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1)

进入冬季, 魔域时常下雪, 树上的积雪长时间堆积无人清理,最终被冷风簌簌摇落。

一身单薄白衣的剑修迎着冷风抬起头,飘落的雪花便顺势落在了纤长的睫羽上, 很快化作几滴晶莹的水珠。

云溯望如今修为深厚, 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但是这样的雪天却还是勾起了他前世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始终忘不掉身上血流不止, 在雪地中一寸一寸向前挪动时的那种彻骨寒意。

他咬牙从最绝望的时刻熬了过来, 如今风水轮流转, 一切都反过来了……

作为专供魔皇休息调养的行宫,望雪宫有不少空置的殿宇, 几个偏僻的别苑内小房间更是不计其数。

云溯望现在前往的便是望雪宫中远离主殿的其中一个冷僻居所。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 此处孤寂凄冷没有半分人气。草草打扫了一遍之后,角落中仍有灰尘浮动。

一向高高在上的魔皇, 此刻便是被囚在这样简陋寒酸的地方。

魔皇之血的力量已经爆发过一次, 为了防止他积蓄魔气再次发疯, 云溯望手下的魔族便给魔皇的手脚、颈项都上了镣铐。

镣铐之上附着了削弱魔气的咒术,可以保证他一时半会儿掀不起风浪。

但实际上沈北雪的状况明显比外人想象的还要更糟一些。

他一时冲动之下不计后果地逼迫自己转换形态, 最终落得个魔胎尽散的下场。光是应付自经脉和脏腑袭来的阵阵剧痛便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被外面的光线照亮。

沈北雪抬起手, 遮住正对着眼睛的光线,乌沉沉的锁链被顺势带了起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手腕本就纤细,只要稍一动作镣铐便卡在了小臂中间, 露出了腕上剧烈挣扎过后留下的道道血痕。

这景象若是叫不明真相的人看了,或许真会生出几分心疼怜悯,只可惜魔皇面前的人是曾经被他坑得两次丢了性命的云溯望。

说魔皇是云溯望在这世上最恨的人也不为过,如今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冻结成冰。

沈北雪闭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毫无畏惧地看向来人:“这是等不及来弑君夺位了?”

云溯望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抖地抖落了白衣上细细的雪花,然后走到魔皇近前。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回头看了看没得到命令便动也不动的魔族士兵,淡淡吩咐到:“你们先下去吧,若无紧要的事情不必过来打扰。”

那些士兵本就是傀儡,得了指令僵硬地附身行礼,很快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房间的门仍是敞开的,冷风灌了进来带走了屋中最后一丝热气。

云溯望虽不觉得冷,但是他面前身子孱弱的琴修却受不得凉。

沈北雪的指尖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只是他自觉身份比云溯望高贵因而死要面子,靠在冰凉的墙上动也不动。

云溯望看魔皇仍是那副倨傲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说到底,他这异母兄长大部分的优越感都是源于那体面的出身。

沈北雪的母亲是先魔皇明媒正娶的皇后,而他母亲则是背负着勾引魔皇骂名的女妖。

但那又如何?

“我知道,魔皇一直以自己是正统魔皇血脉为傲。可是,若从今日起就不再是了呢?”

云溯望说话的时候面色平淡无比,白皙的肤色衬着没什么温度的一双紫眸,冷冽中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艳色。

沈北雪不喜欢他陈述事实一般的笃定语气,不悦蹙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得意的太早,你在这里杀了孤,也改变不了你那肮脏卑贱的出身。

就算你想当上魔皇,又有几人能信服?”

“无人信服其实也无妨。”云溯望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刚刚开刃的长剑,“只要让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便足够了。”

魔皇见他拿剑,神情了然:“你要在这里杀了孤。”

云溯望摇摇头,手中的剑却迟迟没有放下:“安师弟缺一把趁手的佩剑,我将自己的剑给了他。今日心血来潮,突然想为自己铸一把新的。”

“这和孤有什么关系……”沈北雪话说一半,那双凤眼突然睁大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云溯望你想用孤的血祭剑?你怎么敢?”

“皇兄这般敏锐,也无需我多言了吧。”

沈北雪死死盯着云溯望手中的那柄利剑,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他想躲,又自知云溯望不可能让他躲开。

只觉得被这般对待比引颈就戮更加屈辱。恍惚之间他甚至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这祭剑的法子似乎不是云溯望最先想出来的……

似乎有什么人曾经对他说过“剑能杀人,亦可噬主,魔皇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再多的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腿上已经传来了锐痛。

他那异母弟弟果真下手不留情,只一下便废了他的双腿。

沈北雪猛地抬头,眼眶发红,其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可他人族形态的容貌毫无威慑力,眼尾那三粒小小的泪痣倒显得他凄惨可怜泫然欲泣。

“这一剑算是回报魔皇陛下在雷云剑宗的污蔑。”

魔皇冷笑一声,除了浑身痛得发抖眼中并无半分悔意。

第二剑似乎也算好了位置,自肋下刺入,从后背穿出,形成了一个对穿的窟窿。虽不致命,却疼痛钻心。

“这一剑是回报皇兄教会了我如何用魔皇之血祭剑。”

沈北雪并无第一次杀死云溯望的记忆,他有些迷茫地看了对方一眼,仍是不愿示弱。

只是这一剑选的位置格外地疼,身上喷涌而出的魔皇之血很快就带走了他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疼得说不出话,也再无心瞪云溯望。

第三剑刺在心口附近,为了不让魔皇那么快就死,有意避开了要害。

“这一剑是想让魔皇陛下记住在浮流镇放的那场大火。”

魔皇伤得严重,啐出一口血沫:“孤只恨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你……”

他面前的白衣剑修似是被这句话刺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意:“我确实被烧死了,只是心有不甘,如今想要拉上皇兄一同下地狱。”

然而沈北雪根本不信,只当他在说疯话。

云溯望见他不肯信,极轻地笑了一声,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剑尖一转,停在了魔皇的丹田,那恰好是灵洲修真者元婴所在的位置。魔胎消散之前,也是居于此处。

这一剑的意图十分明显,沈北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蜷起身子。

他躲得太急,身上锁着的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溯望见他反应激烈,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魔族修炼并没有什么金丹元婴的说法,魔皇这般紧张多半是为了肚子里那已经不复存在的魔胎。

可是魔胎是他自己舍弃的,现在反过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经历了几番生死,云溯望早已看透了魔皇,那一剑到底刺了下去。

沈北雪丹田本就疼痛难忍,重创之下连最后的一丝骄傲和体面也无法维持。

他在地上缩成一团,嘴唇毫无血色,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眼角泛出的泪水将泪痣浸润得如同墨滴。

“魔皇下令剖别人元婴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有像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

云溯望的语气还算平静,但过往的种种梦魇一起涌上心头,他其实并不好过。

情绪起伏过大就难免会刺激魔皇之血,让他自身也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些道理云溯望都明白,他现在不能放任自己失去理智,他还要去救安师弟……

一度被仇恨冲昏的头脑,在想到安归澜之时难得地恢复了清明,接下来几剑都精准避过了魔皇的要害。

显然云溯望现在只是想给魔皇放血。

待到魔皇身上的伤口已经足够多,云溯望手上的长剑也喝饱了血。接下来成剑、认主一系列操作他早已驾轻就熟。

这把剑他是打算留给自己的,而用他自己的血铸成的玄溯则留师弟。

魔皇身上的愤怒和不甘导致这把刚铸成的剑无比凶煞,寻常人根本无法驾驭。

不过云溯望倒不是担心安师弟镇不住,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拿着一柄和旁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佩剑。

在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皇。而魔皇也用仅剩的力气恶狠狠地瞪着云溯望。

兄弟二人目光交错,说不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仇恨更深些。

到最后,反倒是云溯望忽地一笑,对魔皇的恨意毫不在意:“皇兄是不是还想说我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人会服我。”

他见对方又露出种轻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些人怕你怕到了什么地步?连宣城君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孙儿都能被你的名号吓哭。那些人生怕你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早就巴不得你退位。”

说到这儿云溯望脸上的笑意倒是真切了几分,他转身丢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异母兄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屋子外面,凛冽的北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那抹修长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苍茫的白色之中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 云师兄:翻开我的记仇小本本,我是不是还少捅了几下?感谢在2020-02-15 06:50:30~2020-02-16 21: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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