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1/1)

陶恂小时候跟在沈琛身后, 跟了十年光阴, 从年少无知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一跟就是一辈子。

可能是习惯使然, 和沈琛走在一起的时候陶恂不自觉的会后退半步——沈琛不喜欢旁人的亲近。

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一起出去散步,陶恂跟着他身后,突然看见前面的人停下来, 青年回过头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陶恂呼吸微微一窒——那既是身后和身边的距离, 也是他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距离。

少年在黄昏里追逐的背影渐渐和如今紧握双手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陶恂莫名觉得眼眶发烫。

——曾走过漫漫长路, 跨越数年光阴和生死之间,来到你的面前。

陶恂读书一直不好,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过一个俗气的句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陶恂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晚上加班, 出公司的时候看见沈琛在公司门外等着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背影。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说:“阿恂, 过来。”

声音却是被格外温和,陶恂一下子就没抑制住自己的心动。

有些人哪怕只是单单站在那里都是最好的——

——

沈昌民很多年以来的不愿意见沈琛, 但他死后骨灰却指明交给了沈琛。

最后是沈琛亲自带着沈昌民的骨灰回的兴义, 他早年就在沈琛母亲的墓地旁买好了地方, 沈琛坐飞机的时候睡着了。

梦里他还很小, 小豆丁一个,沈昌民还年轻,母亲也还在,过年的时候给他包藏着硬币的饺子,沈昌民在旁边给她打下手,那双后来执笔生杀的手捏着并不规整的饺子皮。

他从厨房里跑出来扒拉着桌子,着急的喊:“爸!爸!水开啦!”

他还没有桌子高,小小的一个,声音很软,沈昌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往厨房跑,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白色的面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桌子上是围好的一圈饺子。

沈昌民把他放在膝盖上,他靠在父亲怀里,母亲逗他说着话,说着新年的新衣裳和热乎乎的水饺,外面在放鞭炮,昭示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谁从前没有万事如意的时候呢?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想起来就跟做梦似得,再对比后来的艰辛苦难就越发显得残酷了。

“爸——”

他在梦魇中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在九万米的高空,怀里是那个人的骨灰。

——那是他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叫他爸。

可惜他听不见了,沈琛微微阖眼,身边有人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掌心。

——那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却终究不会是沈昌民,那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从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线木偶,所以沈昌民选择了权势一生进退不得,他却能顺从着自己的心走。

——哪怕过程艰辛不尽人意,可至少结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闭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来陶器一连给家里添了几个孩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陶恂懒散惯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捞件衣裳就走,但总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计较什么价钱,品味也好,就连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不仅仅是贵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添置米面和酱油什么的,总得把车里都装的满满当当才罢休,每次买一大车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说,公司暂时还没开超市。

过去的时候惊动一大家子人帮忙卸货,陶家老小本来就宠陶恂,连带着爱屋及乌,对沈琛也特别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说他:“不是说好不让你买这么多东西嘛,来就来了,买的都能吃到明年过年了。”

沈琛也就笑着,说一句应该的。

陶知行就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喜欢,真是稳重又知收敛,关键还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过去很多年过年其实都不怎么舒心,后来有个家了就觉得特别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样的爱屋及乌,对陶家也是一样的。

每年守岁都是陶恂陪着他一起过的,新年夜里温存几回后就老老实实的互相靠着窝在被窝里,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

——那是隐秘而安宁的幸福。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认同他们的性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沈琛那边的亲戚早就断了个七七八八,陶家亲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挡着,所以过年也不用走什么亲戚,一直很自在。

他们俩工作都很忙,过年的时候会腾出时间来,偶尔去外面走走 ,例如少年时一起待过的海边别墅,又或者是其他地方,总得留着时间陪着对方腻歪在一起。

沈昌民一直不肯接受他们俩的事儿,他对沈琛有恨,对陶家也是,他虽然出事但也算不上落魄 ,年纪大一些后对仕途释然了,但一直期盼着沈琛能好好的结婚生子,有个稳定的家。

每年过年沈琛带着陶恂去见他的时候都不被欢迎,他就站在二楼看着沈琛,指望着什么时候沈琛能妥协生个孩子 ,让他不至于一辈子对不起他的妻。

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子。

——他和刘思丽没离婚,却也已经好多年不见了,他提离婚,刘思丽不肯,虽然一直拖着,但分居两年多,其实也算离了。

沈琛一辈子没妥协,他最后还是偶尔放他们进来看看,那是在他年纪很大的时候了 ,已经认不清楚人了 ,有了些老年痴呆的症状,连对沈琛的恨都慢慢被岁月消磨殆尽,直到那时候他看着沈琛的目光才有些许慈祥,会握着他的手说:“你过的好就好了。”

沈琛低着头,半响回答:“您放心。”

真到了最后的时候,其实往年恩恩怨怨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

陶家一大家子人过年偶尔凑在一起打麻将,老爷子已经彻底退下来了,平时就在家养养老,陶知行也开始培养着陶恂,一切都很顺利平缓的过渡着。

沈琛手气一直不错,人又聪明,知道老爷子血压高也就一直给喂着点炮,从不去老爷子的胡,把老头子哄的高高兴兴。

陶恂手气就没好过,和陶器两个人一直输,基本上就没赢过,陶知行在旁边看的直摇头,他家这两个傻儿子,兄弟俩加一块儿都玩不过沈琛一个。

打完以后沈琛看着垂头丧气的某人,把钱大方全推给他,陶恂就非常不要脸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谢谢琛哥。”

旁边都是笑声,小孩子也知道起哄:“小叔又偷亲沈哥哥!”

这辈分乱的很,陶夫人在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上轻轻揪了揪,叫他要喊叔叔。

后来收了东西上楼以后就不仅仅是偷亲了,沈琛把人抵在门口,叹着气一样咬他的耳垂:“败家。”

可不是败家么,一晚上输了几十万出去,如果不是他都给赢了回来,今天晚上就该让他下不来床。

陶恂把腿抬起来圈住沈琛的腰,咬了咬他的喉结,压低声音笑:“琛哥,我错了——你罚我。”

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反倒跟期待被罚似的。

沈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用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抱着他边亲吻边往房间里面去:“罚你——”

陶恂伸长脖颈,够着吻上他的眼睛,倒也不是真心疼这些钱,左右不过找个借口闹着玩。

两个人在一起后可能陶恂因为药物的关系,后来因着沈琛戒了,就越来越爱黏着沈琛,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似的黏一块儿,一开始还是新婚蜜月,后来时间长了也没见改过来,陶恂爱黏着沈琛,沈琛也纵着他。

沈琛占有欲和掌控欲其实非常强,只不过他伪装的一直非常好,没人发现他其实有些心理障碍——因为沈昌民。

他没想过掌控陶恂,虽然他心里确实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他没有把握那个度,但陶恂从来不愿意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陶恂也不安,总觉得到手的鸭子会飞,这得怪他高中的时候飞了一次。

——这两人各种意义上的绝配。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起晚了,闹到下半夜才睡下,太阳起来的时候两个人一块缩在被窝里补觉,互相倚靠着抱在一块儿。

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照进来,说不出来的温馨安谧。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新的一年,又是新气象。

——

沈琛和陶恂在一起第二年的时候出去出差,结果运气不太好,遇见踩踏事故,当时现场很混乱,似乎是因为一场争执还是什么,他们刚下飞机,还没有走出机场就出了事。

推搡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靠在一起的,后来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差点被挤散,有一个中年人朝他们这边撞过来,陶恂下意识的想挡在沈琛面前,但没成功,沈琛侧身挡着他,被正好撞上了肩胛骨。

沈琛比陶恂高一些,那一挡正好将陶恂护在了他怀里,那是他们在一起第二年,陶恂刚刚回来 ,身体底子亏了,还没有养好,他被牢牢护在沈琛怀里。

高兴当然是高兴的,但却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在过去护了琛哥十多年,如今位置换了,无所适从。

后来沈琛将他护在怀里这张照片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传出去了,姿势和眼神都太暧昧,所有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开始不对,相当于被迫出柜。

那时候他们彼此的事业都处于上升期,陶恂想会不会影响沈琛——毕竟他背后有陶家,当时的沈琛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时间总还长,或许等以后事业安定下来,再说不迟。

“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不敢说,以后就敢说了呢?”沈琛抬起头看着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策划书,眼里明明是深沉的,陶恂却能看见里面细碎的微光。

——他就没看见过这么笨的。

陶恂愣住了。

他们就这样出了柜,陶恂一脸措手不及,然后当天晚上翻滚了半夜才敢确定真实性。

陶恂这么说,其实考虑的还是沈琛,他没想过琛哥竟然那么果断,果断让他忍不住想框框——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敲定下来以后少了很多狂蜂浪蝶,也少了许多合作,但往后多年里也避免了许多麻烦和误会。

——沈琛给的安全感足够,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