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仙子(1/1)

俗云艾旗招百福,蒲剑斩千邪。

平头小百姓没啥事儿不会捣腾这菖蒲,何况还捣碎了混着糯米食用。

二爷的老眸子一度紧致起来,忧心忡忡。

那虎子拿了两碗茶水,笑脸迎来。

“虎子,我问你,你家可养着阿猫阿狗”二爷正色道。

“没啊。”郭虎郁闷地晃晃脑袋。

“那这就怪了。”二爷专注地盯着屋里的柱子,那几根木柱子被爪子抓得一道道的,地上铺满了木屑,而且都是九成新的,被撩了一大圈。

“小七,咱们走”二爷喊道。

“唉二舅,七哥,我爹还没回来呢你们住几天吧”郭虎劝道。

这二爷吃了秤砣似的,头也不回,阴沉着脸说道“虎子,这几天你哪也别去,听见啥也没出门,记得用点烧酒擦胳膊,拿井水擦擦额头。”

我跟着二爷出去,抛下那个晕头闷脑的傻小子。

烧酒是用来舒筋活血的,井水擦额头,是拿来壮壮阳火,听二爷这语气,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小七,保不齐郭俊尸变了。”二爷说道。

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有这么邪乎

“糯米菖蒲浆,倒像是治尸毒的,郭俊是想抑制,但可惜爪子日长半寸,而且你闻着没有”

“啥”我不安地问道。

二爷伸出手指,只瞧见食指盖上粘着一丝黑乎乎的泥土。

“这是搁儿郭俊屋里发现的,是尸泥,一旦触到肌肤就会染上尸毒。”二爷解释道。

古人安葬先人为了防盗,往往会在尸体或坟墓里放置毒物或涂抹,这样会形成尸毒和墓毒。

这些有毒物质溢于地表,所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寸草不生。

而二爷也只是本着循医药理,初步判断那郭俊是中毒了,而且想必现在已经发作,奇痒难当。

“那咱么该怎么找他”我问道。

二爷眯着眼睛,也不说话,拿出咱走江湖的那套门面,撑开幌子,提笔写道专治皮肤发痒。

“走,大鱼会自己送上门的。”二爷说着,拿出虎撑,一路走一路摇。

我肩搭褡裢,随他身后,招摇过市。

但是很奇怪,今天村子的焦点并不是咱师徒俩,而是一个叫天仙子的。

那天仙子的行头跟我们并无二致,一幌一铃一褡裢,摆开一个小药摊,扯着嗓子就喊“小老儿路过贵宝地,身无分文,特此设下药摊,求个温饱,疑难杂症,歪风邪气,手到病除”

这天仙子剑眉丹凤眼,垂须八字胡,身穿蓝布衣,还被香火烫出了几个洞。

此时,药摊附近围满了人。

“这老道啊,是有真本事儿啊”一小老头瞪两眼珠子,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咋回事儿”另一老太问道。

“这老道其实昨天就来俺们村了。”那老头抖搂一下脸皮子说道“昨晚夜里,不是泼了场大雨么他就是顶着雨来的。”

“顶着雨”那老太被吸引住了。

“可不是,还打着蜡烛呢,那蜡烛也不知道啥做的,老玄乎了,淋着雨都不灭,这老道还就一步一挪的走来了,今儿早上才摆开药摊。”

我听了也觉着玄乎,水克火,五行相克,这是大自然规律,搁儿平时,风稍微大点,火就灭了,哪还亮得着。

“二爷,有这回事儿吗”我好奇地问道。

二爷莫名一笑,轻晃脑袋,继续听那些老乡说下去。

“唉不单这样”另一个婆子凑进来,显然也是那种哪热闹往哪头冒的心思。

“呦,王姨婆,你也来凑热闹啊”

原来那婆子就是被天赐那只小鬼天天“鬼敲门”的王姨婆。

王姨婆抬起一只眉眼,郑重其事地说道“那天仙子的本事儿,我可见得真真的”

“你是没吃零食,嘴皮子痒痒,话多吧”其中一老头嘲笑道。

那王姨婆顿时一脸骚红,但是也不气恼“哪有这回事儿,我说的可比那真金白银还真”

“不说这茬儿了,说说这天仙子咋回事儿”老头有些不耐烦。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那王姨婆立马进入了说书的状态。

话说,这挂钟岭的气候属六月旱,三冬寒。夏天暴热,冬天干冷,所以王姨婆的小孙女儿一到到冬天,双手总是冻伤,裂出一条条细细的血缝,土话称之为“冰口”。这冰口没有大的妨碍,但发作之时也不免又痒又痛,异常难受。

昨天傍晚,那老道突然出现在王姨婆家门口,只穿一件到处是破洞的蓝色棉衫,连袖子都没有了。

他径直走了进去,伸出双手,不卑不亢地问她孙女“小朋友,能不能讨一碗水解渴”

这王姨婆因信佛的缘故,一向不拒绝乞丐的乞讨,何况对方是个老道。

闻声就从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的小碗倒了一些凉茶给这老道,并拿一个凳子让他坐下休息。

老道也不客气,端过碗来就喝了下去,再问“还有没有一碗水不够。”

王姨婆心善,倒是一再给老道施茶。但老道的葫芦肚就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不见底。

王姨婆就有些为难,说开水瓶里的茶都掏干了。那老道居然说“那你去烧一些水吧”

王姨婆就去烧了一大锅水灌在开水瓶,但茶是刚泡起的,还热乎着滚气泡呢。

于是摆在门前,由得老道等茶凉了自己来。

但他拿起水瓶倒了一满碗马上要喝,王姨婆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说“这个水刚烧好,好歹过过风,散散热,免得烫了喉咙”

哪知老道笑笑,嘴巴一张,一碗热水就咕噜下了肚,然后反问她“这水哪里烫明明是温开水”

王姨婆彻底看傻眼了这可是刚烧开的水啊这样喝法不是把喉咙都烫烂了王婆姨又给他倒上一碗,他像是八百年没沾过水一样,急不可待地又一饮而尽,并且还要第三碗。

结果,一个八磅的开水瓶装的水,不多会儿居然被他喝光了,而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歪着身子,拍拍肚皮,意犹未尽。

末了他还开口问王姨婆“有没有饼干吃”

王姨婆家还就不缺吃的,于是拿了袋饼干给他,但他随手一扔,说道“不是夹心的,不好吃。”

王姨婆心想怪了,一个乞丐还能有这般挑剔的口味但也没说什么,就让她孙女到里屋,换成了夹心的饼干给他。

只是从她孙女手中接过饼干的时候,看见她手上满是冻伤的“冰口”,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再迅速地抓住王姨婆孙女的双手轻轻捏了一把,吓得她赶紧抽回了手。

老道在碗里装满水,不再急着喝了,而是放了两块夹心饼干到水里,等饼干差不多泡得快散开的时候,就着水一口吞下去。

王姨婆在旁看得心急如焚,说“你别急,这袋饼干又没人跟你抢,你这样捣腾下肚会噎着”

但老道根本不答话,依旧沾热水噎饼干,以他自己的方式吃完了那袋饼干,而且第二壶开水也见底了。

要知道,那可是整整16磅水啊他那葫芦肚难道是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么

更玄乎的是,那些都是烧开的水,稍微沾一点都秃噜皮,一碗下去,不死也重伤。

“你们说,这老道是不是有大能”王姨婆反问道。

其他人都蔫巴着,磕着下巴望着药摊那儿的天仙子。

“更玄乎的还在后头呢”王姨婆说得很来劲儿,提起她孙女的胳膊说道“早上我拿鱼肝油给孙女擦冰口,搁老前儿,我孙女这冰口,没一个看得准儿的,但被那老道捏了一把之后,竟然全抹干净了”

确实没了,她孙女细白的胳膊,白净得跟竹竿似的。

那些人听罢,更是敬畏起来,都说那个天仙子是位“大能”。

我听了也止不住惊叹,雨夜蜡烛不熄灭,水火不惧,就是二爷也没这能耐啊难不成那天仙子不是凡人,倒是个神仙

“唉你们两位也是卖药治病的”这当头,一老乡指着咱们的幌说道。

我赶紧摇头,撤了那药幌“没,不卖药”

二爷瞪了我一眼,我尴尬地低下头,不能怪我啊,人家那门面比咱们强多了,要是现在打出去,不是砸了咱们鬼门的招牌吗

当然,我不是说咱鬼门不比天仙子,单就大定五子镜和十三针,就是世上罕有的,鬼神闻着味儿都要拐着腿绕路走。

“二爷,现在咱咋办”我问道。

“既然有人愿意为咱们钓鱼,咱还不乐得清闲吗”二爷默然一笑。

只瞧见那天仙子招呼道“老道路过宝地,施药问诊,求个善缘”

这套言辞一出,加上刚才被王姨婆说得头头是道,一拥而上,为了个水泄不通。

“行家啊”二爷嘀咕道。

天仙子招来许多看客围成一圈,行话叫做粘拢。

粘好了拢,那天仙子揪过一老乡说道“老乡,看你面黄肌瘦,常日饮食少,兼至呕吐,延医治理,亦难痊愈。必是常年来往乡间,水土不服所致。对不”

那老乡被唬得扑通一声下跪“求神医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