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四)(1/1)

季温良犯了宫规, 本该降为铜羽, 但念其是无心之过, 又功高劳苦,只被禁足于居所之中, 不得外出。

再见到十六, 已是十天以后。

夏日炎热的劲头逐渐过去, 又连着下了两场雨, 天始终阴着, 要分外留心,才能在灰色的云层里寻到太阳淡黄的光晕。

这日午后,季温良坐在窗前看书, 耳边忽地飘过一声低沉的话语。

“这麽久也不见翻页, 在想什麽”

不必回头,只借着余光便看到了来人腰间挂着的金羽。

十六现在俨然是起昀宫的宫主了。

他踱步到季温良身边,见季温良并不答话,料想是不愿理会自己, 也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

目光扫过整洁的书桌, 在某处定了一定。

早上时候季温良写了一幅字,放在旁边晾着,后来忘记收起, 随意地叠放在一处, 被几本书压住边角。

十六将宣纸拿起, 垂下眼眸, 轻轻地念了出来。

“静,水,流,深。”

拿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了季温良一眼,继而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展开,提笔蘸墨。

边写边道:“你的字,纤细而温文,缺少锋芒,人都说字如其人,我本很不喜欢,行走于世,就该肆意潇洒,想做就做。”

“深”字的最后一笔猛地向下一顿,原本圆润的笔锋转而凌厉,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墨汁,很快氤氲开来。

季温良眼睛蓦地睁大,抖着唇道:“是你!你模仿我的字,替换了药方。”

十六弯下腰,将脸凑近季温良,欣赏着他又惊又怒的神态。

“肯和我说话了?”

他离得极近,声音里又带着些许的暧昧,季温良直觉很不舒服,硬生生地站起,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冷声道:“我师父呢?”

十六随意地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是说过了师父将金羽交给我后,就去寻忆苦寒了。”

“你说谎,师父才不会将金羽交给你这种人。”

十六目光猛然缩紧,像是被触碰了逆鳞。

“我这种人?”他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我是哪种人怎麽,我就不配得到金羽了你以为你只要治治病,救救人,就可以安坐宫主之位什麽人可以救,什麽人就该让他死……启昀宫真的能不涉足江湖之事,独善其身”

他每说一句话,就向前迈一步,好像伺机猎食的豹子,把季温良逼得节节倒退。

后背触到墙壁,冰而硬的触感传来,反倒给了季温良支撑。

他凝了凝神,抬起头,用倔强的目光看着十六道:

“什麽人能救,什麽人不能救,我倒不觉得你会有多公允,你为了得到宫主之位,陷我于不义,你所谓的救与不救,只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你,你做什麽?”

十六忽然将手放在季温良的头发上,轻轻抚了抚,脸上露出些许痴迷的表情。

“你头发真漂亮。”

一阵麻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季温良总算知晓从前十六看他时,那种不明不白的眼神意味着什麽了。

他一边思量着寻找退路,一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你接任宫主之位,想必诸事繁忙——啊!”

十六将五指插入季温良发间,然后猛地一拽,趁季温良吃痛得踉跄,一把揽起他的腰肢,让他贴近自己。

柔软温热的身体抱在怀里,是很美好的滋味。

十六将头埋在他的颈肩,深深吸了几口气,发出很享受似的叹息声。

“好香。”

感受到耳垂处传来湿意,季温良浑身一颤,心底泛起阵阵恶寒,距离挣扎起来。

“无耻,你!”

猛地一推,还真的挣脱出来,他忙趁着机会朝门口奔去,还未跑出一半的路,就被十六箍住手腕扯了回去,抵到墙上。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嗯?”

“放开!唔呜……”

季温良晃动脑袋左躲右避,陌生的气息还是不容拒绝地探入口中,他狠下心来,重重合上了牙齿。

闷痛哼响起,十六松开季温良,用手碰了碰唇,见到虎口处有一抹淡红的血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忽地变成一副让人胆战心惊的脸色,抬起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季温良耳边响起无尽的轰鸣之声,额头触上书桌的尖角,身子顺着桌腿滑落。

吴清受到传唤,轻轻推开房门,单膝跪在地上,“宫主。”

十六坐在床边,嗯了一声,扬了一下衣袖,“你看看他是怎麽了。”

“是。”

床上躺着一个人,身形被半透明的纱幔遮挡住,只留出皓白的手腕。

吴清抬起眼睛试探着往里看,忽然感受到凌厉的目光刀子一样的落在身上,缩了缩脖子,将指头放在细嫩的皮肉上。

细细察探了半刻,才忐忑地道:“回宫主,季……这人体虚气弱,是自小根基受创的缘故,该——”

十六一脚踹在吴清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

“蠢货,我还诊不出他是根基受创?我是问你他为何会如此。”

吴清受了痛,叫也不敢叫,赶忙跪好,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宫主,这事儿还要从二宫主说起,二宫主小时候体弱多病,算命的说要广,广结善缘,但一开始谁也没有当真,后来两人到宫外踏青,恰好碰上了现在的少林寺住持同觉大师,同觉大师受同门师弟所害,中了无德行。”

“无德行这种毒,停留在体内的时间越长,越是致命,需要找一个与中毒者内力相当的人,两人内力冲融,毒性自会解,可如果中毒者内力强,解毒者内力弱,中毒者体内的毒便会转移到解毒者身体中,且这毒再无法转移出去了。”

“同觉大师当年的武功已是屈指可数,短时间找一个内力相当的人太难,他又不愿连累无辜的人,以至于毒性发作,昏迷不醒。”

“二宫主向来喜欢钻研这类毒药,但她年纪小,学得并不全面,只知道两人内力冲融就可以解毒,却不知解毒的人需和中毒的人内力相当,又想起算命者说的结善缘一事,便想要出手相救,可宫,啊,前宫主不愿让她冒险,便代替她解了毒。”

“等老宫主发现时,无德行的毒已经转移到前宫主体内,老宫主想了许多办法,才保住了前宫主的命,只是这毒,已深入骨髓了。”

“老宫主怕二宫主心中愧疚,不许我们谈论这些,宫里除了资历老的人,都不知道此事。”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

屋内霎时间静了下来。

十六伸出手,抚了抚季温良光滑净白的脸,喃喃低语道:“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

目光触到额头上有些结痂的伤口,忽觉得有些刺眼。

“去,拿些上好的金疮药过来。”

见吴清呆呆地愣在那里,又是一脚。

“蠢货,跪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去?”

额头上的伤口,仅换了几天的清静。

这日晚膳时候,十六又来了,吩咐小侍上了一桌子的菜,又叫他们下去,不必随侍。

坐到季温良身边,端起细颈的酒瓶,斟了满满一杯酒,道:

“前几天记挂着你的伤,嘱咐厨子只许做些清粥小菜,想必你该腻了,今日特意让他们做了几样荤的。这梅子酒也是甜的,并不醉人,你尝一尝?”

季温良对他已是无话可说,只把目光落在一处,不与他对视。

“怎麽?怕我害你?”十六端起酒杯,将瓷白的杯沿压在季温良轻抿的唇上,“你闻闻,没毒的。”

季温良瞥开眼,偏过头去。

他这样不识趣,十六心里升起一丝恼怒,忽然想起了什麽,微笑起来,放下了酒杯。

“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外已经有人知晓启昀宫换了宫主,自然会好奇前宫主做了什麽事,我知道你脸皮薄,已经吩咐下去,不许说前宫主暗害同门,只说是一不小心,配错了药。想必二宫主现在已经知道了消息,正在往回赶,以她的脾气,肯定要大闹一番,若是同你一样犯了宫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样威逼暗压,实在非君子所为,但十六偏偏就是要这样做。

果然,季温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十六脸色和缓许多,又给他到了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十六的心情终于舒畅了,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季温良最嘴边,道:“只喝酒也会伤胃,刚做好的点心,趁热尝一尝。”

季温良看了他一眼,也温顺乖巧地吃下了。

十六大喜,又挑挑拣拣地喂了几样吃的,简直把季温良当作猫一样的玩物了。

一时情不自禁,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季温良细密的羽睫颤了颤。

他有些摸清了十六的脾气,不敢惹怒他,道:“你为何这样对我?”

这样心平气和的话语许久没有听到,十六忍不住道:“我这样对你,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

“若是要在一起,必须两情相悦才好。”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十六的表情滞了滞,掏出手绢擦了擦手,道:“你跟了我,不必再费心于管理启昀宫的大事小情,想要诊病也可诊病,安富尊荣享之不尽,是很划算的事。”

“你把它当作是一场买卖麽?”季温良摇了摇头,“你不该强人所难。”

“我就喜欢强人所难。”

十六伸手摸了摸季温良的脸蛋,蓦地将他腾空抱起,放在床上。

解开季温良腰间的带子,细密的吻从唇角落到锁骨。

对这样放肆的动作,季温良却没有反抗,十六稍稍抬起身,见季温良只是看着他,不惊也不怒。

倒不像是受辱的样子,更像是看戏。

明明知道对方故意为之,十六心中还是涌起一股火,寒着脸道:“做过一宫之主的人,在床上伺候人也不会麽?还不如娼/妓。”

“你也觉得无聊了麽?正好,我也觉得很无趣,不如宫主向我展示展示你从娼/妓身上学来的本事。”

十六大怒,一个巴掌又要落下去,却停在半空中。

冷笑道:“你是把这事当作了受刑,我偏偏不如你的愿。”

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在季温良鼻间晃动了一下。

季温良脸色一变,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向前一刺。

十六啧了一声,轻巧地躲过了攻击,用腰带将季温良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系在床头的横柱上。

打开瓷瓶的塞子,一股甜腻的气息瞬间溢满了房间。

“你敢!我会让你后悔的。”

十六贴着季温良的脸,爱怜地道:“你怎麽连威胁人也不会?”

捏住他的下巴,将瓷瓶里的药灌了进去。

季温良偏着头猛烈地咳了起来,很快,他感到浑身发热,呼出的气都滚烫起来。

好像落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身上缠了无数的绳索,他挣扎着要动一动,却怎麽也挣脱不开。

眼皮也开始沉重,无数的黑影压了下来。

忽然,什麽微凉的东西落在脸上,逐渐向下。

意识彻底涣散了。

十六正亲吻着季温良诱红的唇,敲门声忽然响起。

“滚!”他大吼一声。

“宫主,不好了!藏书阁走水了!”

“什麽?”十六拉上衣衫,打开房门,“你说哪儿走水了?”

“是藏书阁,火势太大了,压不住啊!”

藏书阁里都是典籍,被烧了是巨大的损失。

十六烦躁地道:“带我去看看。”

刚走出一步,忽然停了下来,暗叫一声不好。

跑回房里一看,床上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