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1)

听到苗翠翠这句话,林夏夏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和林春儿从小到大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苗翠翠这个亲妈,没人能一眼分辨出姐妹俩谁是谁。

平时只要林夏夏刻意学春儿低柔说话的样子,就连林德喜这个当爸的也每次都会上当。

所以她唯一害怕的,就是苗翠翠的那双仿佛安装了专门用于识别她们姐妹俩的二维码扫描器的犀利眼睛。

不过看来她今天伪装的很成功,已经顺利骗过了苗翠翠的火眼金睛。

她马上就要顺利翻过林家寨这座已经压迫了她十八年的五指山了!

林夏夏跟着江家父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林家的大门,门外小李秘书早就将车发动好。

江风和坐在副驾驶,江楷泽走到后车门边,帮林夏夏拉开车门。

林夏夏红着脸朝他低声说了声“谢谢”后坐了进去,江楷泽等她坐好后,这才不慌不忙地也坐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林夏夏隔着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破旧不堪的小院和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父母。

她突然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说完全不愧疚肯定是假的,林夏夏在心里默默地跟所有林家人道歉:“对不起,将来我会将功补过的,我以后一定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江楷泽看到车窗玻璃的倒影里小姑娘憋得红红的眼眶,好像某种山里的小动物。

她不幸被偷猎者抓获,关进了准备进城的笼车里,现在正隔着窗户,看着自己渐渐远去的家乡,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他突然意识到,她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小姑娘,刚刚成年而已,从未离开过父母一天,更不要说独立。

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很害怕,很舍不得离开家吧?

他又想起了那年母亲突然离世,年幼的自己如同骤然失怙的幼兽,为永远失去了可靠的庇护而慌张失措。

虽然她的情况远没有当年的自己那么糟糕,但那种心情应该是类似的吧?

你别怕,以后我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你的。

江楷泽突然伸手,坚定地握住了林夏夏的手,温柔安慰道:“别难过,我以后会经常陪你回来看看的!”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和宠溺。

林夏夏感受到手背上江楷泽微微收紧的手掌,知道他在心疼自己。

她心里一暖,偏过头来一脸感动地看向他。

江楷泽也偏头看着林夏夏,与她对视时,神情中竟然闪过一丝罕见的腼腆。

他真好!

可是——这是她骗来的温柔啊!

林夏夏突然有些心虚,她微微偏开视线,低声道:“谢谢。”

正当坐在后座的两个小情侣含情脉脉,你侬我侬之时,李秘书突然停车。

江风和有些不耐烦地斥责小李:“怎么回事小李?总不会是没油了吧?昨天不是叫你加满油了吗?!”

小李秘书连忙摇头,低声下气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江总您误会了!我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林夫人了,她一直在追着我们跑,我这才赶紧刹车的!”

林夫人?不会是苗翠翠吧?!

林夏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脊背一凉,她立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妈妈腿脚不好跑不了那么快的!你一定是看错了,不是她!快开车!”

——但是来不及了,说话间苗翠翠已经追到了车门口,正不停地拍打着车窗。

这时连江楷泽也开口道:“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苗阿姨!”

“嗯啊,真……难以想象。”林夏夏已经紧张得浑身冒汗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不是孙猴子,没有遁地术,也没有障眼法。

在江家父子和小李的注视下,林夏夏只能硬着头皮下车,去看看她的母亲突然不要命地追来,有何贵干。

林夏夏握着苗翠翠的手,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妈,你不是腿脚不好吗?有什么事可以电话里聊啊,干嘛还追车!”

苗翠翠为了追车,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枯黄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好像顶着一盏……被翅膀长硬后的燕雀遗弃的破败鸟巢。

林夏夏突然觉得心酸,忍不住伸手帮妈妈整理头发,还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苗翠翠靠着车,喘了好几口大气,这才终于缓过来。

她拉着女儿的手,将她拖到离车几米开外,这才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布袋,悄悄塞进女儿的手里。

苗翠翠低声说道:“你瞧你妈这不记事的脑子!竟然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这布袋你拿着,里面装的可是你爸和我给你准备的用来压箱底的嫁妆,你可千万要好好收好。”

原来是送嫁妆而已!林夏夏偷偷松了口气。

她打开布袋,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叠粉色的钱和几块小金砖,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恐怕至少有五两重!

林夏夏心里不由一慌,家、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呀!

苗翠翠不会把家里的钱都掏空了吧?她结结巴巴道:“妈,妈,不妥,不妥,我怎么能拿这么多……”

苗翠翠二话不说,直接将布袋系紧,塞进女儿的兜里,这才解释道:“你别担心家里,江家给我们林家下的聘礼还有聘金,数额不少的。”

“那天江家人送了聘礼,你爸盘点清楚后便马上就拿着一部分聘金去了市里的银行,一口气买了10块小金砖。

他说女儿嫁人后如果没有点私房钱,将来受了委屈也只能憋着,腰杆子也挺不直的。

所以江家给的这些钱咱不能全留给儿子,起码等两个女儿嫁人的时候,每人至少得拿走5块小金砖离开,当压箱底的嫁妆也好。”

林夏夏“嗯”了一声,差点掉下了眼泪,她想到以前每年到了她和春儿要交学费买书的时候,妈妈嘴上总是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因为以后我们秋收怎样怎样,还要用到好多钱呢……”

妈妈总是把家里的钱看得好紧,像一只一毛不拔的护犊老母鸡,什么东西她都要留给林秋收,哪怕是个五毛钱的硬币,林家俩姐妹也休想轻易从她手中讨到。

林夏夏早就做好了两袖清风地离开娘家的心理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等自己真的要嫁人了,妈妈竟然舍得给自己这么贵重的嫁妆,她真是……太受宠若惊了。

林夏夏眼眶发红,吸着鼻子哽噎道:“谢谢爸爸妈妈。”

苗翠翠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以前你们俩姐妹是不是有时候还会偷偷在一起相互抱怨妈妈特别偏心,特别重男轻女?”

林夏夏赶紧地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有的!绝对没有的!就算以前……偶尔有过一两次,那也是我们还小,太不懂事了!”

这话当然不是真心话,她又不是傻子,就算心里再不服,现在也不是和苗翠翠硬杠的时候。

她敢保证,假如她敢说一个“是”字,苗翠翠肯定立刻揪住她的耳朵拖到江家父子面前,咬牙切齿地揭穿她是冒牌货。

“唉,不是你们不懂事,是妈妈有时候确实偏心了。”苗翠翠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可是妈妈也没有办法啊,家里就那么几亩地,几头畜牲,却要供养三个孩子吃饭读书,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作为母亲,有时候就不得不把你们排一个序。那秋收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男丁,妈妈只能多心疼他一些,把他排的更重要一些。”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会反反复复地和春夏俩姐妹强调:春天的耕种,夏天的灌溉,都是为了秋天的丰收。

“春天”说的就是林春儿,“夏天”说的就是林夏夏,“秋天的丰收”说的是林秋收。

她希望“姐姐一定要爱护弟弟、为弟弟牺牲”的观念能在林家三姐弟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林夏夏一把抱住苗翠翠,心疼道:“妈妈你别自责了!我理解的,我都理解的……”

苗翠翠双手颤抖,反抱住女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和你说,我想说,虽然我偏爱秋收,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们俩姐妹。我其实真的很爱你们每一个孩子,我真的……我的每个孩子我都是心疼的……你们可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你和春儿,”她深深吸了口气,在林夏夏耳边低声说道:“你们谁是谁,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啊!”

“妈妈,我……”

果然!妈妈早就看出来了!她并没有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林夏夏羞愧地捂着脸痛哭失声,绝望的同时,心里也有一块石头悄悄落了地。

她靠在苗翠翠的肩膀上,哽咽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别的办法,我只能想到先斩后奏了!其实我还给你和爸爸留了一封信,就放在家里的铁锅里。等中午你去厨房开火做饭,只要一掀开锅盖就能看到我的信。”

更加令她羞愧的是,她还在信里威胁苗翠翠和林德喜道:如果他们不肯帮自己圆下这件事,那她宁可一头撞死在江家的门上,也绝不会回林家寨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