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二)(1/1)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季温良不知怎么反应好, 他仰着下巴, 辛苦地维持着宋杰给他固定好的姿势。

余光里,封铭娴熟地撕开半透明的塑料包装袋,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历经千百次打磨的结果。

稍稍转了一下眼珠, 尖利的针头闯进视野, 细而长,裹着冰冷的金属颜色, 让人望而生畏。

一大片黑色阴影投了下来。

季温良立刻向后仰去,就好像封铭身上带着和他相斥的磁场似的。

面对针头会反射性地回避,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封铭又向前倾了倾。

季温良又向后仰了仰。

直到座椅靠背不堪压折的痛苦,发出吱吱呀呀地哀鸣, 宣布了这场拉锯战的结束。

封铭直起身, 注射器被举在半空中,他等着季温良,就像在手术室里等着护士给他递剪刀一样。

季温良觉得自己回到了严肃的高中课堂, 正在面临讲台上教师的无声警告,他不自觉避开压迫的目光, 调整姿势, 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于是封铭重新朝他靠去, 并且在他下意识退却前一把扶住了他的头——以防病人再度逃跑。

“闭上眼睛。”

是一种温和有力的声音。从前季温良总能听到封铭用这种声音对病人讲话:身子坐直, 抬起胳膊,手动一下……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哭泣的病人、大吵大闹的病人、痛苦呻/吟的病人都会控制好他们的情绪,乖乖地配合。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这种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完全信任的力量。

季温良合上眼帘,但他并没有陷入纯粹的黑暗,阳光顽强地透过薄薄的皮肤,留下橘黄色的光晕,这些光晕也不是完全静止的,它们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细碎地移动。他还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它踩着规律而沉稳的步子顺着耳道走进,在他的心上原地踏步,他感觉他的心跳很快被这样的节拍搅乱,开始逐渐加速。

一个尖锐的刺痛在额头跃起,药液抗拒着皮肉的阻力被慢慢推入。

针线穿过皮肤,传来奇异的触感,缓缓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受牵连的组织。

封铭分神看了季温良一眼,他的紧张与纠结流露在微皱的眉头和抖动的睫毛上。

这让封铭首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还是我把你弄疼了?”

“没有。”季温良小声回道。

堂堂大主任做这样的小缝合,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怎么还会嫌弃?大概是自己来不及隐藏的情绪让他疑心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放松并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回眉宇慢慢舒展开来了,可微微上翘的睫毛还是不听话地轻颤——就好像在等待一个安慰的吻。

封铭缝好伤口,利落地打了结,拿起剪子把线剪断,再次消了毒,用无菌敷贴包住创面,轻轻按了按边缘。

感觉到有热气落在额头上,季温良霍地站起。

“谢谢封老师,我下班了,先走了。”

封铭拽住他慌乱的步子。

“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开车了。

“你脑部受了伤,不适合开车,”封铭抬起手腕,云淡风轻地道,“正好我也下班了,顺路带你回去。”

“那我打车。”

若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这样的关怀照顾是很正常的事,可季温良下意识地回了这么别扭的一句,好像是故意赌气似的,既没有风度又显得心虚,还削弱了自己的气势,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逃似地走向门口。

宋杰上一刻还保持着侧耳伏听的姿势,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直起身。

摸着后脖颈,冲季温良笑了笑。

“怎么样?伤口处理好了吗?”

“师兄,”季温良不在意宋杰偷听,他脱下白大褂,一把塞进他的怀里,“我先下班了,麻烦帮我带回办公室。”

走这么快,怎么好像身后有人追他似的。

宋杰呆愣愣地看着他仓促地走远,直到怀里又一沉。

封铭也把白大褂脱下来交给他,面色是少见的焦急,“麻烦帮我——”

“带回办公室。”

人形衣架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封铭点了点头,去追季温良的影子。

太阳正急匆匆地往山下赶,抛下还剩一点的橘色阳光,它们均匀地洒在逐渐拥挤的马路上,又被交错的车与行人切割开来。

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喧闹声挂在半空中,那是回家路上的背景音乐。

封铭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大玻璃门,终于赶在季温良过马路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在街上拉拉扯扯实在难看,季温良不愿引来好奇的目光,刚想暗自使劲挣脱,钳在手腕上的力却消失掉了。

“之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没有回答,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季温良没有说话,侧着身不看他。

封铭接着道:“现在我说喜欢你,可以吗?”

季温良心里五味掺杂,既有用了不正当手段的羞愧又不禁为其结果暗自欣喜,想想要是封铭早承认,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因此还有些委屈和气愤。

“为什么是现在说?”

封铭沉默了半刻。

“如果你还没忘记何宁,我可以等,要是你想让我帮你忘记他,我也愿意。”

听听这是什么混账回答!

“出租车!”

季温良招了招手,黄色的桑塔纳开始沿着路边减速。

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后位,封离竟然也跟了进来。

“去哪啊你们?”

司机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作是一起的。

“我去紫菁小区,西门。”

季温良这个“我”字,说得又重又清晰。

司机转过头,在两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看向封铭,“你们不是一起的啊,帅哥你去哪啊?”

“我去紫菁小区,”封铭虚咳了一下,“西门。”

“那正好啊,一个地方,你们拼个车呗。”

同一个地点上车,同一个地点下车,同时乘坐同一辆出租车,这该是多大的缘分。

司机师傅暗自感叹,踩下了油门。

长期与陌生人打交道,使得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有着非凡的聊天技能,上至国家大事,下至街头趣闻,什么都能说扯一嘴。

季温良再生气,也不愿牵扯旁的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额头上的伤。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了椅子。”季温良不愿多说。

“那你可要小心啊,我上次大腿让钉子给划了,那血流的,手都捂不住,到医院你猜缝了几针?”司机比了个九的手势,“九针!哎你这个口子缝几针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季温良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五针那伤口也不小啊,可挺疼吧,你这个伤口得注意,那个大夫当初和我说的,你不能沾水,像那个辣椒啊都不能吃。给你缝针的大夫跟你说了吗?”

“没有。”这是实话。

“那你这大夫不行啊,在哪缝的啊,是京安医院吗?”

季温良嗯了一声。

“不能啊,京安医院是大医院啊,”司机啧了一声,“不过现在这社会啥也说不准,前阵子不还出了个医生值班玩手机,延误病人治疗的事吗?听说家属已经起诉了,等着判决结果呢。”

借此机会,他又大谈特谈医患关系,并对不负责任的医生给予了严厉的谴责,对医闹事件表现出了痛心与不屑。

“所以说,这医生啊,还是良心活,你看给你缝针的大夫,多叮嘱几句还能累到他吗?这要是出事了你说算谁的?他以为人人都懂啊。”

正好在等红灯,司机回头,看封铭一直也没说话,这才察觉到冷落了他。

怕他觉得尴尬,便问道,“帅哥,你上京安医院也是看病啊。”

封铭也嗯了一声,医生当然是看病的,这话没问题。

“那怎么样啊,看没看好啊?”

“算是看好了。要注意保持伤口干燥,避免沾水,戒食辛辣、刺激食物,不能喝酒,建议饮食清淡,选择高蛋白食物,”封铭看着季温良,又补充道,“要保持心情舒畅,睡眠充足。”

“你找的这个医生挺不错啊。”司机呵呵一笑。

司机没有听明白,季温良却是懂的,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愧。

这车里一共三个人,最初和司机搭话,不仅是因为礼貌,还存了冷落封铭的意思。

后来聊到了自己的伤口,听不知情的人责备封铭,不禁觉得好笑,又有些解气。

当司机问封铭去医院做什么的时候,甚至带着看热闹的态度,看他要怎么回答。

封铭如果说他是个医生,就在京安医院工作,或是承认他就是司机嘴里那个“不行”的医生,这个伤口就是他给缝的,那么司机难免要难堪。

如果他只是随意遮掩过去,却是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可没想到他没有让司机难堪,也不像是委屈的样子,只是借了这个机会,叮嘱自己什么保持伤口干燥,避免沾水的事。

这东西书本里写得明明白白,哪还用得着他叮嘱?

真是的。

软心肠的季温良和硬心肠的季温良激烈地争吵着。

凭什么他说不要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他说要在一起就要在一起?

可现在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结果,这样算不算是欺骗?

追逐爱情的路上用些技巧又能怎样呢?反正你爱他的心又不变。

……

“紫菁小区西门到了。”司机停下车,“你俩怎么算,一人一半呗?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季温良回过神,抢答道。

将手伸向裤兜,探了探,脸上的表情变了。

出门时只顾得上躲封铭了,连手机都没拿。

不仅是手机,钥匙也落在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封铭: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还是我把你弄疼了?

季温良:我怀疑你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抱歉才更新,呜呜呜,因为坐火车从南方到北方,不太适应天气,一不小心感冒了,每当想在评论里说一下,可总觉得第二天一早肯定能好,就能接着更新了,可第二天还没好,就一直拖到现在,呜呜呜。

上天保佑,九月份之前把第三个世界完结了吧。

谢谢小仙女的雷,真的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