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1)
慕有哥拿了瓶酒坐到窗边, 闻川打扫完地上的玻璃与果汁, 过来看她。他坐到她旁边,看着愁眉不展的人,“怎么了?”
“今天排练, 宁老师被我气走了。”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灌下半杯酒, “他一定很后悔找我, 还影后, 丢死人了。”
“你最近有点焦躁。”
“老是做不好, 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
“不是。”他一本正经的说,“你一直很聪明。”
慕有哥听他这话, 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手没伤到吧?”
他伸出十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
慕有哥抓住他的手, 拉到面前, 看着指纹里的颜料,将脸埋了下去, “我好没用,怎么都做不好。”
闻川手拖着她的脸, 食指摩挲着她的下巴,“不是的,你已经很好了。”
“只有一个月的排练时间了,照这样下去怎么演出。”她抬起头松开他, 又倒了杯酒,对着窗外的风长叹口气,“连最基本的声都不行。”
闻川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流转,“你可以的。”
“你真不会安慰人。”
“加油。”
她转过身,看着他认真的目光,眉心舒展了些,别了下嘴,“话剧好难啊。”
“要我陪你对词吗?”他理了理她被抓得凌乱的头发,“像之前那样。”
“你不画画了?”
“先陪你。”
“我要练发音和气息,先不对词。”
她刚要喝酒,闻川将她手中的酒杯取下,“别喝了,去练吧。”
“你要睡觉告诉我一声,防止吵到你。”
“我不睡,等你。”
“好。”
…
慕有哥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排练室,几个搭档全是专业话剧演员,还有台词老师、舞蹈老师、形体老师、导演,大家都很热心,不断地帮助她。
一直以来,慕有哥的悟性都很不错,唯独这次撞了墙似的,怎么都摸不着调,一次又一次的排,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定,看着宁祖声不停摇动的头,她的自信心被不断被击溃,几度绝望。
最近她的睡眠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差,时常抱着剧本一句话一句话的推敲,或是找些散文、诗歌来朗诵,练到深夜,怕吵到人,独自跑到无人的广场上吼,终于把嗓子搞坏了。
虽然声音哑了,身体还是好的,她坚持继续去排练,跳舞、练形体、争取每一分每一秒,不拖累团队。
那日,正排着,赖红城过来看她,慕有哥没有注意到他,等到演完,才看到角落站了个人。
“赖总。”
于导也刚注意到他,站起来迎他,“呦,老赖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两人握了握手。
于导喜笑颜开,“好久不见啊。”
赖红城说:“来看看我家演员。”
于导:“这刚排完一场。”
赖红城:“看到了。”
慕有哥喝了口水,走到两人身边。
“有哥还是挺有天赋的,刚开始词都不能听,现在是好多了吧,进步很快。”
“还是差的远,拖大家后腿了。”
“一起学习嘛。”于导慈蔼地安慰她,“别那么急,你太急了,这个事是要慢慢磨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看他们哪个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你刚接触话剧,没经过系统训练,才排了一个月,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导演。”
于导捶了下赖红城的肩,对她说:“你家老板从前可是专业做话剧的,逮着他好取取经啊。”
…
赖红城把慕有哥带走了,两人坐在车后,皆沉默无声。
赖红城翻开《小芸和初》的剧本,随口对她说了句,“给你一个小时,睡吧。”
“嗯?”
“睡一会。”
“我不困,这是要去哪?”
“你还有五十九分钟。”
“……”
慕有哥无奈地闭上眼,不到十秒她就睡着了,再醒来,到了一个青山连绵的地方。
“这是哪?”
赖红城没回答她的问题,“宁祖声与我是旧交。”
“我知道。”
“听说排练不是很顺。”
“是。”
“刚才那段,我看了一半。”赖红城睨向她,“很糟糕,简直是一场灾难,这样的演出,搬上舞台就是笑话。”
“虽然调度、舞蹈没什么可挑剔的,可一点都不美,演的也无聊,我看着快睡着了。”
慕有哥低下眼,噎了声。
“害怕了?”
她没有回答。
“后悔接下了?”赖红城句句逼问,“想退出?”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随便找个理由,给你推了,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
她摇了摇头,突然抬起头,坚定地凝视着他,“我要演下去,帮帮我。”
赖红城看着她的眼神,心里突然一恸。他转过脸,愣了片刻,开了车门,“下来。”
赖红城带慕有哥来蹦极,她站在跳台上,看着下头的水,心里有些发怵,虽然吊威亚是家常便饭,可这未免也太高了。
赖红城在后头站着,“恐高?”
“不。”
“放空你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吼出来,就当”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慕有哥已经跳了下去,赖红城咽了下面的话,听着她的叫声,笑了起来。
晚上,赖红城带她去了烧烤城,点了一大桌吃的。
“你喜欢烧烤,我应该没记错吧。”
“嗯,很久没吃了。”
“那正好,多吃点。”
慕有哥看着油腻腻的食物不敢下手,“这不好吧。”
“尽管吃,大不了拉肚子明天继续请假。”
“……”
“一顿而已,就是胖两斤也没关系,虽然鼓励苗条,可你现在太瘦了。”
“可是赖总。”
“私下就别赖总了,叫名字。”
慕有哥叫不出口。
“或者跟他们一样,叫老赖。”
“好。”
“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今晚你不是艺人。”他给她开酒,“放肆一回。”
慕有哥已经很多年没吃的那么尽兴了,感觉食物快撑爆了胃,快到了嗓子眼。
胡吃海喝完,她又去烘焙店买了一大袋泡芙,走一路吃一路。
凌晨,赖红城带她去了大剧院,里头空无一人。
他把她晾在舞台上,随她做什么,吃吃甜点,喝喝小酒,放开了做任何想做的事。
一个小时后,赖红城叫了她一声,“欸。”
慕有哥嘴上沾着奶油,跟着声音看向台下模糊的声音。
“你是谁?”
她虽带几分醉意,脑袋却是清醒的,不懂赖红城为何如此发问,一头雾水地回他,“慕有哥啊。”
“把眼睛闭上。”
她照做。
“第一个出现的是谁?”
“闻川。”
“除了他。”
“ki”
“好了,睁开眼吧。”赖红城坐到第一排,“ki这个人,谁演谁出不来,你还沉浸在她的感觉里,怎么演小芸?”
“角色同化,这是个致命的点。”他抱臂看她,“让你接个电视剧就是调剂一下,不让《白匣子》影响你太深,《山鬼》是古装剧,林瑛也是完全不同的人物类型,转换并不难。小湫和ki偏属一个风格,对于你来说算是一个舒适区内,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定格了,你的小芸里全是她们的影子。”
“这是其一,其二,你对这个舞台太过敬重从而引发的疏离感,话剧是不容易,可以当作挑战,但不能成为压力,你绷的太紧,虽然不能过分松弛,但你的状态就像背了一座山,你是要把这个舞台压毁还是把自己压死?”
她静心认真听着他的话,不吱一声。
“还有一点,也是你为人称赞的特色。你的表达很细腻,尤其是眼神,过去的角色都要往收敛演,才显高级。舞台与镜头不一样,离那么远,观众看不到你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的动作没有张力,不够浮夸,感染不了观众,索然无味。”
“想突破,必须削弱你的神态,将重心放到形态上,放肆一点,把情绪用身体带给观众。”
“这个舞台是你的,你尊敬它没错,可它还是在你的脚下,你要掌控它,立得住它。”
“忘掉时湫,ki,不要受她们影响,也不要觉得演戏不该有自我,先有自我,才能有自我以上的东西。”
赖红城脱下外套扔给了她,“别回去了,你在这睡一觉,好好感受它。”
赖红城走了,静谧的剧院孤零零地立着慕有哥一人。
她坐了下去,随后又躺下,看着照亮自己的唯一那束光。
将自己放空。
放空。
放空……
…
接下来一段时间,慕有哥的心态好了许多,偶尔会跟赖红城讨教讨教,排练渐入佳境。
她脚上经常磨出泡,有时她自己挑破,有时让闻川帮她。
“白庙外蹲一只白猫,白庙里有一顶白帽。白庙外的白猫看见了白帽,叼着白庙里的白帽跑出了白庙。”她快速地念着绕口令,嘴皮子练得越来越溜。
闻川抱着她的脚小心地给她戳着泡,“好快。”
慕有哥动了动脚趾头,“你说一遍我听听。”
闻川天天听慕有哥念,什么绕口令他都熟记于耳,顺顺利利地就给背了下来。
“说快点。”
“不会。”
“你待会干嘛?”
“不干嘛。”他笑了起来,手顺着她的脚往前摸,“你想干嘛?”
她收起脚,盘腿坐着,“陪我对词。”
“好吧。”
慕有哥又拿了个剧本给他,用荧光笔画了几道,“你就读这个。”
“好。”
闻川陪她对了一轮,慕有哥收回剧本,躺到床上,“算了,看着你的脸我老出戏。”
“别练了,睡吧。”
“你睡吧。”她从床上起来,往书房去,“不用等我。”
…
闻川卖出一幅画,足两米长,耗费了半月。
那日,慕有哥正换着衣服,他高兴地进屋,“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你过来看。”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慕有哥匆忙地套着外套,来不及看他,“直接说,我赶时间呢。”
“那你等一下。”
闻川从另一个房间拿出一套汉服,铺在床上。
“你买的?”
“我卖出一张画,送你这个。”
她看上去并没有太惊喜,轻飘飘地说了声“谢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你不试试吗?”
慕有哥头也没回,“要彩排,我得早点过去。”
闻川跟了出去,看着她弯腰穿鞋。
“回来再说吧。”
“好。”
嘭——
门被关上。
闻川返回卧室,收起那套汉服。
不好看吗?
多好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