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1/1)

后,已经因为某些小事杖毙了好几个宫人了。

张内监如此这般的絮叨,不过是些宫内闲话,但秦嬗却听得起了一层冷汗。按照张内监所描述的,像极了魏国灭亡之前那三年魏帝才出现的事。

当时引起魏帝性格大变的并不是汝阴王的死,而是丞相卫封的死。丞相卫封死后,魏帝才渐渐变得暴躁易怒,一意孤行。

在败于雍国解思渊手上后,魏帝时常在宫内暴走,如是他能在亡国时失心疯般砍杀他人,甚至杀了秦嬗——他自己的女儿也是不什么意外的举动了。

然这些事应该需过好几年才会出现,怎么从现在就开始了?太子还在、卫相还在时,魏帝就这般不正常了。

难道头疾真的会令人性情大变吗?

“再加上,孟婕妤生下了九皇子,皇后实在劳心劳力,所以也想让公主您回去呢。”

皇后想让她回去也是正常,皇后没有女儿,也看不上其他愚蠢的姬妾,秦嬗是她在后宫很好的帮手。

而且...

秦嬗此时才反应过来,她一个激灵,反问内监道:“什么?孟洁生了孩子?!”

她这一叫,孟淮也回过头来,秦嬗看到他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发抖,眼神阴狠,仿佛要杀人一般。

不光孟淮没想到,秦嬗也没想到,孟洁当初多么憎恨、多么厌恶魏帝啊。秦嬗还以为孟洁会想自己的母亲谭姬一样,绝不会想要生下仇人的骨血。

没想到,一年不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是啊,”张内监丝毫觉查不到面前二人的异常情绪,兀自道:“是啊,九皇子雪白可爱,聪明伶俐,陛下可喜欢了。”

晚上,秦嬗洗漱完毕时已经很晚了,却见孟淮所居的客房灯还亮着,她咳嗽一声,佯装问身后的女婢,“驸马歇息了吗”

此时,房中的灯立马就灭了。

秦嬗不禁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微蹙了眉头,她打发女婢离开,自己敲了敲门,轻声问:“孟淮,睡了吗?”

“……”他在装睡,当然不会答应。

秦嬗索性推门进去,只见油灯上还有一缕残烟萦绕,绕过屏风孟淮躺在榻上背对着她,好似真的睡了。

但装的匆忙,被子都没拉好,有一半拖拉在地上。秦嬗走进去,将被子捡起来,并为他掖好,她坐在床脚,道:“我知道你心里憋闷,你肯定想与人述衷肠的,我现在来了,你若是想说,现在可以跟我说。”

“……”

秦嬗提高了音调,“若是不想说,那我走了。”

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她正要动身,没想到被一把力气揽在怀里。

孟淮翻起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别走…”

他求道。

孟淮侧坐在秦嬗的身后,双臂搂着她的脖子,脸埋在她的发间,秦嬗想转过身来说话。但他执着地不放,就喜欢像个孩子一样黏在她背上。

“我不走…”秦嬗无法,只得拍着他的手哄道:“我不就在这儿吗。”

孟淮没有说话,他每月都和阿姐通信,但阿姐在信中从未提到怀有身孕。

孟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也想抛下仇恨,跟秦嬗在一起吗?那阿姐为何就不能生孩子。

但不论孟淮如何说服自己,都不能改变秦嬗和魏帝有本质区别的事实。

秦嬗没有攻破燕国首都,没有逼杀他的父母,没有奴役他的臣民,没有虐待他们姐弟。她就是阿吉娅,只是阿吉娅不幸地顶了魏国秦姓罢了。

但魏帝不同,他手上沾满鲜血,孟淮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当初自损身体喝避子汤药的阿姐,甘愿为仇人生下孩子。

然不论怎么想,孟淮都没有答案,一切只能回到长安当面问问阿姐。

在这心烦意乱的时候,孟淮本能地希望秦嬗在自己身边,她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这般安安静静地就好。

少年的喜欢如此纯净,没有任何欲念,没有任何情、色,满满的青涩。更别说孟淮长期的压抑、缺爱,他的要求十分简单,相伴已经足够让人雀跃,让一点点快乐都放大。

他就这么抱着秦嬗,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某一刻孟淮的脸在秦嬗的发间蹭了蹭,他的呼吸透过青丝喷在后颈上,她的心忽地重重跳了两下,像有人轻轻挠痒一般。

说没有悸动,那是假的。她毕竟已经是成年女子,而且又有前世的记忆,少年的孟淮纵然与前世的他已经完全不一样,却还是同一张脸。

食色性也,成年女子最初的心动不就是皮相和身体?

在前世这两样孟淮真是在她面前毫不保留地展现,不然她一个对男人已经快要死心的寡妇,缘何又春心荡漾?

秦嬗心跳不断加快,腹中窜起一阵燥热,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孟淮感受到她的异样,手臂松了松,秦嬗转过身,预备劝说他不要多想,快些睡吧。

哪知转过来时,对上的是一双小鹿般湿润的眼睛,他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在黑暗中一点也不懂隐藏自己的爱意和眷念。

秦嬗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她若是再不明白,她就是傻子。

这个少年郎,喜欢她。

秦嬗无比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笑容逐渐猥琐。

明天继续~感谢在2020-03-02 17:36:56~2020-03-03 19: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不易 193瓶;八重櫻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阴暗

“孟淮…”秦嬗嗓音干涸, 却带着一丝柔情。

“…不要走,”孟淮挪近身前,秦嬗要动, 他的手已经扣住了其后脑勺, “能不能不走…”

秦嬗有些不敢,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那已经熄灭的心火又被点燃。她垂下了眉目, 孟淮却迎了上来。

“能不能不走...”孟淮再次如是问, 鼻尖似有似乎地蹭磨着她的鼻尖, 呼吸开始急促。

如果不走, 能做什么, 孟淮懵懂,秦嬗却心明。以前是她想要便要, 但她现在不想要了,却逃不掉,若是两人踏出了那一步,她当初下定的要和离的决心不就付之东流?

“我得走了。”秦嬗双手撑向他胸口, 想保持一点距离,可话还没说完,却被给他如敲鼓般的心跳吓得缩回了手。

“你!”秦嬗红着脸仰起头来,孟淮痴痴地望着她, 见如此娇艳羞涩的秦嬗,那含惊含露的眼,荡着水艳的唇, 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他另一只手也抚摸上了秦嬗的脸颊。头一歪,眼一闭,吻了上去。

他那般生涩,都不叫吻,那是摩擦,那是蹭弄,完完全全不像第一次在野外林中甜美。秦嬗发僵,脑子告诉她要躲开,身子却动不了。

非但动不了,还渐渐软下来,像被人抽掉了骨头,就要化成一滩泥。

孟淮不懂如何打开机巧,也不明白什么是技巧,只知道简单的触碰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便伸出一点小舌去舔。

这一舔,秦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吐纳都乱了,难耐的呻、吟抿在唇间,抵死不出口。

而孟淮比她更加难受,舔了软玉般的唇瓣还不够,又往上次没有达到的脖颈嗅去。他当真像只小狗一样,在她脖颈和肩窝间闻来闻去。

秦嬗禁不住挺直背脊,将曲线腾挪给他,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脑袋里已经混沌不清了,在她印象里他们不是第一次同房了。

那日醉酒不是已经同房了吗

怎么这幅身子还像处、子一般,稍微撩、拨就激动不已。

好在有衣料相隔,孟淮只是缠绵地闻了闻,却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只能失望地又来找她的唇。

他当真是个聪明的学生,无师自通,这回上来不但会舔了,还会咬人了。

孟淮记起秦嬗当时就是咬了一下自己,打开了牙关,他便也轻轻衔住了秦嬗的红唇,不过舍不得咬,就是柔柔细细地品。

秦嬗腹中那团燥热越发变大,终于松了牙关,孟淮瞅准了时机,立刻卷住她了一段小舌。

两人同时倒在榻上,孟淮在她耳旁轻啄、游离,呢喃道:“阿吉娅…我喜欢你…”

说道这里,他的手只是摸了摸公主的胳膊这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连亲热都算不上的、但在晋江就是不能写、写了就要被锁的、必须要我改、但改了又不能少于原来字数、弄得我都不知道写什么、只能随便写一点的动作。(反正他就是摸了,啥也没摸到,就被晋江及时的制止了,晋江要求驸马和作者我一起共建和谐社会。)

秦嬗却阻止他:“别…别了…”

孟淮顿了顿,撑起身子,问:“别什么?”

秦嬗复看向他,眸光盈盈,“别喜欢了,好吗?”

即便粗糙如韩策都发现了,公主和驸马不对劲。

从弋阳出来时百姓那般热情相送,特别是许汶这样直接受到他二人帮助的人挥泪作别,他二人还是闲闲淡淡的,能拉扯出一个笑容已经是奢侈。

更别说都快到长安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并且分房而居,繁星都怀疑是不是符临江给他们开的药,是会让人情凉性冷的。

连阿萨这个说不了话的,都被如如等八卦者拉到一边打听,主子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萨无奈,他是跟孟淮亲近,但他毕竟不是孟淮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说,如何能知道。

被如如等小孩子聒噪地无奈了,阿萨只能厚着老脸去问孟淮,近日是怎么了。

当然他没有直接问,阿萨将丝丝等人近况告诉孟淮,现在他们已经约莫拉起了百十余人队伍,并且按照吩咐,调了几个得力的密炎司的老将绕过层层关卡,去北方打探燕国昭武王的消息。

那是先燕皇的弟弟,是孟氏姐弟皇叔,早在国破的时候失散了,且这么久没听到他被抓获的消息,想来应该是在某处休养生息。

如果能联系上,那姐弟两就不再孤单,便有了长辈可以依靠。

大事汇报完了,阿萨开始打哈哈,比划着道:“先前接到王子的信真是吓了一跳,好在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如何跟公主交代。”

他口中的公主便是孟洁。

孟淮敷衍地笑了笑,现他们正在长安的驿站休息,等明天宫里的内监来接入城中,以示陛下的爱戴。

从所住的窗户里,孟淮能看到长安高高的城楼,他不喜欢这样的城楼,燕国先祖逐水草而居,爱席天慕地,连后来都城都不垒筑牢房般的高墙。

孟淮每次来长安都很是排斥,第一次是作为奴隶来的,今次是为与秦嬗和离来的。

阿萨问他最近为何总是这么闷闷不乐,他该怎么回答。

那天秦嬗告诉自己,别喜欢了,可以吗?

他又该怎么回答。

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任性地进行下去,他又要抱以何种心情跟阿萨讨论对付魏国。

是以,孟淮只能痛苦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将秦嬗的衣服穿好,看着她奔出房去。

只能这样,不然如何解。

秦嬗此时很是决绝,她进城回到公主府后第一件事便写了和离的请奏,送往宗正寺。

之前三个月的约定,在孟淮吻上自己的那刻就已经不能作数了。

但公主离婚不是简单的事,宗正寺处理皇族事宜,需得通过他们呈报大宗正。大宗正视事情大小,决定要不要上报皇帝。皇帝和皇后一般会讲究家和万事兴,劝和不劝离。

但这些大都是过场,特别是像秦嬗和孟淮这种不算是家族联姻的,只要夫妻二人同意,旁人也不便多说。

不出月余就会办成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时繁星等人才知道有这档子事,如同一块巨石扔进平静的水面,何止激起千层浪,简直内中鱼虾都要被炸出来。

可怜的阿萨被繁星、如如连带凑热闹的阿福围着问来问去。连韩策都要去找符临江打听消息,好在他被秦嬗带走,与孟淮一起进宫去了。

符临江觉得自己很不好受,他就跟一个特别大特别亮的灯笼一样,坐在秦嬗和孟淮中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偏偏长安城特别大,检查特别多,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秦嬗和孟淮分头行动,她去给魏帝请安,孟淮当然是去找他阿姐。

宣室中魏帝在跟卫封商议清理吴王同党的事,虽然吴王意外死了,但他的余孽还得处理,多少人眼巴巴地瞧着呢。

要知吴王同党的处理可是皇帝对魏国老派贵族态度的最好信号。秦嬗来请安本按照以往一样,站在大门外等候,哪知魏帝让她进去。

秦嬗有些意外,不是谁人都能旁听皇帝和丞相论政的。她掀帘进去,只见魏帝歪在榻上,人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他头上绑着一根绸布,上面敷了药,看来确实是头疾不轻。

魏帝见她进来了,指了指一旁的蒲团让她坐下,秦嬗还未落座,只听魏帝道:“宜春啊,净给我出难题,当初要成亲的是你,现在要和离也是你。”

秦嬗尴尬地要起身,魏帝打了个手势,“你先坐,我要跟丞相继续议事。”

这一论就论到了黄昏,秦嬗都开始昏昏欲睡了,二人终于有了结论,吴王同党罪责重的发配,轻的关押,吴王的爵位降为郡王,嫡长子还是可以世袭。

在秦嬗来看,这简直不算是惩罚,为何不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魏帝本来说跟秦嬗聊一聊和离的事,但他的头疾似乎又发作了,痛得他摔碎两个杯子,偏殿候着的太医赶紧过来,给他施针。

秦嬗跟着卫封退出来,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将首犯砍头示众,杀鸡儆猴!?

卫封也是年纪大了,才刚与魏帝的一顿碰撞已经耗尽他的精力,但他也敬佩秦嬗在豫州所为,是以耐心与她说:“吴王死了,已经杀一儆百了。”

秦嬗道:“这算狠吗?新政为何施行不下去,不就是因为有吴王这种地头蛇吗?丞相难道不清楚,我们秦氏那些贵族都是草莽英雄,多半不懂孔孟之道,用人之术,像吴王这样一朝得势,就作威作福,把持仕途的人太多了!”

卫封道:“公主,你都知道的,陛下能不知道吗?然你还是太年轻。自古以来,治国就是皇权与门阀的斗争。陛下一旦实行严政,那他就是把自己和所有的贵族门阀对立起来。本来新政是为了稳定他国旧民,但如果魏国贵族都躁动反对,魏国才建立几年啊,禁不起折腾呢。”

卫封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将秦嬗带到一旁,接着道:“公主,中原纷乱,群雄并起,咱们之前有太多短命的二世而亡的国家,大都应了那句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那我们就看着那群老头文恬武嬉、饱食终日吗?”

卫封道:“公主,凡事不可一蹴而就,现在是施政的关键时刻,稍不注意就会遭到反弹,适当的树例能得到的效果,就不必大动干戈。等年头长了,新政慢慢出了效果,自有一批由天子提拔的新贵族成长起来,到那时候陛下有了新的抓手,才是能大刀阔斧的时候。”

他道:“穆公重用商鞅,激起众怒,惠公不也得杀了商鞅,来稳定老骨头的情绪吗。治天下说的不要脸一些,就是制衡,平衡比什么都重要。”

卫封见秦嬗抿唇不语,他笑道:“年轻人总是容易走极端,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对于制衡之术不屑一顾,但你慢慢会明白,这是种艺术,是种巧妙,不是谁都能会的。”

秦嬗恨道:“我宁愿不会。”

卫封还想说什么,但他急喘不过来,脸变得青紫,下人看到了忙将人扶到不远处的凉亭坐下。

秦嬗哪真有这么多任性娇嗔,不过是故意的,现下有人准备去叫太医,秦嬗道:“不必了,我的这个下人会点医术,由他给丞相把把脉就好。”

于是,秦嬗给了符临江一个眼神,一直呆愣愣站着的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番号脉后,符临江简单给给卫封的仆从说了个方子,嘱咐不能劳累,不能激动,将养就会慢慢好。

仆从道谢后辞了秦嬗,符临江低声问:“我以为你带我来是要给皇帝治病的,怎么会为这个老头治病?”

“老头?”秦嬗笑道:“你家里出这么个老头就烧高香吧。”

她没有正面回答符临江的问题,也知道他没一点政治敏锐,不会继续追问,这样就无法窥探秦嬗内心最阴暗的想法。

她回身看向巍峨大气的前殿,暮光沉沉,巨大的宫殿仿佛长着吃人的血口,她永远无法忘记魏帝将那把钢刀送进自己胸膛的场景。

所以,她阴暗地想,如果魏帝能死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给了大家今天要开车的错觉,搞得我还有点愧疚。

驸马亲一下多么不容易啊,开车目前还不行啦!

明天继续~

☆、小九

所以, 秦嬗阴暗地想,如果魏帝能死掉,就好了。

只是, 魏帝现在没有要杀她, 非但没有要杀她, 还要捧她。

魏帝不算是个好父亲,好男人, 他辜负了很多人, 伤害了很多人。但他是个暴君吗?他是个昏君吗?他该死吗?

生逢乱世, 何来无辜。魏帝不功阀征讨, 就没有战乱?没有流血牺牲?不, 如就当年秦始皇要统一六国一样,唯有统一版图, 才有可能没有战乱。

魏帝当然不敢与始皇相比,但时空穿梭千年,他们的心情又何尝不一样呢?

魏帝是恨毒了秦嬗,所以一定要杀了她吗。

当然也不是, 在国破家亡的情况下,在昔日罪奴反攻未央宫的情况下,在终其一生的抱负都付诸东流的情况下,魏帝的发疯发狂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那在魏帝没有杀秦嬗之前, 秦嬗就要把自己的父亲杀死吗?为避免前世悲剧,就要提前动手,这算和加害者有何区别呢?

此番道德悖论, 谁人能有标准答案。

天色渐暗,宫人来报秦嬗,说驸马打算在凤凰阁用饭。秦嬗点了点头,对符临江说:“走吧,看了皇帝,我再带你去看看皇后。”

符临江满脸不乐意,秦嬗笑道:“谁人不爱长安富贵呢?谁人不愿见识皇族亲贵呢?怎么到你这儿跟上刑一般?”

“这有什么好。”符临江唉声道:“这些华丽的宫殿如同囚笼一般,没有飞仙峰一半好。”

秦嬗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或许真是委屈你了,等事情了结,就放你走。”

符临江哪舍得美人期期艾艾,又挺起胸膛,眼中变换了正义凛然,“当然了,能陪伴公主纵死也是人生美事一幢。”

秦嬗笑着摆摆手,符临江接着道:“至于那个老头,他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精神不济,但他这样的高官又不可能放下所有颐养天年,所以…”

所以前世卫封算是累死的?

这就难办了,有病还能治病,没病还能把丞相案几上的文书都扔了不成。

“当然了,我给他的方子最是适合温补调养,能够强身健体,先吃一段时间试试看,定期复诊即可。”

符临江说的胸有成竹,秦嬗放心了一些,想着请他出山还是有用处的,用医用药的事情太敏感,是不好找宫内太医的,他们在未央宫浸染太久,一个个都成了精,前脚号了脉,后脚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她正思索事情,符临江忽而噢了一声,道:“这个美人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秦嬗抬头,已经快走到椒房殿了,而面前有个穿着素白曲裙的女子婷婷袅袅走来。

这人好生面熟,但秦嬗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时女子已经走到了面前,秦嬗咳嗽一声,让符临江收起他荡漾的眼神。

那女子莞尔一笑,朝秦嬗拜了拜,轻声道:“宜春姐姐,好久不见了。”

秦嬗满头黑线,宫里的姐妹与她关系都很是一般,多半是看不起她为奴而生的身世。而且秦嬗重生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没心情去培养姐妹情谊。

至于这个妹妹,她确定不是魏帝所出,眼神中难免带着疑惑。

那女子直面秦嬗探究的眼神和迟疑的语气,一点也不尴尬生气,还带着柔美的笑意,道:“姐姐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应当,我是汝阴王的二女儿,陛下刚封了丽云郡主。”

原来丽华公主的亲妹妹,难怪觉得这般熟悉,看那张脸确实跟丽华公主有几分相似,只是秦云其人才十七岁,所以多了一份少女的天真。

秦嬗心里还存了对丽华的愧疚,而且汝阴王才刚去世,秦云瞬间孤苦伶仃,秦嬗便也笑了笑,向她还礼道:“郡主安好,不知从哪里来”

“我从椒房殿来,刚给皇后请安。”

“为何不留下用饭?”秦嬗问。

秦云眸光透着戚戚之色,低声道:“还需回去给父王烧香,毕竟没有出小功期,不好沾染了椒房殿。”

“也是,委屈你了。”秦嬗道。

秦云揩了揩眼角,道:“好在陛下垂怜,准许我住在宫内,就在岁羽殿,离姐姐当年的玉堂不远呢。”

秦嬗抽动了一下嘴角,见多了旁人对她夹枪带棒,一下子这么亲热,她还不习惯呢,笑得越发勉强。

好在秦云极会察言观色,见一点好就懂得收,看气氛有些冷了,便又说了两句改日再找姐姐玩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人离开,符临江的眼睛还黏在她身上,叹息道:“真是人要俏,一身孝啊。”

秦嬗道:“你看你说得是人话吗!”

一行人到了椒房殿,皇后刚摆好饭,秦嬗也是饥肠辘辘,但没有皇后的首肯,她也只能跪在下面等着。

皇后亦是瘦了不少,连眼中都少有往日的精光了,饭一点没有动,无声坐了半日,才叫秦嬗过来。

“你吃吧,我吃不下。”皇后道。

千事万事肚子最大,秦嬗可不会委屈自己,先填饱而后在听皇后训话也不迟。

两刻钟后,秦嬗吃了饭宫人收拾后,皇后歪在榻上,与秦嬗道:“孟洁那小狐狸真不知给陛下下了什么药,居然能让陛下这般言听计从。她想让孟淮回来,就平调到了廷尉,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或许真是下了药。”秦嬗道。

皇后瞥了秦嬗一眼,道:“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饮食、酒水、用香都查过了,没有异常,可见她是真凭本事了。”

“为何不在她生育之前动手呢?”

“试过几次,她是福大,安安全全地将孩子生了下来,竟还是个男孩。”皇后道,“害的陛下都注意到我的举动了。”

“那扶持一个傀儡呢”秦嬗提议道,魏帝不就是爱美人嘛,孟洁固然倾国倾城,但也不是找不到能平分秋色的人。

“找了,现下后宫有三个,都是承欢了几日就被冷落的,不堪大用。”

“事先没有调、教吗?”

“你以为我会办没有底气的事吗?不光容貌一等一,且才艺俱佳,而且心思细腻,饶是如此都败下阵来。”

秦嬗想了想,低声道:“皇后,父皇床第之间有些癖好,近几年越发地重了,不是谁人都能受得了的。”

皇后哪能没想到这层呢,虽然打了提前量,但确实有人实在受不了,这是承宠啊还是讨死啊。

“这样说来,那小狐狸确实能挨,活该她日日侍寝还没被打死。”

世间万物,无非一物降一物,可能孟洁就是有本事能抓到魏帝的命门吧。

“现在好了,弟弟也回来了,两个狐狸精一同气我,早晚我要死在他们两的手上。”皇后如是道。

秦嬗垂目,皇后冷声道:“作甚?怕我又扇你巴掌?”

“不是,我今天见了父皇,他一点也没提到驸马。”秦嬗道。

这确实让她意外,本来孟淮不愿意去前殿请安,她心里还有些惴惴的,但魏帝只字不提,仿佛忘了他这么个人。

说到这里,皇后终于松了语气,“这一年来,陛下确实很少提了,但愿当初只是一时兴起,否则他回来了,陛下又行荒唐事,会被那些老臣抓住把柄的,本来新政就推行得困难。”

秦嬗点了点头,皇后这才道:“对了,你为何要和离啊?你在中间,陛下还能顾及几分,他现在是没空管孟淮,等他回过味来,你又和离了,孟淮岂不是又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后宫?”

期间太多波折,秦嬗无法跟皇后解释,她只能道:“就是不想过了。”

“胡闹!”皇后叩响案几,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当初势力小,能力低,想找个没背景的人嫁了,借着他的位置自己做政绩。现在吴王倒台了,政绩是他的,但其中赞誉你也分了一半。翅膀硬了,就想找另一个下家,另一个台阶是不是?”

皇后是何等精明,在她面前撒谎是何等困难,不知道说什么时候说真话就好了,实在保证不了真,就一半真一半假。

是以,秦嬗颔首,道:“他确实满足不了我了。”

皇后盯着秦嬗看了许久,“你倒坦诚,我没白培养你这么久,我懂你的心思,对我而言,我也需要你更上一层楼,孟淮罪奴的身份就是天花板,在魏国不可能有更大作为了。只是,现在不行,你再熬个一年半载,等我想个办法处理了他姐弟两个,你再和离。”

秦嬗吞咽一口,还想说什么,皇后一记眼刀赏赐给她,她闭上了嘴。心想今天刚回来,且皇后心情不悦,暂且不要硬头皮非得要个结果,缓一缓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道:“皇后说的是。”

皇后没有再提秦嬗,她还想着孟氏姐弟,“该找个高手做成意外才是。”

秦嬗听皇后要下杀手,忙道:“皇后不可贸然动手,否则您就是众矢之的,多少只眼睛看着呢。”

“你威胁我?”皇后欠身瞅秦嬗,抿唇冷笑,“还是你对那英俊的驸马动了心?”

“不敢。”秦嬗聆训,没有再说话。

须臾,皇后平静了心情,没再提这件事,闭上眼闲闲地说:“来的时候看到丽云郡主了。”

“看到了。”秦嬗叹息,“她也是可怜。”

皇后鼻子里哼了一下,“可怜?但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皇后打量秦嬗的相貌身段,一年未见秦嬗褪去了少女青涩,越发有女人味。听闻她前段时间生病了,但并未见其美貌半分,反倒平添了几分西子捧心的病容之姿。

“你倒越来越出色。我提醒你一句,”皇后道,“还记得原先你问我,陛下给李悟指了一门婚事,被李悟给拒了吗?”

秦嬗不懂皇后为何突然提到李悟,她颔首,“还记得。”

“那份婚事就是和丽云郡主的。但被李悟拒绝了,可丽云郡主跟着了魔一样,非君不嫁。你说她会怎么看你?”

秦嬗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如此看来,秦云该是会厌恶自己的,毕竟李悟当年追求自己,人尽皆知。

李悟拒绝了秦云,皇家郡主颜面扫地,正常人都会迁怒。反观秦云还能与情敌语笑嫣然,仿佛没事人般,小女子心思不浅啊。

当然,不排除秦云人美心善,能十分清楚地辨别是非,这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不是这样,就需得防一防笑面虎了。

“另外,陛下赏你的宅府和园子你可满意?”皇后接着问。

魏帝对孟淮进行了嘉奖,调回京畿,但秦嬗是女子,无法加官进爵,不能许以高官厚禄,那便赏赐金银宅邸。

方才魏帝又允许秦嬗进宣室听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秦嬗还没飘起来,便听皇后道:“你别得意,你以为你只是动了吴王一个人吗?错,你是动了所有秦国老派士族。现在朝中隐隐有派别出现,一是那些已快百年历史的士族门阀,二是新政提出之后慢慢崛起的新贵。你这般行为,他们已经打算把你划为新派了。你觉得你该向着谁呢?”

料到平静的长安内里其实暗潮涌动,但皇后这么大喇喇地发问,秦嬗一时还没想好。

皇后告诉她,“太子是哪一派,你就是哪一派。太子不站队,你也不能站队。陛下虽最近身体抱恙,但总的来说年岁甚长,冒然站队被他晓得了,那鲁王、吴王之流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具体到某件事,某个人,你还得相机而行。不能死脑筋,以为有了队友,实则若是有事,第一个卖的就是你。懂吗?”

“懂了。”秦嬗承认,现在忙着站队,就是给魏帝找堵,他可不需要什么老派、新派,他需要的是能干事者,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太子现在闭关读书,研习儒术,除了陛下给他派的活计,其他人一概不见,其他事一概不管。某些人找不到太子,就会来找你,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久病未愈,且与驸马情变,身心俱疲,婉拒不见。”秦嬗答得非常顺溜。

“这就是了。”皇后合目道,“有时候做个投机者,并不可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风雨欲来时,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道。”

另外一边在凤凰阁里,孟洁提前三天开始准备菜品酒馔,就候着弟弟过来。

等外面通报,长信侯求见时,孟洁着急地一面道:“快请进来!”

一面从锦绣蒲团上起身,未穿鞋就跑了出去,直到看见孟淮全全乎乎地精神百倍的回来,又长高了,又长胖了些,才停下脚步,捂住嘴潸然泪下。

孟淮放下佩刀,飞快地跑到阿姐身旁,温声道:“阿姐,我回来了,别哭了。”

孟洁抬起头,清泪淌在绝美的脸颊,这一年她就如任人打扮的玩偶,连吃饭睡觉都要按照魏帝的喜好来,绝不允许自己有一刻的放松。

至于任性流泪,那是绝不可能有的事,只有在自己弟弟面前,她才有稍微纵情一二,然他们都是大人了,不能再随心所欲。

所以悲伤只有一瞬,孟洁便将泪水擦去,拉着孟淮的手进屋,道:“快来,看看姐姐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孟淮看着面前十几道菜,琳琅满目,孟洁道:“都吃完。”

“都吃完?!”孟淮哑然失笑,“这些我三天三夜也吃不完啊。”

“不怕,”孟洁道:“我请示陛下了,他准许你在凤凰阁住几天,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孟淮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今次是阿姐请旨调我回来。”

“对啊。”孟洁托腮,亮晶晶地眼睛望着弟弟,甜声道:“你出去一年多,我看陛下也放下了,许久没有提起往日那些荒唐事。所以就想让你回来,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这样确实挺好,”孟淮道:“如此我就能时常进宫来看阿姐。”

孟洁点点头,将一份祗羊肉挪到孟淮跟前,道:“尝尝这个,这羊是陛下让人从旧日燕境草原进贡上来的。”

频繁听阿姐提魏帝的名字,孟淮有些反胃,遂想要放下筷子。

哪知这时孟洁道:“桑措,你是不是看不起阿姐。”

孟淮侧目,慌忙道:“绝没有,阿姐为何这样说。”

孟洁捂脸,低低啜泣,道:“那日你走了,虽时常来信,但终归我独守深宫,无依无靠,我为了活命只能放软姿态,讨好魏帝,我如此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你不会看不起阿姐吗?”

孟淮内心复杂,他外放做官,是为了逃脱魏帝魔爪,但阿姐就得在宫里受罪,他就算日日写信,也帮不了半分,世事难两全,他又有何等资格指责阿姐。

是以孟淮又拿起了筷子,道:“阿姐有阿姐的打算,我等无奈屈居人下,纵然有一生傲骨,也只得粉身碎骨了。”

孟洁扬起脸来,眼睛中闪着楚楚可怜的水光,她道:“你真不怨我?”

“我为何要怨你,”孟淮道:“我明白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孟洁欣慰笑了,伸手摸了摸孟淮的头,就如小时候一样。但有一点让孟淮觉得奇怪,做了这么许久,并不见孟洁提起九皇子。

她不提,但孟淮想问,便尝试着开口道:“阿姐,九皇子…”

他还未说完,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宫妇进来,声音平平,“婕妤,九皇子已经睡醒了,在找婕妤。”

看来是乳母。

可孟洁没一点波澜,像是没听到般,简短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叫的人把孩子带过来,也没打算去看的意思。

乳母退下了,一切照常,孟洁还在给孟淮夹菜,后者思索半刻,还是问道:“阿姐的孩子可好?”

孟洁此时垂着头,声音冷冷地飘上来,“提他做什么?”

孟淮打了个寒噤,他从未见孟洁这般淡漠过。

犹记得小时候,孟淮曾经猎得一只兔子,但他力量比较小,兔子只是受伤了还没有死。他就打算交给阿萨,晚上可以烤兔肉吃。

孟洁知道后,说什么都不准他们两动手,用手绢给兔子包好伤口,抱着兔子跑了老远,才敢放下,生怕那倒霉弟弟暗地里下毒手。

孟淮至今还记得阿姐那跑起来一翘一翘的小辫子。这般善良的阿姐,没想到对她的孩子这般冷情。

但又一想,这孩子是魏帝强逼孟洁承欢得来的,孟洁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屈辱,心理并行动上不待见也是情有可原。

突然,孟淮灵光一闪,如此算来,这九皇子不就是另一个秦嬗。

当年秦嬗的母妃谭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生下仇人的孩子,但无奈敌不过魏帝,只能将一腔怨气撒在秦嬗身上,从小就打骂随便,害得秦嬗没有体会过母爱,父爱又薄如冰雪,无比可怜。

因果循环,如今世事又在九皇子身上发生。

想到这里,孟淮终于能体会秦嬗从小到大的尴尬处境,他犹豫道:“阿姐,还是让我看看孩子吧。”

孟洁眸子一转,问:“你愿意看?”

“毕竟是阿姐的孩子。”

孟洁道:“我还想你不愿看,毕竟我在信中从未提到自己有孕。突如其来,我怕你会受不了。我想着,那就隐着他不许出来。反正我只有你一个亲人,谁人也替代不了,不过你既然愿意看,那是他的福分。”

她转身吩咐宫人,“去把九皇子抱出来吧。”

不一时,那个高大的乳母带着三四个宫女抱着个奶呼呼的小孩出来了,可惜的是他似乎因为方才没有找到娘亲,所以现在正在哭闹,宫女们没有法子,乳母看起来也束手无策。

孟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嫌弃起来,饶是如此,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是不情愿地抱着九皇子。皇子还小,哭闹不止,一下两下还算童趣,久了就让人厌烦。

孟洁忍不住紧握他的小手,厉声道:“哭什么哭!?”

孟淮本含笑看着,此时陡然一惊,忙道:“我来试试。”

此时孩子越哭声音越大,小脸涨得通红,眼泪鼻子糊成一团,闻者揪心,见者伤心。

孟洁将孩子递给弟弟,她揉揉手臂,道:“他很胖,你需得花些力气。”

“孩子胖还是好的呀。”孟淮低头看着那孩子,似乎在看小时候的秦嬗。白白的,奶奶的,眼睛黑溜溜的。

她小时候想必也是这般被母亲嫌弃,不愿喂,不愿看,那时候有没有人能抱抱她呢。

说来也神奇,方才孩子还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现躺在孟淮怀里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眨巴着可怜的水水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这个大人。

孟淮笑了,那孩子也跟着笑了,一旁的宫女附和,道:“皇子喜欢驸马呢!”

孟淮拍着孩子,问阿姐,“可取了名字?”

“还没有,”孟洁道:“还需等陛下赐名,现在就叫小九。”

孟淮低头唤了一声“小九”,那孩子咯咯地笑起来,伸出手想抓孟淮。孟淮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抓。

不经意间,孟淮却发现了异样。

那孩子的左手有两个指头,其指尖上各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阿姐,这…”

孟洁探头来看,笑道:“许是被蚊子咬的。”说罢她将孩子抱过去,还给了乳母。

孟淮内心沉甸甸的,总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篇的故事比较复杂,涉及的人也比较多,前世的一些谜团也会慢慢解开。

我之前说对笔下的角色都是怜爱的,但秦云郡主,不得不说,她就是个搅屎棍(是的,你没有看错

明天继续~

☆、凤凰

夜里, 孟淮就在凤凰阁住下,下午魏帝来了一趟,他必须得作陪。魏帝待了许久, 孟淮找不到机会将阿萨等事细细告诉孟洁, 只能等明天。

席间, 魏帝确实没有任何行动上言语上的调弄了,相反很赞许孟淮在弋阳的政绩, 仿佛他真就是个简单的年轻的臣子。

孟淮提着的心放下一半来, 洗漱完躺在榻上, 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秦嬗来。虽然他们长期并不同房, 但总归是住在一处, 他若是忍不住了,就会去秦嬗卧房附近站一会儿, 可今夜她却是不在身旁。

孟淮辗转难眠,满脑子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要不就是那日和秦嬗亲热的场景。他腹中有点硬火,闹得人满脸通红, 只好翻起身来,狠灌两杯凉茶,方才消减几分。

他穿好衣裳,走出凤凰阁, 跨过沧池到了玉堂。

这里前几天被打扫干净,就是为防宜春公主想要回宫居住。但她并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回去了公主府。

所以晚上这里并没什么人, 无非几个守门的太监,见是驸马来了,饶是听说了这夫妻两在闹离婚。但主子的事,奴才们说什么呢,于是打开了大门让他进去。

屋子多半是关起来,落了锁的。只有大堂可以进去,孟淮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书桌,现在还放着几本杂书。

书上无尘,好似人一直住在这里般。

孟淮拂袖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翻,不慎将其中架着的一张纸片掉落下来。

他捡起来,就着月光看,不觉嘴角浮起笑意。那时他才十四岁,拜了秦嬗做书道师傅,每十日过来学写字。

秦嬗很严格,有次他要写凤凰两个字,写了许久都写不好,要知这种间架结构的确难掌控。

秦嬗就让他一遍一遍地写,写了十七八张绢帛了,还不满意,就连晚饭也不打算放他回去吃。

为此,孟淮生气了,随手抓了一张纸片,胡乱画了一只鸡,用来泄愤。

却不想秦嬗就站在他身后,直到他把草鸡涂鸦出来,大笔一挥写了凤凰两个字。秦嬗笑出声来。

孟淮还记得,那天他回头,秦嬗端着笑意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很傻,像个毛孩子、愣小子。

他想把纸片扔掉,到底有没有扔掉,又或是被秦嬗收了回来,孟淮不记得了。只是知道,如今就在秦嬗的书里。

夹在一首诗歌的两侧,写道是“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孟淮正在看诗时,秦云从门前过,她身后只跟了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她见玉堂的门开着,问看门的太监,“宜春姐姐回来了?”

“不是,”太监道:“是驸马。”

秦云愣了一下,后微笑道:“我还没有见过驸马呢,能让我进去拜见一下吗?”

太监侧身让开路,提灯的宫女道:“郡主,真要去吗?我听说驸马在弋阳去了趟青楼,宜春公主闹得满城皆知,好生让人下不来台啊。”

她好意提醒,秦云却像是没听到,一直走到大堂外。

进了未央宫,孟淮又换回了长袍宽袖,现他坐在书案旁,房门大开,不用走近就能看到一个沐浴着月光纤尘不染的身影。

提灯的宫女看花了眼,看晃了神,道:“真真是天神下凡,这模样也太俊了。”

秦云抿嘴一笑,带着些许不屑,喃喃道:“好看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个奴隶。”

“也难怪宜春公主要吃醋了,有这等相貌的夫君难保不被人觊觎啊。”

秦云没有答话,只是转身走了,宫女一惊,意外地道:“郡主,不过去吗?”

“过去?”秦云道:“去等着别人传闲话吗?”

二人走到门口,秦云对太监道:“里面太大,没碰到驸马,改日再见吧。”

之后秦云带人走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因驸马多情所以和离吗?那为何驸马还要到这里来睹物思人?”

宫女道:“许是公主情变了,所以要和离。”

宫女打眼瞅了瞅秦云,自知这句话说造次了,祈祷着郡主千万别想起李悟那档子事,不然大晚上的有自己好果子吃。

然而今次秦云没有动怒,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眼中光芒闪动,她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孟淮在阿姐身旁叙旧,秦嬗却并没有闲着,她去找了趟太子。然两人不是在东宫碰面,而是约了去崤山。

太子也是憋了许久,趁着为秦嬗接风的理由,到了这皇家狩猎场来。

可惜太子长期富养,且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身材走形,体力也跟不上了。秦嬗能绕着山跑马两圈,他只半圈就累到不行,偃旗息鼓坐在搭好的帐篷内,看秦嬗的人一样一样地抬着各色战利品回来。

到底是男子,心气还是在的,看久了太子又有些坐不住了,休息够了再次上马,跟着秦嬗跑进密林深处,却不想林中突然跑出来一只麋鹿,惊了太子的坐骑,险些把人甩出去。

好在秦嬗连射两箭,麋鹿到地不起,太子紧勒缰绳,慢慢将坐骑安抚下来,只是一双手都被勒出了血。

跟着的太监惊慌失措,呼着要请太医!

太子倒没觉得,道:“不过小伤,何须兴师动众。”

秦嬗这时骑马赶来,毕竟是她攒的局,太子伤了不是小事,当下就跪地请罪。太子虚扶她起身道:“五妹,你这又是做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那还是我照顾不周,”秦嬗道:“这样吧,我有个仆人会些医术,让他给太子看看?”

跟随的大夫还没过来,太子道:“那就看看吧。”

符临江这时候上前来,给太子号了脉,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想那秦嬗这般曲曲绕绕,就是想让符临江看看,太子可有病灶。

至于她为何如此遮掩,不过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请了个大夫做门客,如果被皇后等人知道了,必定要逼着引荐给魏帝治病。

到那时,是治?还是不治?

在符临江低头包扎的时候,太子坐在地上与秦嬗道:“我这么些兄弟,还没有你一个妹妹好使。”

秦嬗装作羞愧,难为情地笑了笑,太子的头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道:“我这太子之位啊,坐得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哪有三十岁的太子还闭门读书,不让完全参政的。”

“那是父皇在保护你。”

“是在保护我,还是不信任我。”太子道:“我生下来就是太子,五妹,我没有想过我不是太子的日子。”

秦嬗皱眉,发生了什么事,让太子发出这种感慨,魏帝有易储的心思吗?没有听说啊。

“太子,你何出此言啊。”秦嬗问。

太子道:“九皇子,九皇子出生了。”

魏帝眼下正疼爱孟洁,盛宠无双,且他本人年岁还长,万一日后将这江山给了幼子,太子一生不就是白费了,全给他人做嫁衣裳?

但在秦嬗看来,太子是杞人忧天了。秦国虽然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但太子是正室所出,贤名在外,且没有犯过大错,于情于理魏帝不可能做其他选择。

而且九皇子还是个奶娃娃,孟洁更是个罪奴,能有什么威胁呢。

但太子陷于两派争夺之中,躲在东宫太久,他虽然能免于争斗,但还有族人还有亲朋,一朝踏错,引火烧身,那就万劫不复了。是以难免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秦嬗宽慰了几句,并想他保证定不会为太子惹事,太子才平静两分。此时有人来报,说沈良娣听闻太子受伤,晕了过去。

太子姬妾众多,近两年尤其宠爱沈良娣,到哪儿都带着,闻言忙叫人抬回东宫去。

一顿忙乱,太子悄声与秦嬗道:“其实还有一事令我心忧,当年我因门客受贿,丢了黄河巡堤的差事,你还记得吗?”

秦嬗点头,“记得。”那差事后来还落到了鲁王的手里。

太子叹了口气,道:“其实不是门客收礼,那九斛南海珍珠确实是我收的。”

秦嬗大吃一惊,珍珠不算什么,只是出自南海,那是雍国境地,偷偷摸摸的难免引人遐思。

太子道:“当时有个雍国的富商想做长安到南海一线的珠宝生意,你知道这其中要打通许多关节。那人能耐通天,居然找到了我这里来。适逢辞旧迎新,送礼的人极多,我也没认真查看,就收了下来。后来事情发酵了,现在想来那个富商怕是鲁王的人。”

秦嬗安慰他,“大哥,事情都过去了。”

太子叹了口气,“好在那个门客将罪责顶了下来。父皇为以正视听,将其流放千里。去岁他染病死了。”

他道:“那人是沈良娣的哥哥,所以我总觉得很亏欠。”

“难怪大哥对沈良娣这么好。”

“再好也弥补不了她兄长为我定罪的过错。”太子拍了拍秦嬗的肩,道:“五妹,我之前对你也说了些过分的话。望你谅解,在皇家人人都得套一个外壳。”

太子多愁善感,若说他有缺点的话,这便是他最大缺点。

有善打听消息者,得知今日久不见客的太子进去出宫游玩了,为了各种事情的人便赶着往崤山来。

秦嬗得了信儿,转告太子,“为避嫌还是先回去吧。”

太子点头,带人前脚刚走,后脚果真有人骑马前来。

遥遥相望,来者居然是李悟。

秦嬗留下断后,见了李悟,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唤了声:“沛国公。”

一年不见,李悟模样没变,就是黑了也壮了不少。他只是打量秦嬗,没有回话,副将冯郐仍旧跟在身侧,他道:“公主在叫您。”

李悟:“…”要你管,我又不聋。

冯郐接着道:“旁人为了太子来,小爷您不就是为了公主来的吗?”

李悟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嬗,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冯郐闭了嘴。

李悟清了清嗓子,懒洋洋地问:“这小白脸是谁?”

秦嬗瞥了一眼身旁的符临江,道:“我的男宠。”

噗——

李悟一口老血险些被气出来,眼如寒刀盯着符临江。

符临江: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寻太子,车马都把官道堵上了,任谁都走不通,只得派人赶到秦嬗旁,有献诗的,有送礼的,还有托她传话的。

秦嬗的车马被人围堵者,几乎停滞不前,叫苦不迭。而这其中多半是不懂得敛藏心机的蠢人,又或者自以为是的愚人,真正值得搭理结交的少之又少。

秦嬗坐在车中几番催促驭者,驭者也很为难,道:“公主,路都走不通了——诶——你干什么!”

她本合目坐着,突然帘子掀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李悟。

秦嬗揉了揉眉心,方才他见符临江姿态俊美,绝非一般仆从,就缠着问东问西,秦嬗一句男宠堵了回去,让他懊火半日。

趁李悟没回过神来,秦嬗上了马车,他紧跟着不算,现下居然直接坐了进来。

但李悟向来胆大妄为,不按常理出牌,秦嬗已然习惯了,并不生气,嘴角带着讥笑,淡淡道:“沛国公一点没变啊。”

“少跟我废话。”李悟冷着面,没一点好脸色。

秦嬗心道这是怎么了,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了,自己也没招惹啊。

“我就问你一句,”李悟顿了顿,道:“和离之后,愿不愿意嫁我。”

“不愿。”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还是不愿?”

秦嬗斜眼看他剑眉紧皱,双手握拳的模样像个怒目金刚,仿佛她不答应下一刻就要把人吃掉,这究竟哪里低声下气了?

“不愿啊。”秦嬗道:“我觉得我一年前就跟你说清楚了吧?”

“你不跟那燕奴在一起了,不就是想更进一步吗,更上一层楼吗?如今我掌握半个未央宫的禁军,还配不上你?”

“......”秦嬗扶额,“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你真心对待过一个女人吗?你知道什么算是喜欢吗?你为一个女人哭过,笑过,流泪过吗?一个民女或许对你的强取豪夺能看做是爱,你觉得我会这样吗?”

李悟想要回怼上去,秦嬗上手直接拔下了头发上的一根金簪,刺向李悟的心口。

李悟吓了一跳,幸好这时候有李悟的护卫开路,车马行动起来了 ,他借着车子摇动的幅度往壁上一靠,顺势紧紧捏住了秦嬗的手腕。

“你疯了!?”李悟大叫。

车子走在郊外的土路上,摇摇晃晃,秦嬗身体前倾,几乎都压在李悟的胸口,她笑得有一丝妖异,“你要是真爱我,真想要娶我,我问你,我想要你的心,你的命,你愿意给我吗?”

原是这样,李悟也笑了,空出来的手按住了秦嬗的腰身,道:“公主原来喜欢这般情趣,难怪那燕奴受不了,你且放心,我身体康健,公主想在红鸾帐下玩什么花样我都可以奉陪。”

说着还在秦嬗纤腰了摸了一把。

李悟期待能从秦嬗脸上看到一丝羞涩红晕,哪知她根本不搭腔,面色如常,还是将那根金簪比在心口,“别跟我废话,我问你,我要你的命,你给我吗?!”

她再次往前匍匐,李悟一低头胸口雪白便能看到,李悟这时有点天人交战了,秦嬗的问话落在耳边,却仿佛只字未闻,心思全在那柔软的触感上。

李悟往后靠着脖子,眼睛避之不及,而后他内心在拍大腿,看到又怎么样?小爷我看的还少吗?!

她胸上是有刀子还是有钉子,偏偏看不得?

我就是要看!

这么想着,他手上早已经动了起来,稍一用力,李悟瞬间将秦嬗掀翻,压在身下,并将其双手举高钳制在头顶。

秦嬗咬牙,右手仍旧紧握金簪不肯松手。

李悟眼光往下,夏日纤薄的衣裙勾勒着秦嬗曼妙的身姿,他目光灼热,声音发哑,“公主,干什么老是要我的命,要我的身子不好吗?”

秦嬗冷笑,“要娶我就得能为我豁出命,否则就免谈。你要是做不到,就靠边站。追求我的人很多,我看得上的寥寥无几,还不如养一个男宠。”

符临江骑马行在车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动静,尤其是提到“男宠”两个字,他此时万般无奈,思忖要是有点什么也就罢了,什么好处都没有直接成了挡箭牌,世界上还比他更大头的冤枉吗?不是,还有比他更冤枉的大头吗

秉着远离是非,不管闲事原则,符临江想打马先行一步,但后又一想秦嬗要是被吃豆腐了,他见死不救,回府之后得是自个遭殃啊。

符临江勒了缰绳,想要靠近马车,冯郐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车内的秦嬗还被李悟挤压着,面对这般亲昵胁迫的姿势,她不敢大叫,怕激怒了李悟,真用强的话,她真招架不住。

鉴于自己的驭者早就被李悟赶下去了,现在驾车的是李悟的人。故而只能在言语之前,提醒在一旁的符临江。

现下符临江也没有动静,秦嬗想,可能动兵器了。她有点懊悔为何不将韩策和繁星等人带出来,现在一个人都不中用。

她本来不想带着龙啸卫出门,大动干戈,引人注目的,哪晓得李悟还是这么大胆,居然拦车。

二人僵持许久,可李悟都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只是死死看着秦嬗。

秦嬗有些疑惑,眼珠一转,心想,不如赌一把。

“你…你松开我...”秦嬗再次动了动手腕,语气中带着哀求。

“哎哟,公主终于服软了。”李悟调笑道。

“我今天本来就不舒服,你还折腾我。”秦嬗咬着唇,眼睛居然红了。

李悟皱眉,手上的力道果然轻了两分,将信将疑道:“怎么不舒服?”

“你说呢!”秦嬗含泪瞪了他一眼,松了金簪,别过脸去,小巧如白玉的耳垂变成了柔嫩的粉色。

李悟是经历过女人事的,他又将身子太高了几分,往下瞄,边道:“…来葵水了?”

秦嬗还是羞愤地贝齿紧咬嘴唇,不肯说话。半晌,她瓮声瓮气地说:“…我要回家。”

“是往公主府走,你急什么?”李悟带着急躁,但还是顺从了秦嬗。

秦嬗又不说话了,李悟也沉默片刻,闭了闭眼静,压住早就蹿起来的火,正准备起身松手时候,忽又觉得不对劲,复而又压上来。

秦嬗本来已经撑起半个身子了,现又被他按住双手,仰面躺下,她不禁低骂:“滚蛋,你要做什么!?”

“来葵水了还跟着太子跑马,你当我是傻子吗?”

秦嬗:“……”

“女人都是骗子。”李悟用一只手将秦嬗固定住,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欣赏她倔强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瞪吧,你越瞪我,我越是喜欢你。”

“妈的!”秦嬗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是不是有病!你能不能要点脸,非得要我宣告天下,我可以嫁给任何人,就是不可能嫁给你是不是?!”

李悟耸肩,“你去,打是亲,骂是爱,你越生气,就说明你越在乎我。”

秦嬗翻了个白眼,她一直听着车马的动静,估摸着现在已经进了长安城,这条官道是从横门进城,进了城就拐进东市,再入松竹巷,那儿离公主府很近了。

她不急于挣脱,就是想拖时间,便道:“你今天真是求婚来了?”

李悟仍旧禁锢着她,道:“是啊。”

“不是吧。”秦嬗自信一笑,“沛国公向来无利不图,现在新旧两派打得火热,你不也是冲着太子来的吗?”

“只是你聪明,你借由与我的往事旧情,大摇大摆地上了宜春公主车,无须真的达成什么协议,便能发射信号,那就是你与我亲近。若我真的从了你,你我成婚,到时候徐徐图之,没有沛国公攻不破的城墙吧?”

“还算拎得清。”李悟道:“所以现在就是发生实质性关系的时候了。”

他手指一动,挑开了秦嬗的腰带,掀开了几层衣衫。秦嬗不害怕,相反她出奇的冷静,想来出去历练一圈就是不一样。

这跟吴王的根根冷箭相比,简直太小儿科了。

车外的人声逐渐变小,这几条街外都是富贵宅院,没什么杂人来往,甚是安静。除了车轮压在路上的声音,便只有车里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李悟问。

“不害怕啊。”秦嬗将身体摆了个舒服地姿势,悠闲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了我可以,毕竟我是女人,又没有武艺,被你欺辱了,是我倒霉。但你可以期待一下,我究竟会不会嫁给你。”

李悟眸光一暗,用力扑向秦嬗,恨道:“之前你就这样,难道就像你说的,我前辈子招惹你了,所以你耿耿于怀?”

前世?

秦嬗冷笑,李悟也太高看自己了。

前世只有一人能让秦嬗耿耿于怀,便是孟淮。前世的孟淮倒可以拿那段不、伦关系做威胁的事,而孟淮没有这样做。

前世的秦嬗和孟淮都小心翼翼地将那段感情隐藏呵护起来。

而李悟呢,连喜欢都算不上,就凭着好奇为所欲为。

这样的人,今生表白说对自己是真喜欢,打死秦嬗都不相信。

秦嬗听着车马的行动轨迹,估摸着应该快到公主府了,便没有再与他多费口舌,谋算着只要能跳车下去,李悟还能把她抓回去不成。

于是她猛地抬腿,毫不犹豫地击向李悟的下身。

可李悟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的动作也极快,低头按住了秦嬗。

秦嬗等的就是这一刻,她飞快地抓起掉落在一旁的金簪,刺向李悟的肩头。

李悟感受到掌风,以为她要扇巴掌,抬手来挡,哪知是金簪插了过来。

噗嗤——

金簪划出一道可怖的血口,就在李悟右手掌心内。

“你——”李悟要扑过来,秦嬗失声大叫,她就不相信引来高门宅院里的护卫,李悟还能不要这张脸!

就在这时,车外的符临江也大喊道:“驸马,快来!”

李悟心里不屑,暗忖不过虚张声势。

哪知,须臾见一片车帘被人生生扯下,李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还有人站男二吗?

要是公主没光环,她在车里就被那啥了...李悟想走强取豪夺的剧本,但作者我就是不让他如愿,欧耶。

明天继续~

☆、嫡女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李悟不由地想,无奈他现在被人点了穴道,实在动弹不得。

秦嬗知道谁来了, 她一直紧绷着那根弦不由地松了下来, 一松下来眼睛就发酸。

可她还不能完全松懈, 她颤抖着道:“别闹大,明天我自进宫去…”

“…我知道, 你放心。”

孟淮一直逆着光, 秦嬗泪眼模糊看着他, 听他压制着怒气这般说话。

他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 披在秦嬗的身上, 将人抱出来,带上坐骑, 回到了公主府。

孟淮一是让韩策去把马车和符临江带回来,二是让繁星等女婢准备好洗澡水和干净衣服。

而后他把秦嬗径直抱进了卧室,只留他一人,孟淮将房门关好, 无言地坐在榻边。

秦嬗道:“你在等我诉苦?”

“嗯。”孟淮憋闷,额头都冒青筋了。

“大婚那日也是这样,你可没让我说。”

“那是!”孟淮看着她,又转回头来, 闷闷嘟囔:“是因为那时我还没喜欢上你,所以…”

秦嬗拍了拍额头,她道:“不是不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