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事情的真相（1/1）
暗精灵奥列尔将手贴在那扇不可开的门上时，不管是聚集在魔王城的四大家主们，还是远在克里斯多法公爵宅邸的艾萨克都同时一惊。
“愤怒……”
莱因的声音从艾萨克身后传来，带着模模糊糊好似还未完全清醒的鼻音。
“……愤怒在咆哮。”
艾萨克扔下水晶龙，快步回到床边，低头看着莱因，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有金色丝线流窜。
金发青年双眸无神地朝着魔王城的方向，背后隐隐有金色的羽翼忽明忽暗。
“莱因？”魔族青年小心翼翼地呼唤着恋人。
“得要，过去，才行。”莱因从床上站起来，赤着脚就打算展翅离开。
艾萨克一把搂住莱因的腰——过去哪里？过去干什么？
莱因被他这么一搂，似乎是有了几分清醒，但他回头看向艾萨克的时候，嘴里依然说着：“艾萨克，我得立刻过去才行。”
说着就要将艾萨克的手掰开。
艾萨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带你去。”
六翼展开，艾萨克抱着莱因飞上天空。
——不只是莱因，他也听到了呼唤。
梦中奔涌而出的黑泥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份针对莱因的恶意让他心里有些不安——那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无差别的诱惑，倒像是……对他非常熟悉、对龙王席尔维坦知之甚深。
“我们也去。”水晶龙低头对地狱魔龙说道。
于是地狱魔龙略显笨重地扑腾起了翅膀，缓缓跟上了艾萨克。
伊莎贝拉他们赶到地下回廊的时候，门上的封印虽然没有解除，但门对面的“东西”似乎已经完全被惊醒，从平静的状态切换为躁动，而站在门口的那只暗精灵明显就是引发一切的元凶。
克里斯多法大公爵二话不说执枪而上，却被邻居巫妖拦住。
“等等，你看那家伙的手。”凡森帝凝重地说。
作为魂体的存在，巫妖比这里所有人都先一步感觉到了不对劲。
暗精灵的皮肤是黑色的所以不太显眼，但仔细看的话，那只抵在门上的手背上有一丝黑色气息在缓缓流动。
——就像是……就像是门里的东西借由暗精灵出来了似的。
几位家主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东西，但是被希尔菲斯家族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封印绝对不是等闲之物——就算是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全力一击对封印来说也是不痛不痒，所以一开始发现奥列尔的时候罗伯特才敢就这么准备揍上去。
根据定律，封印越厉害，里面的东西也越厉害。
现在！这么厉害的东西！难道就要出来了？！
几位家主互相看了一眼，巫妖一扬手，冰霜立刻在那扇大门上开始蔓延，将门缝细细密密地冻起来，血族伯爵右手指甲伸长，化为一道红影就打算把暗精灵抵在门上的那只手斩落。
而狼人领袖肌肉鼓起半兽化，随时准备冲上去将暗精灵从门前拉开。
但是——
暗精灵猛地回头，双眼里已经一片漆黑，根本分不出眼白眼珠，只有黑气摇曳，阴诡可怖。
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从上到下这么斜斜地一划——！
大门上的冰霜迅速分解消散，凡森帝尖叫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光元素所灼伤。而德尔古多和沃尔夫则同时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力”强行击退。
枪尖一闪，三位家主被击退的同时，罗伯特·克里斯多法踏步向前，出手凝聚魔力便是千钧一击。
然而他手中魔枪却被暗精灵单手架住，奥列尔双眼睁大，一股无形之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在场众人同时感到一股庞然巨力压在自己身上，本能地腿软，仿佛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在场众位都是魔族顶尖实力者，尤其是克里斯多法大公爵，何曾有被人压制到如此地步的经历？
就在众人奋力抵抗的时候，听到头顶上一声轰然巨响。
一手持着魔龙枪·罗尔纳德，一手搂着莱因，艾萨克扇动着六翼缓缓而下。
他挡在魔族们之前，用自身气势与那股无形之力对抗，减弱其他人的压力。
“席尔维坦。”暗精灵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嘲讽。
艾萨克黑发无风自动，面上神情冰冷，以龙王之姿缓缓地回应：“罗勒菲。”
在场魔族们俱是一惊——被封印在门后的，竟然是神王罗勒菲？！
“呵，呵呵……竟然真的是你。”罗勒菲阴测测地笑了，“你要阻止我？”
艾萨克二话不说扬手一掷，魔龙枪扎进暗精灵面前的地面，散发着龙王庞大的魔力和毫不退让的战意。
“那要看……你打算做什么了？”
“我打算做什么……我打算做什么？！”
被罗勒菲操纵着的暗精灵因为他的愤怒而颤抖，漆黑的眼睛睁大，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他瞪着艾萨克，话语里的怒火几乎能够将一切焚烧殆尽。
“我要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彻底毁灭！”
艾萨克：“……”
——突然听到这么中二的宣言，感觉要从龙王的壳子里掉出来了怎么办？
“帝摩斯……”莱因缥缈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已经不再是神王，深不见底的愤怒早已将‘你’吞没，【回去】。”
在莱因吐出最后的音节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狂风，那一丝丝一缕缕的黑色气息仿佛被门后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似的，从奥列尔身上渐渐剥离。
“……！喀尔哈拉！”罗勒菲的愤怒死死扒着暗精灵，像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和艾萨克一起出现的金发青年。他操纵着奥列尔想要对莱因动手，艾萨克右侧三枚翅膀突然罩在莱因面前，一整个守护的姿态。
“你护着他？”罗勒菲看着艾萨克和莱因，突然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席尔维坦，原来这就是龙王爱的人？莱因·菲利克斯？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如果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可比我容易多了！”
莱因胸口飞出一道白光，白光打在门扉上那个图案中，令整个大门发出白光。
封印的速度立刻变快了，在罗勒菲被重新关起来之前，诛心之言还是传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雷森帕德的安排……人类的贤者，原来已经看到了今天！”
“【封涌。”
暗精灵倒地不起，地下回廊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气氛的怪异——龙王沉默不语，莱因依然犹在梦里，而白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之后，幻化成一个熟悉的人影。
“【沉睡】。”雷森帕德的影子低声念出真言，莱因立刻双目紧闭，昏睡过去。
艾萨克本能地上前搂住莱因，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周围的气息却是又回到了“艾萨克·克里斯多法”的状态。
“我可以解释。”贤者的影子歪了歪头，“不过你们确定要坐在废墟里听么？”
“现在就说。”艾萨克就地坐下，让莱因靠在他怀里，完全不管头顶上的大洞、身后的魔族、昏迷在地的暗精灵，以及因为方才的战斗而渐渐聚集过来的喧嚣声。
伊莎贝拉看了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一眼，果断地示意丈夫上前拎走暗精灵：“我们先去处理魔王城的事。”
——经过这么一折腾，别说上层了，估计整个魔王城都可以扒了重建。
还好提前骗到了人力物力。
于是很想跟着一起听故事的三位家主在魔族女祭司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离开，整个回廊之前，只剩下艾萨克、昏迷的莱因和雷森帕德的残像。
“你是雷森帕德。”艾萨克看着对方，声音里全是肯定。
“雷森帕德已经死了，有形之物总有消逝的一天，就算是是龙王、神王……圣王也不例外，何况是人类。”贤者大人也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
“一之贤者，连久远之后地狱会发生的事情，也估计到了么？”
“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到处都充满我的影子。”一之贤者开心地大笑着说，笑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莱因身上，神情也变得柔软，“其实并不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永远不会以这副姿态出现。”
“因为如果‘我’出现了，就意味着他最终不能如我所愿的，以平凡人类的身份继续走下去。”
“莱因到底是什么人？”艾萨克身子侧了侧，以一种护食的动作将莱因从雷森帕德的目光下移开。
“你觉得呢？”
“有人告诉我，喀尔哈拉是创.世神的意思。”
“你觉得呢？”
“……”艾萨克看着一之贤者，不知为什么，从心底生出一股很想要揍他的怨念。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喀尔哈拉是我给他取的名字，所以他不是创.世神，更正确的称呼，应该是【使者】吧。”
那个朦胧的音节在空气中吹起一阵风，艾萨克敏锐地感觉到世界在风起的瞬间仿佛水中浮花，荡漾了一刹那。
“你也感觉到了吧？”一之贤者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艾萨克，可眼中却是满满的无奈，“他光是存在，就能轻易动摇世界的根基。”
第一声号角吹起创造的风，宇宙、星辰、大地。
第二声号角吹起生命的雨，空气、水源、生息。
第三声号角吹起力量的雷霆，三位王者降临大地。
第四声号角吹起变化的雾气，无数种族在此安居。
……
倒数第二声号角吹响休憩的奏音，奏音变化出使者，成为号角的休眠之地。
艾萨克从未听过这首歌谣，但是不妨碍他从中抓住本质。
“……是号角创造了世界？”
“也许是有人用号角创造了世界，然后将号角留下——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永远的谜题。”雷森帕德耸耸肩，“喀尔哈拉……好吧你别瞪我，莱因，他就是那位作为号角休眠之地的使者。倒数第二声号角创造了使者……”
他顿了顿，看向艾萨克。
“你知道最后一声号角意味着吗？”
“起始、创造……终结。”
“我遇到使者的时候，他因为帝摩斯的愤怒而被意外唤醒——因为他感觉到了世界毁灭的气息。”
帝摩斯就是罗勒菲，这一点艾萨克已经知道了。
和莱因一样能让元素臣服——这本来就是统御“力”的神王的力量，和莱因的能力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记得自己死去的时候，罗勒菲还在，他的灵魂在死去之后跑去异界晃了一圈，而罗勒菲的灵魂看来是直接投生在了这个世界，成了那个不知道是法神还是邪神的帝摩斯。
——但帝摩斯为什么会撕裂三界，为什么会留下这么恐怖的愤怒，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萨克只觉得此时脑中乱糟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我从头开始说吧。”
雷森帕德理解地看了一眼艾萨克。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当初令龙王和神王陨落的人，就是圣王因斯克尔。”
“明明是神，却依然带有各自的特色，龙王带有兽性和野性，神王则像是元素和力量一样缥缈无形，圣王——我并没有直接见过，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他身上有的，就是人形种族会有的，野心和妒忌。”
三王之中，最强的是龙王，那份强劲世界上就没有人任何事物能够单独与之匹敌，其次是神王，他本来就主掌“力”，圣王更像是一位君主，管理着大陆上的人形种族。
因斯克尔的野心日益膨胀，不再满足于三王共治的局面——就算龙王和神王并不常常干涉他，但他不希望自己身边有掣肘他的家伙存在。
于是龙王和神王相继陨落，向来独来独往的他们在当时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可欲.望是会膨胀的——圣王想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性命，他还想要他们的力量！
龙王的躯体坠入了深渊，那是龙王的领域，就算是神王和圣王在深渊之内也无力施为，所以圣王虽然已经准备了傀儡兽，打算让傀儡兽控制龙王的身躯让他渐渐吸收，但深渊保护了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因斯克尔一直无法染指龙王的尸骸。
神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罗勒菲之眼。”艾萨克想到暗精灵奥列尔手上的魔道具，心里有了一个堪称恶心的推测，胃部一阵绞动。
——虽然三王之间交流并不多，但多少有些交情。想到神王可能尸骨无存的下场，艾萨克不由将目光投到紧闭的门扉之上。
贤者雷森帕德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出生的时候，帝摩斯的天才之名已经响彻世界，以人类之身，操纵六大元素，法神之名当之无愧。
但那个天才，一夕之间跌落云端，仿佛世间的所有阴谋都在同一时间加诸在他身上，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就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堵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路。
之后帝摩斯就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雷森帕德也在这时候遇见了意外苏醒的使者。
“那是在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遗迹里面，整个遗迹只有一副壁画，一本材质不明的书册。壁画上画着头上带着双环符号的使者手捧号角，面前是一整块正在崩落的大陆。而书册中记载着‘真之言’。”
——如果光明神教一干高层在此，必然会觉得一之贤者对壁画的描述如此熟悉。
那正是罗兰曾经给他们看过的那副壁画！
或许是世界被分裂之时，遗迹的一部分飘荡在异空间，被出外冒险的教皇和他的伙伴们发现。
雷森帕德在壁画的旁边还发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正刻着关于号角的那首歌谣，虽然是用某种很生僻的古代语写的，但对连真言都能够研究出个三成的一之贤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当时他还十分年轻。
而使者，莱因，他就静静地靠在壁画上垂着头睡着，穿着和壁画上人物一样的装束，连雷森帕德闯进遗迹时弄出的巨响也没有吵醒他。
因为这样奇异的非人场景，所以当使者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贤者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石碑上的歌谣，和自己从那本书册上学懂的第一个词，为其起名为‘喀尔哈拉’。
然后，仿佛命运的作弄一般，雷森帕德遇到了帝摩斯。
少年时代的偶像站在他面前，不仅没有因为命运的作弄和小人的陷害被整垮，反而无论力量还是学术研究都更进一步，当时还很年轻的雷森帕德立刻毫无芥蒂地和帝摩斯成了忘年之交。
但是莱因他不喜欢帝摩斯。
敏锐的使者虽然不知道自己苏醒的理由，却也感觉到了帝摩斯心中的那股愤怒。
——正是那股愤怒唤醒了使者，让吹响最后之音的使者从世上醒来。
在这个世界无可挽回之时，用号角结束一切，这就是使者的真正使命。
“被圣王背叛而陨落、成为人类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背叛，在濒临绝境之时记起身为神王的一切，甚至发现连自己的尸体都成为圣王提升力量的肥料——或许愤怒在神王罗勒菲重新复苏的那一刻已经无法挽回。”
神王本就主掌这个世界的“力”，就算他陨落、转生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而无尽的愤怒虽然让他被染成黑色，却也让他的力量更上一层楼——就连圣王都不是他的对手。
帝摩斯挖出一直隐藏在各个种族背后的因斯克尔，将其重创之后还是被圣王逃脱，然而他心中的那股愤怒却已经膨胀到无法宣泄，那份力量甚至足以将世界撕裂、毁灭！
雷森帕德拒绝接受这样的命运，他拼尽全力阻止使者吹响号角。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因果！那世界让我遇见你，遇见帝摩斯，肯定不是为了今天毁灭的结局！
宿命的沉重和无奈几乎要将一之贤者压垮，然而他的脊背从未弯曲，那些他们共同结伴度过的时光、那份深沉的悲痛和坚强打动了使者。
喀尔哈拉看着雷森帕德：“你真的觉得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结束等同于新生，毁灭之后还会有重来的机会。但如果世界完全被黑色的愤怒所覆盖，一切都将归于死寂。”
“不管是新生还是重来的机会对现在那些活着的生命都没有意义——我一定有办法！”
使者垂下头，静静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盯着雷森帕德：“……那你就杀了我吧。”
“！”
“我的使命就是在一切结束之前让世界步入新的回环，那是号角的意志，跟我的意志无关。”使者缓缓地说，“我不明白你对这个世界的感情，我也不明白你告诉我的喜怒哀乐，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被称之为【朋友】。”
使者露出一个笑容。
“【我的朋友啊，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所以，杀了我吧，我早已告诉你，我的弱点。】”
在雷森帕德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相当于言灵的真言就操纵着他出了手。
使者唯一的弱点，他额前的双环标志，被他放在雷森帕德面前，所以生死胜负毫无悬念。
艾萨克皱了皱眉——这像是莱因会做的事情。
而雷森帕德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一之贤者最终封印了帝摩斯的愤怒，哪怕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世界被分成三份，无数大大小小的神明陨落、种族消亡。
——而他亲手终结了他的朋友，两个。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事。
世界得到拯救，生命得以延续。
罗勒菲的灵魂虽然几乎完全被污染，但还是能剥离出一小部分，属于人类帝摩斯的灵魂，让他忘记一切，重新进入轮回。
使者喀尔哈拉的灵魂也被雷森帕德送入轮回之中，虽然因为使者实在太特殊，转生的可能性极低，但雷森帕德还是希望自己这个不苟言笑却很温柔的朋友能够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体验普通生命的喜乐。
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雷森帕德舒了一口气，看向莱因。
“虽然和我期望的不一样，但至少有一部分实现了——人生总是难以十全十美嘛。”
艾萨克才不会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
“你漏掉了最关键的内容没有说。”
紫色的眼睛看着雷森帕德。
“例如你已经预料到的，我的存在、我和莱因的相遇、这些黑色愤怒的释放和圣王依旧不死心要折腾死我们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