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1)

……

“什么时辰了?”

骆深坐起身来, 天光透过明纸照进来,在房间内画出匀称温柔的线条。丝滑锦被从背上滑落,便只剩下了温柔模糊的光斑。

那肩上肌肤滑不留手,比之桑蚕丝锦被毫不逊色。

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因为多了温度。

韩将宗过来给他把柔滑细腻的里衣披到身上, 顺手摸了一把那腰间经过个把时辰仍未消退的指痕, “还能出声儿呢, 厉害厉害。”

骆深眼睛转到眼尾瞥他一眼, 眼睑下头浑然天成的一点暗色印记同鼻侧眼窝里的阴影互相呼应, 把整个瞳仁都映衬的灿然耀辉。

温情、妩媚, 带着笑。

太致命了。

不,太要命了。

韩将宗想把命交给他。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天阔”,什么叫“此去良辰美景虚设”, 什么叫“多情自古伤离别”。

骆深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在衣带间穿梭, 边垂眸说:“我想到一首诗,柳永的,雨霖铃。”

韩将宗一顿, 心跳猛的增快。

骆深已经开始念了:“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越说,声音越小音调越低,到最后尽然哑透彻了。

韩将宗确定自己刚刚没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

这种默契和共鸣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他不动声色取来外衫, 又去桌上的水盆里随手洗了一把手,自药包里拿了一颗缓解沙哑的药棍,喂给骆深。

骆深咬在嘴里, 舌尖略过即刻要收回的指尖,轻轻一转收回, 露出一个漂亮的带笑唇窝。

韩将宗舔了舔牙,眼皮压低一线,要笑不笑的说:“就这样还不老实,我得再跟你‘好好’的交代交代……”

骆深眯起眼笑起来,将乱七八糟的被子一掀,下床去寻自己的配饰。

白絮玉垒山水佩,菩提雕件,攢金丝楠木半包后腰坠,数条参差蜀绣丝柔顺均匀的坠在最下头……

韩将宗坐在一条腿撑在床上,搭着一条胳膊看着他动作,像欣赏一副画。

贵气天生,即便没有那些配饰,也难掩金贵气质。

他想,或许是因为人长得精致漂亮。

“嗳,骆深。”韩将宗盯着他双眼,沉沉道:“此仗打完,我就回来。等我回来。”

骆深看了他一会儿。

韩将宗抬手招了一下,骆深没动。

二人无声对视着,片刻安静仿佛过了许久。

韩将宗站起身来,顺着那视线走过去,到了跟前把人一揽,紧紧的抱在怀里。

“每三天一封信,会有专门的人送到你手上。你记得看,也记得回。”

韩将宗亲了亲眼下光洁的额。

额角的发丝柔软细密,同瞳孔一般乌黑。他伸出布满薄茧和细小伤口的大手轻轻揉了揉。

粗壮结实的骨节硬朗万分,声音软和了下来:“最多八个月,一定等我。”

夕阳下去不见月,今夜天气有些阴。

孙家成带领车队一行按照原本速度行进,赶在天黑之前到了转山西歇脚的大客栈。

韩将宗和大刘都不在,那这十万两银子的安危就落在了自己头上,孙家成不敢离眼,坐在马车的箱子上等上司回来。

一等到半夜,刘副将终于同韩将宗一道追了上来。

刘副将看见客栈外头整齐排列装满大箱子的马车,吊了一天的心中从嗓子眼里吞回了胸膛里。

“太好了,太好了。”他下了马车,挨个去拍箱子,亲切的说:“能再次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孙家成:“……”

韩将宗高高在上,骑在比夜色还漆黑的大马上,一刻不停的吩咐:“把所有人叫起来,整装出发。”

孙家成:“……”

“现在,就,出发吗??”他问。

韩将宗回望一眼来路夜色,马身上的骢毛同主人一样,裹了一层细密冰霜,应该是疾驰导致的。

他声音比冰霜还要冷,万分肯定的说:“是,早到早交差。”

刘副将在后头拼命使眼色,孙家成得到暗示,跳下车去安排。

韩将宗转回眼,改成眺望即将踏上的远方。

路旁枯枝暗影悄然,除了黑,还是黑。

“将军……”刘副将凑过去,讨好的笑了笑,还没笑完,就听韩将宗冷冷道:“滚蛋。”

刘副将:“……”

刘副将没有滚蛋,还不要命的往前凑了凑,倒是什么都没说,跟着嘿嘿嘿一通笑。

终于韩将宗扫了他一眼,“瞎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刘副将笑着说:“不敢瞎笑,不敢瞎笑。”

“当心我抽你。”韩将宗说。

刘副将连连摆手,看了一眼四周,发觉都是半死不活耷拉着眼皮的士兵,就连马都有气无力的在原地跺脚。

“照我说差不多就行啦,大老远跑回去,待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刘副将嗨了一声,“多睡那一觉干嘛呢?”

韩将宗从眼角瞥着他。

刘副将吭哧吭哧的咧着嘴笑个没完:“你一大早那个欲求不满的脸色唷,我老天,结果跑回去一趟,好了,这回肯定睡够了……”

“闭上嘴,滚远点儿。”韩将宗骂一声,想起骆深来,唇角不自觉往上提了提。

“诶诶诶,叫我说对了吧!”刘副将指着他脸上的笑,得意了两句半,挖苦道:“反正是要分离,多睡那一觉也没什么用,平白耽误事儿。”

“有用。”

“啊?”

韩将宗:“只要他体会过‘策马奔腾’的感觉,一般的小骡子就看不上了。”

刘副将体会着这黄兮兮的一句话,只觉得要多不要脸有多不要脸。

孙家成催马走过来,扭扭屁股坐的更稳当些,问:“什么策马奔腾?”

韩将宗墨色瞳仁一动即收,猛地一甩缰绳,骏马随着他动作率先奔驰而去。

刘副将牵起马头,点了点那飞跃背影,“走啊小孙,一起策马奔腾啊——”

“……”孙家成觉得他俩去了一趟洛阳,一块儿魔怔了。

歇过半夜的队伍半柱香内离栈出发,整齐而刻意放松的脚步和车轮轧在地上的“吱嘎”声一同响起,飞快的奔北而去,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日后,日夜兼程的队伍终于一脚踏进了山西边界,与此同时,韩将宗的第一封信也到了骆深的手里。

我少爷亲启:

展信安,你收到这信的同时,我应当已经到了山西地界。你当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北上,还要绕路到山西一趟,我来告诉你实话,为了看看能不能从山西的富商手里搜刮点脂膏……你聪慧,应当猜到了,并且还在笑我。

没办法啊,朝中穷,军饷久不到位,若不是你有钱,恐怕我凑不够这些银子,回到军中还要挨老将军一顿骂。

……

好了,这回就说到这里,刘倩影又要过来絮叨了。

你抓紧时间,看完立刻回信,让给你送信的人再带回来,他知道我的具体路线。

对了,忘了说,别忘了,离江天那崽子远点。

今日的天仍旧阴沉沉的,辰时过了大半,却还笼罩着一层雾气。

骆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伸手摸了摸最后的五个字:韩将宗亲笔。

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缓了一会儿才折好放回信封里,夹在一本野史中央。

“先生哪里人?怎么以前没见过。”骆深笑着问。

垂手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一身的风尘仆仆,模样有些糙,闻言立刻回:“小人是安阳人,负责林州往来的信报,前日新得将军提拔,叫跟在身边做事了。”

骆深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和气,一点不见大门大院的颐指气使。

但是又自带一种疏离感,同他金贵穿着无关,似与生俱来的贵气使然。

这贵人蜷手在唇边一咳,袖口双金丝纹绣祥云闪过哑光,手也白的发光,脸也细腻干净……

“咳。”

门边的人猛然回神,后脊上攀出一层汗珠,匆忙说:“小人丁锐,将军唤我小丁。”

“唔。”骆深桃花眼一弯,好脾气的笑了笑。

丁锐松一口气。

骆深:“有劳少倾,我给将军回封信。”

“您请。”丁锐立刻把脖子往下弯了弯,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骆深取笔研磨,认真写满了一页纸。

稍晾干些,他将纸折起,小心取出新信封来装进去,又题字封蜡。

待蜡干了,才捏着新走过来:“有劳您将这信送到将军手中。”

骆深摸了块整银出来,一并交给他。

丁锐看着这足抵自己仨月的银子连连摆手,整个人都慌了。

“不、不用,为将军做事,我……”

骆深不等他表完衷心,不由分说往他手中一塞,点了点那信:“将军信中交代,路途遥远辛苦,叫我好好犒劳,小哥儿且收着吧。”

丁锐一时进度两难,骆深朝他一笑。

眼睫投下一片朦胧模糊的阴影,眼尾微动,眼神中充满狡黠。

“小哥哥可别叫我抗令啊。”

丁锐不知道骆深同韩将宗的关系,只觉得信件上肯定是机密事,但是摸不准是在商讨什么,因此不敢怠慢一分。

尤其骆深朝他一笑,脑袋里头更加懵了。

他连忙接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