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1）
这张符是黄纸画的, 已经微微褪色，很有年代感, 瞧着反倒格外神秘。
颜妍郑重的接过来, 在想这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了。但道士画的符，她真的一丁点都看不懂, 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颜丽琴连忙双手合十，对老道长道谢。
道长摆了摆手, 不以为意, 说了句什么。似乎是说，颜妍也是个挺好的孩子。
客套完了, 他便指了指病房里面, 示意颜妍进去。
颜妍想想, 就回病房里了, 但徐知衍还没醒。她打开书包，把符放进笔袋里装好，再把书包拉好, 坐回去继续陪着他。
尽管对今日发生的事很好奇，但他气色不佳，她还是希望他多休息一下。
按照道长的说法，他刚刚是灵魂出窍了, 那就足足有四五个小时！
简直了……
大概五六点, 又到了饭点的时候。
徐知衍醒了过来，精神养好了几分，不过看起来仍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颜妍给他倒了杯热水, 问：“饿不饿？”
“不，你呢？”
颜妍摇头，今天心情不大好，她也就没食欲。
徐知衍慢慢坐起身来，抱着水杯，凝眸沉眉，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深思。
颜妍看了眼手机，跟妈妈说不饿，要和他谈一谈。然后抬头，轻轻道：“你讲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徐知衍喝了口水，望向她，慢慢从头开始讲起。先说了一下早上无缘无故发烧的事。
听到果然是有恶鬼作祟，但这鬼的来历……颜妍也是无语：“前几天还说怕影响我，转头就被自己师父坑了一回……”
然后又说：“原来你师父叫张撄宁，还挺好听的。”
虽然有同音的、偏女性的词，但“撄宁”，本就是道家词汇。
徐知衍叹了口气，忍不住低笑了声：“这些都是横祸，谁能想到会有债主找上门？但既已发生，大概是命数如此。其实，如果小心行事，也不需要担心这些。”
颜妍说：“那万一翻车了呢？”
大概是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徐知衍也就不当回事，说：“哪有这么多万一。这个，是师父年轻的时候，驱鬼手段严酷了点，所以人家才生怨……要说起对待亡灵，的确是佛家比较慈悲……”
他话锋一转又说：“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真正原因是，师父这一世就要飞升了，去了仙界之后，债主过不去，现在就想方设法阻拦他。”
颜妍顿时有种听故事的感觉，就哦了声，不做深究。
过了片刻，她说：“我只希望你能安稳一点，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徐知衍握起了她的一只手，说：“不会了。哪有这么多仇怨。”
静默之后，颜妍问：“然后呢，你灵魂出窍了？看到了我？”
徐知衍神情就严肃起来，把出窍神游时的所见所闻，跟她说了一遍。
颜妍越听，脸色越凝重，到后来心里几乎颇为沉重，又有点惊惧莫名。
如果他形容的是真，那个异时空的女生与她同名，不喜欢理科，每天都不开心……那不就是没穿书之前的她吗？
“为什么会这样？？灵魂同源又是什么意思？”颜妍相当不能理解，脑子不够用了。
她完全想不明白，当时穿书，她还以为自己凉了……但现在那个时空，还存在一个她？
或者，只有一半的她穿过来了，还有一半留在现实世界？
徐知衍双手合十，认真的跟她讲：“灵魂同源，我举个例子哈，不代表真的是这样，就是个例子——”
颜妍点头，表示明白。
徐知衍看着他合十的手，说：“人其实有五魂，但平时大家知道的只有三魂。在这三魂中，最为重要的，是天魂。因为所有人最初的时候，都是从天界下来的。
下来之后，会有命魂，也就是对这一世影响最直接的魂。天魂虽然最重要，却隐藏很深，平时感觉不到，睡梦中才稍微容易感应到。
修行，从某种角度来讲，就是回归本我、沟通连接天魂的过程……而每一次投胎转世，天魂都要被削弱一次，分裂一次。”
他讲到这里，颜妍就有点明白了。
甚至懂了之前他说她魂弱是什么意思。
然后，徐知衍两手一分，说：“假设有个小明，他投胎了十次，那每一世的他，天魂都是同源的。但这一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多投胎了一次，天魂分出来了两个……”
颜妍摇了摇头，在理清楚其他问题之前，忽然意识到——他这么假设的话，等于是认为，现在的她和另个时空的她，同源。同时存在！
但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是穿来的，这个世上原本没有她……
徐知衍凝视着她，声音放轻：“是不是很晕乎？”
颜妍抿唇片刻，低头纠结着。
但这次，事关重大，她没有纠结多久，很快就下定决心，决定告诉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骗你了，你说的另一个时空的，确实是我……一切都要从一本书说起……”
她把自己穿书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说法和上次被发现不是仓鼠精的时候，有细微的不同。
——上次她和他说的是，这是个小说世界。从她的角度来讲，这种说法也不算错，只是上次她没有说自己不是原生土著。
颜妍总结：“所以我是穿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时空还有个我……哎呀好乱！”
徐知衍静静听完了，轻轻点头，面色不见丝毫波澜。
等她都说完了，他才伸过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不紧不慢的说：
“你说的这种，一个大活人灵魂突然附到另一个人身上，这类事不是没有。但是，大多出现在大地震、大爆/炸等会让局部时空剧烈扭曲的环境里。
看个小说，因为同名同姓，就穿进书里了，成了里面的角色，emmmm……恕我直言，真的很扯淡。没有一丁点的逻辑作为支撑，一点也不科学。”
颜妍：“……”
听一个玄学大佬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科学”，她感觉很魔幻。
不过，被他这么一分析，似乎又有些道理？
颜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穿书了啊，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徐知衍脸色还是有点白，但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专注严肃又乐在其中的神情，有点像个大侦探。他说：
“真相只有一个：穿书什么的，纯属扯淡！写本书就能创造一个位面？
真牛逼，这能耐堪比主神了，还写什么书啊。直接创造三千世界，自己当主神为所欲为，岂不是美滋滋？”
颜妍：“……”
在他的凶猛吐槽中，她再次无语了。
这人说的话明明更扯淡，但是以毒攻毒，她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穿书什么的，确实贼扯淡，一点逻辑都不讲。
“那……我是怎么来的呢？”颜妍一想又觉得匪夷所思。这么一来，让她疑惑的谜点越来越多了。
徐知衍：“你是你妈生的。”
颜妍：“……”
嗷呜，她差点被气笑了……怔了会儿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功活跃了一下气氛之后，徐知衍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你，穿书是假的，没有什么小说世界。
非要说的话，的确有不止一个世界。和我们这件事有关联的，就是理科颜妍的那个世界。”
颜妍插话说：“等一等！我先去理理头绪。”
她跑去书包那里，找出来稿纸和笔，再回来，第一条就在纸上写道：小说世界是假的。
然后抬起头来问：“既然小说世界是假的，所以，原书里的颜妍也没有死对不对？”
徐知衍习惯性的揉她脑袋，肯定：“对。就这样，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解答。”
颜妍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所以有时会伤感。现在一听，就更伤心了——原来都是她想多了么？浪费感情= =
她飞快的把问题和答案简要的写下来，接着又问：“假定我们这里为现实，你去过的那里叫……平行世界。
那么，平行世界的那个，是我吗？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从平行世界来、活在书里呢？”
徐知衍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第一个问题：是你，但也不是你。
第二个问题：恕我直言，可能是因为，你傻吧。”他目光满是诚恳。
“……”颜妍想稿纸本盖他脸上，把他闷死算了。
颜妍抿唇记下了第一个问题，写上“待定”；
但对第二个问题，想了想，她补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梦见过平行世界‘我’的生活。当时还以为从那边过来，所以想家，现在我就很疑惑……”
徐知衍：“有什么好疑惑的，都说了来自相同的天魂。所以，机缘巧合的时候，可能会有同样的感受。”
想了下，他举例说明：“就像两台平行的服务器机组，偶尔出了bug，串了数据。”
“……好吧。”颜妍大致明白了。
徐知衍沉吟着：“至于，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穿书了……你的脑袋，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或者受过什么伤？这样记忆更有可能错乱。”
颜妍抿了抿唇，目光幽幽的望着他，慢慢的讲：“有。高一那年九月底，在球场，我被你的篮球砸到了脑袋，醒来就发现自己穿书了。”
徐知衍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久久的凝望着她，陷入沉默：“…………………………”
半晌，徐知衍憋出一句至为诚恳的心声：“我错了。”
颜妍：哼！
都已经这样了，现在说这些能有什么用。
但很快，徐知衍就为自己挽尊：“这是我们缘分的开始，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件别的什么事。”
颜妍不想跟他掰扯这件事，盯着稿纸又理了理思路，接着一个一个解谜：
“那么为什么会有一本书，里面有我们很多人的名字？虽然剧情完全不一样，但名字等等都是一样的啊。”
徐知衍无所谓的挑挑眉：“穿书既然是假的，有没有这本书，也不重要吧。再说，你确定有这样的一本书？也许是你记错了。”
颜妍便抿唇，在这个问题边上画了个星星，标注“待验证”。她打算回家了好好查验一下。
接下来还有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平行世界那边，为什么和我们这里时间对不上？我和她……会有什么影响？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沉默良久，徐知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离奇的事。但既然你们有相同的天魂，自然是有联系的。”
说着，他轻轻皱起了眉头，在想，那早已有点乱了的天地气息，是不是与此相关？
天地气息其实每年年末到年初，都挺不稳定的。但每年都有各自的年运，也就是有一个主基调，等到慢慢调节过来，天地气息脱离不了那个基调，就还是挺稳定的。
但现在天地气息的不稳，看不出缘由，也不知它在往哪个方向缓缓变化……
徐知衍想，一定要问师父，尽量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来！
颜妍盯了他一会儿，慢慢问：“我还是不太明白哪个平行世界是怎么回事……它是处在现在、过去、未来的哪一个阶段呢？
哎，我是说，我感觉到和平行世界有联系的时候，我高一，她高二了；但现在我都高二了，为什么她还是在高二……”
徐知衍摇头，无力的叹气：“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全知全能者。只能说，时空的秘密无穷无尽，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对于这些无解的谜题，颜妍也只能叹一口气。
徐知衍又说：“这也挺正常的。如果能知道一切，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颜妍抿唇想，确实，自己要摆正对他的认识，不要觉得无所不知，这样就更有安全感。但现在，她也没有瞒着他的秘密了。
徐知衍稍微坐直了些，想起什么，问道：“我师父有没有给你什么见面礼？”
颜妍把那个符找出来给他看。
徐知衍一见就睁大了眼，惊愕之余，似乎又有点羡慕嫉妒恨：“祖师爷传下来的？！就这么给你了？”
颜妍一听，赶紧趁他还有点怔愣，把符抢回手里去了。
徐知衍：“……”
他被她微微逗笑了一下，说：“是用来稳定神魂的道符，用来修行也挺有好处。给你你就拿着吧，我又不会抢你的。”
颜妍本来就是逗他一下，说：“你要用的话，拿去用吧。”
徐知衍摇摇头，兴致不高。他垂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想到他今天这么惨，跌宕起伏的，一整天都没有进食，颜妍关切的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一□□力？”
“不了，我想和师父说说话。”这会儿，他看起来有点恹恹的。
颜妍就在想，他是不是有还有很多事没告诉她。
但现在她没问，他心里应该有数，那就不必急于一时。等他养几天再说。
颜妍出去，请张道长进来。道长关上了门，把其他人隔绝在外。
颜妍和颜丽琴坐在外面等。颜妍抬头看了妈妈片刻，想到“穿书”等等颠来倒去的事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伸手抱住了妈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颜丽琴倒有点吓了一跳，她们母女关系好，但女儿没事也不会这么和她撒娇。
颜妍说：“没什么，就是刚刚和他聊了聊，突然感觉妈妈好好呀~”
颜丽琴好奇：“他说什么了？”
颜妍就开始连草稿都不打的，给妈妈吹了十万字的彩虹屁。
……
病房里。
徐知衍盘坐在床上，张道长坐在他对面。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终于，徐知衍率先开口，叹了口气：“师父。”
张道长神情未见波动，仍然是慈祥和蔼的望着他。
徐知衍原本是想问些事，但师父还是老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一个字，问啥都当没听见，再问就是不知道。
徐知衍就转了话题，说：“师父，这回我可是因为你才遭受这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你就没有什么表示？比方说，给我三五张祖师爷传下来的符……不然，半张也行。”
张道长不仅没有生气，还咧嘴笑了起来，颇有种享天伦之乐的感觉。
他终于开口说话，大意是：想都不要想，祖师根本就没留下多少东西。给你现在也用不上。
徐知衍觉得，这是在嫌弃，没错。
静默片刻，他问：“最近这天地气息是怎么回事？上回就没告诉我，可我现在觉得这事儿很重要，还是说说吧，也好有个准备。”
张道长说：“该来的，总会来。”
徐知衍：“不，我们人类还是要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不能坐以待毙。”
张道长就不说话了，平静的望着他。
徐知衍也不介意，半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在纠结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去做。”
老道长慢吞吞的说：“想做就做吧。有时候无论如何，都会走到同一条路上。”
徐知衍揉了揉额头，叹气：“可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懂。”
道长：“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不要急。”
“……”徐知衍有点无语的望着自己师父。
有些人觉得他说话方式很欠扁，但其实，师父比他还……
他准备再拖一拖，多给自己些思考的时间，便说：“师父，我买了新房子，过会儿就去吧，你留一宿，明天再走。”
张道长点头。
不然的话，他可能晚上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不会在城市里待太久。
没多久，他们从病房出来，徐知衍就算是出院了，一行人回家。
到家，洗漱之后，徐知衍盘坐在床上继续纠结。
道长在客厅里打坐。
颜妍这晚上很晚才睡着，满脑子都在想白天的事，太光怪陆离了。她有点不能相信，世界竟然这么玄幻。
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她以为的“自己”。平行世界中的颜妍，现在精神状态确实比之前的梦境里好很多。
梦里，她们没有任何交集，颜妍在梦里想，为什么她就做不了预知梦？不能预知一下未来两个世界怎么发展？
半睡半醒间她又在想，也不知道徐知衍和他师父聊了一些什么天机……
第二天早上。
颜妍困了吧唧的去找徐知衍，他坐在沙发上，还是打坐的姿势。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
颜妍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张道长的身影，问：“你师父呢？”
“走了。”
“这么早？”颜妍有一丝意外，但也能理解，毕竟修行之人，与普罗大众很不一样。
徐知衍垂着眸，指了下沙发：“坐，我有话和你说。”
颜妍本来是想问他今天要不要上学，闻言就坐下来，心里猜测是不是昨天的一些问题有答案了。
徐知衍看着她，语气平淡，却透着点儿懒怠和衰颓：“昨天，我找万年以上修为的仙家问过了，都说不知道。也不晓得是真的看不见，还是不想泄露天机……”
颜妍：“你问什么了？”
徐知衍抿唇：“就这些事儿，两个世界的事。看来，这种事的确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会扰乱正常的生活状态，所以是天机。”
颜妍想了下，有点迷茫：“那我们知道了天机，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会很疑惑不解、找不到答案而已。”
颜妍：“……”
徐知衍凝视她，看了很久。世界的大bug就在他面前，可他也不能肯定最后会有什么结果——
关于她，平行世界的那个她，还有他们之间的未来……
一切都是谜团。
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他就更喜欢稳定的生活，不希望生活中再出现什么意外和扰动。
但是这时光，他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像是发出了探测的电波，却被什么干扰仪挡住了，难受。
大概就是因为存在两个相关的时空，而他现在还不够强，不亲自前去的时候，就“看”不到另一个时空的未来。
他沉默了太久，颜妍忍不住问：“怎么了嘛？”
徐知衍说：“没什么，昨天的事很解惑，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的谜团。没法看透你，就是因为两个时空的缘故。”之前看到的导致眼伤的时空断裂，也是这个缘故吧。
颜妍抿唇，小声说：“看透我干嘛……”
“问你一个问题，认真点，不是在开玩笑。”徐知衍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却很专注的凝视她。
颜妍等着他问。
徐知衍极其缓慢的问出来：“经过这么多事，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前途是未知的。”
颜妍没想到他又这么问，有一瞬的生气，但转念一想，他这么问大概有他的原因。
她稍微冷静些，反问：“不管遇到什么，你会抛弃我吗？”
“不会，”徐知衍答得很认真，“我们缘分还是很深的。”
颜妍：“那不就得了。你为什么老是想那么多？”
“因为……我需要给未来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
徐知衍叹了口气，目光却是坚毅的：“我决定要做阴阳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