陆渊要再上交城防图,林缈也是不信的,他有理由不信。所以他一路撤,硬是撤到陆渊防区外再作战,这一路他撤了多远,就为陆渊拉了多少仇恨。而普通官兵百姓却都会以为那个“器”指的是敌军阵前耀武扬威卖国求荣的“陆萱”,因为陆侯爷爱她呀,爱她爱的发疯。可怜林帅病弱劳累还不得不顾忌陆家兄妹的安危和情感,甚至屈服于平远侯的淫威——简直忍辱负重小白花。

这场战事一结束,不管是赢是输,他们兄妹二人在中原皇朝都再无立足之地。

林缈早就盘算好了,哪怕他一开始就老老实实配合林缈工作,林缈也会找机会实施自己“大撤退”的计划。

终于想明白的陆渊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整个人都麻木了。林缈啊,你未免太恶毒了——真特么跟荣平一路货色。

“这个山口非常重要,狙击歼灭能不能成功,就看这里能不能堵住。”林缈端着千里镜看了一会儿,命令手下备马,准备自己亲自去看看。

“那山道非常狭窄,树丛密集,不适合骑马,得步行,我去就好。”这名手下也是荣平当初派来的学徒之一,他现在已对林缈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这个林郎除了身体不好简直哪里都好。爬山坡这项工作,一看就不适合病弱的林帅嘛。

林缈刚要回绝,就有人来报荣平公主到了。

他有点意外,才吩咐接驾,荣平已分开人群来到了跟前,气势汹汹,浑身戾气,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有些意外有些害怕。林缈的视线落在了她身后黑压压一片,仿佛一团浓重死气的卫士身上,眉头微微压低了一些。

“我命令你,就地组织反击,不许再撤。”

荣平死死地看着林缈,他的眸子深邃幽暗,沉藏着荣平看不明白的东西。

“哦。”

哦?哦你个头。他答应的过于随意,过于敷衍,荣平在他人面前长久维持的从容淡定几乎一瞬间破裂,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林缈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一扬马鞭指指山头:“那道口子非常重要,公主不远万里劳军而来,全军将士深受鼓舞,那就由公主亲自去那里看看地形吧,顺便画图。”

属下诧异道:“可是林帅您刚不是说您要亲自……”

“我身体不好。”

于是大家立即用欢喜而热切的目光看着荣平,长公主亲临一线,与士兵共患难,这是何等荣耀!荣平当然是——非答应不可。

直到她撕烂裙子穿着小兵的铠甲气喘吁吁腿酸脚痛的爬到山顶,才终于明白林缈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会看个屁的地形,画个屁的图……那你还来督战?还带着杀气腾腾的死士。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要估量估量自己的本领嘛,她几乎都复原林缈心里的活动,以及他平淡的,慢悠悠的带着嫌弃的语调,几无表情的面容。

妈的!一向优雅尊贵的荣平累瘫在山石上,恨不得立即扑到林缈身上啃他一口。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出来吗?非得这么刁钻。

——

两天,全部部署完成,很快近来攻城略地几乎没有受到阻击的敌方军队,大摇大摆的开赴过来。

“过了此地,我们就算进入中原了。”陆萱非常得意:“我早就说过,除了我哥哥根本没有人是大统领您的对手,那林缈胆小如鼠,还是只病老鼠,面对大统领的军威,只会一路逃跑。”

大统领哈哈大笑,拦过陆萱亲她一口。陆萱脸上一红,眼里闪过一抹焦急。这怎么好,陆侯爷不会介意吧?别的男人亲我了。哎,应该不会的,我这么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呀。谁让大统领非要喜欢我呢?若不是我在,陆家也拿不到皇朝半壁江山。

哼,等到兵临城下,不怕那皇帝不服,只等他签下合约,大大加封我和陆侯爷,到时候,半数城池都被我掌控着,什么荣平,什么皇帝,我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就在她美滋滋沉浸在关于未来的想象里时,一阵擂鼓喊杀声,忽然从对面山头上响起,同时还有山石滚木劈头砸下。

“埋伏!”

“有埋伏!”

喊杀声四起,鬼哭狼嚎声一片。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林缈站在营地前观战,对荣平或愤恨或激动的神色视若无睹。

“敌军最大的特点就是本钱小,而极灵活,我军主动出击,往往寻不到主力作战。所谓奇袭胜算很小,引蛇出洞,聚而歼之,此一战打断对方骨头,以后边镇压力便大为减轻。边民边军自己腾出手来屯田生利养活自己,便可减轻内孥负担,到时候无论是政改还是反腐都能放手执行。”

在他和缓而坚定的语调下,荣平的心态渐渐平稳下来。

这样的打法风险很大,撤军很有可能发展成溃散,丢下的城池反而会成为对方的补给站。执行这样战略的主帅往往压力很大,还要背负很大的骂名。

这一点连荣平外行都能知道,这么一想,她不由的看向林缈——林缈在小口喝药,还让属下找点糖来。啊呸!他有个屁压力,他早就算计好了,连骂名都让陆家兄妹帮着背了,连荣平自己都差点留下“用人反疑之”的笑话。

就他,最无辜,最可怜,最忠诚可爱不做作。

荣平磨了磨牙,发现自己又想啃他了。

——

“救我,快救我!”陆萱惊慌失措,披头散发的乱钻。怎么会这样?她才是天命所归的人啊,荣耀,富贵,繁华,爱情全都属于她。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还敢反抗。难道不是她一路平推到京城,领受无上的荣光吗?她要把荣平踩在脚下,那个寡妇纵情任性,为所欲为,早就该死了啊——一个冒着滚烫热血的人头忽然滚过来,陆萱吓得尖叫,噗的滚在了草丛里。

不应该是这样啊。她泪流漫流,双腿发软,像一堆泥巴似得软在那里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一个蒙面男子忽然跳出来:“跟我走。”

陆萱眼睛一亮:“哥哥,是你!陆侯爷,侯爷,呜呜”她哭得极惨:“我好害怕,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陆渊武功高强,一整个公主府的护卫都拦不住他,他要带自己走,还不是轻而易举。陆萱一片混乱的眼神里终于又有了点神采。“我全靠你了,我只有你了。”

“走啊”陆渊着急的拉了她一把,却发现拉不动。陆萱眼泪哗哗不停打哆嗦:“侯爷,我双腿发软,我站不起来。”

陆渊此刻已没有心思欣赏她梨花带雨的姿容,一把把人捞起来抗在了背上。“抱紧我……”

话音刚落,陆渊的身体猛然顿住,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腹部,那里一把寒光闪闪反而枪头刺了进来,鲜血如流。

陆渊死死的看着对方:“你,你是……”

“去死吧,叛徒!”

陆渊面容灰白,是了,对方是谁还重要吗?因为林缈的导向,现在整个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无论帝王,兵丁,平民还是急于向陆萱转移怒火的敌军,都想杀了他们。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陆渊最后看了一眼陆萱,眸色非常复杂,非常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天翻地覆了——他本该是权倾朝野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百战百胜的侯爷。如今却弃尸荒骨,死的不明不白。

刚刚燃起一起希望的陆萱彻底傻了眼,她趴在地上,张着嘴巴,一副弄不清局势的表情。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哪里不对……似乎一切本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