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1)

翌日清晨,因为想着她那几只兔子,阮澜早早地醒了,她胡乱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的奔向后门。

听见声音,陆追便也起来,打算直接去厨房烧些东西。

“啊——”后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陆追刚推开门,眉头微蹙,走到了后门。

冲着院子里狂奔的阮澜闭着眼睛,“噗通”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果真是吓坏她了?陆追想着。

下一刻,陆追就看见怀里的阮澜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亮光:“阿追!我抓到兔子了!三只!今天我们有肉吃了!”

陆追这时才发现,她笑起来右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浅浅的,却好似能兜一勺酒。

阮澜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只激动地拉着陆追的胳膊走向竹笼,一脸骄傲地说道:“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陆追扫了一眼那竹笼,里面一共躺了三只兔子,但都死了,死的形状可怖。

一只像是被竹笼上的铁钩钩了好多道,最后刺进了皮毛,血溅的到处都是;另外两只是竹笼不怎么牢靠,散架了,兔子被锋利的竹片穿腹而死。

昨晚抓兔子不易,他也需要地方发泄自己心里的那股戾气,这才没收住手,把兔子弄成了这样。大抵也有些戏弄的成分在里面。之后为了不让阮澜生疑,他甚至还在竹笼上动了一番手脚。

“怎么样怎么样?”阮澜在旁急切的问着。

她那模样,就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孩子,掩都掩不住的喜悦。

“这兔子……”陆追说道:“都成了这幅模样,你不怕?”

阮澜答道:“吃肉的话不也得去皮吗?活着还不好意思下手呢。”

陆追:……

“还是你怕?”阮澜突然话锋一转,有些揶揄的看向他。

陆追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阮澜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儿,以后我不告诉你媳妇。”

她蹲下身子,拎起兔子还算干净的耳朵,一手两只一手一只,颠儿颠儿的朝着院子里去了,嘴里还在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怎么可以吃兔兔~怎么可以吃兔兔~”

跑到快后门的地方,阮澜回头喊道:“阿追,发什么呆啊,快来。”

她那欣喜在阳光之下愈显得灿烂,像是只要这两只兔子便成便满足了,其他的事情全都不值得忧愁。

莫名的,陆追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说是不怕,但真正处理起来却是另外一回儿事儿,阮澜忘记了还得去内脏这些事儿。她把兔子放在案板上,托着下巴围着转了三圈,摸索了半天,最后决定拿剪刀剪一下。

剪刀刚要落下,陆追一旁的粥也煮得差不多了,他扫了阮澜一眼,开口说道:“先把内脏去了,不然吃起来腥。”

“哦。”阮澜应着。她吞了下口水,剪刀抵在兔子的肚子上,颤颤巍巍。

陆追看她这幅模样,饶有兴致的问:“你等什么呢?”

“我等……”阮澜抿了下嘴唇,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我在想兔子死之前拉了没,不然怪臭的。”

陆追轻笑了一声,从锅里盛出粥:“洗干净手,先把粥端出去。”

“哦,哦。”阮澜连忙冲了手,有些垂头丧气的捧着食盘出去了。

她是挺爱吃自贡兔丁和兔头的,但一想到还要掏肠子就浑身不自在。

要不以后还是吃素吧,或者吃鱼可以,杀鱼没有那么大的负担,让她亲手去剁只哺乳动物还是太难了。

她转念一想,不行!自己如今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全家都靠着自己呢!她把粥放到桌上,一咬牙,又回了厨房,就不信今天收拾不了这三只小兔崽子!

但阮澜一进厨房的门,就看见陆追已经在处理着兔子了,一只已经切好码在一旁,他正在掏第二只的内脏。

陆追的皮肤很白,此刻染上殷红的血愈发衬的莹洁。他动作干净利落,又带了几分暴躁在里面,三两下就去了皮。看那手势,竟像是对剥皮一事轻车熟路。

陆追见她进来,转头觑了她一眼,一如她昨日教他杀泥一般说道:“看仔细了,学着点。”

那一刻,他眼角沾了两滴血,映在眸子里,那团瞳中的绀色似是愈发浓重了。

阮澜被那颜色吸引的走了神,陆追见她神色僵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头处理兔子,剁成肉丁码在一旁。

阮澜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凑上去,说道:“阿追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

她这话一开口,陆追到也愣了一瞬——是啊,自己是怎么会剥兔子皮的?

但东西到手的感觉,使用刀子的方法,就像前世刻在他身上的痕迹,只需要假借他这个人,便能运用的如云流水毫无滞涩。

就像那些混乱的梦境,他好似不是一个人,但又的确是一个人。

梦里的那些残酷的景象又纷纷涌上心头,卷着那丝戾气攀援,他的手不自觉的在抖,但却停不下来,那手下的兔肉也被剁的七零八落。

阮澜见他从兔肉块切成兔肉丁,一路又朝着兔肉泥去了,连忙喊了一声:“阿追,可以了阿追。”

陆追毫无知觉。

阮澜咽了下口水,慢慢走上去,拉了下陆追的胳膊:“阿追。”

陆追毫无知觉,他只一甩胳膊,阮澜向后跌了两步才堪堪站定,她眨了眨眼,转身出了厨房。

过了片刻,阮澜拎着一桶井水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个葫芦瓢兜了一勺水,冲着陆追的脑袋就泼了下去。

即便是在春末,井水依旧冰冷,刺骨的寒意将陆追逼了个清醒,他转头看向阮澜,手里还拿着那把沾了血的刀。

阮澜顿了一下,说道:“留点力气,一会儿还要干活呢。”

说完,她快速的退出厨房,还把门关上了。

陆追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到上身湿漉漉的,过了片刻,他的神志才慢慢回来。

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顺着手腕向下流动的血,菜案上的肉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追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他喘不上气儿,无法呼吸,甚至感到彻骨冰寒,有种独处于世上的空旷感。

而这感觉,是他的,也不是他的。

自己都做了什么?

“嗑哒”一声,陆追将刀放到案板上,他走到门边,却没有气力去推门。

外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提防的眼神?怀疑的眼神?恐惧的眼神?

又或者,她已经跑出去叫村子里的人了?

对于自己,没有地方是安定的,从那个梦境开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受到那梦境的指引和摆布,踏上同样的路,做同样的事,接受同样的结局。

“吱呀”一声,厨房的木门又轻轻的被推开了一道缝,露出阮澜一半的脸庞。

她看见陆追站在自己面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站直身子喊了一声:“阿追?”

陆追只看着她,一动不动。

阮澜端详了稍倾,见拿把菜刀已经好端端的放在了案台上,这才舒了口气,大方的推开门,走到他面前。

她又小声的喊了一句:“阿追,冷不冷?”

陆追在看她的神色,可却未曾从中看出半点端倪。她眼中并没有自己所想像的东西,若一定要说一样,那便是担忧。

阮澜犹豫了片刻,伸过手来牵住他的手:“走,出来晒晒太阳,井水好凉的。”

她的手十分温暖,即便是隔着黏腻的血液陆追也能感觉到。

她不怕他,那手握的紧紧的,带着他从那狭小的空间走了出来。

“兔肉泥正好给爹爹蒸了吃,好消化。”阮澜一边走一边说着:“别怕,没人来追你了。”

她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阳光猛烈,一切奇形异崇都潮水一般的褪去,只剩下陆追一个。他抬头看了眼刺目的太阳,又低下头去看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这感觉很奇特。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记我还嫩的那些年的第一次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