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回(1/1)

然而梁勋的计划还未实施,便被大邺识破一般,先是晚间莫名出现了刺杀未遂的刺客,随即大理寺巡查一番道大梁和亲使团恐有内奸,以调查的名义强行将使团的侍卫带走,将驿站宅院的人换成了护城军。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梁勋虽心头窝火,却是对这般耍流氓的手段没有一点办法。

在他人地盘上,梁勋人手不够,这驿站宅院被包围得宛如铁桶一般,他连送出计划暂缓消息的机会都无。

梁勋本以为,这般情形下,一向娇纵任性的梁谷蕾会不满,实际上她也动怒了,差点与守在大门口的护城军打了一架。

他刚准备,想再煽风点火一番,好让护城军露出破绽,让他趁机送出消息去。

结果沈初黛来了一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梁谷蕾不闹着要出去,反而乖顺地跑来劝他也一同不要出去。

梁勋:……?

前一世沈初黛套出了济北王也参与其中的消息,虽说梁勋这里暂时被控制住,但不免济北王那里又生异动。

可惜并无济北王与梁勋勾结的确凿证据,陆时鄞只能以巡查水利的由头,派了忠国公前去,若济北王突生异动也好立刻拿下。

所有事情都平缓地进行着,然而如今的大邺就宛如平静的溪水,下头却是暗涛汹涌,只需要一颗小石子的落下,便可激起惊涛骇浪。

而因为距离缘由,这小石子的落下并无旁人察觉,直至穆宜妗的到来。

被梁缙带进来的穆宜妗显得实为狼狈,瘦弱的身躯笼罩着宽大的盔甲几乎要站立不稳,发丝凌乱压鬓的簪子早不知晓掉落在哪里,她清秀恬静的脸庞上满是灰尘与掩盖不住的慌张、焦急。

沈初黛眸光落在她身上,瞧见她那张熟悉的脸庞,心弦一动。

原来那日兄长启程去边境时,她在队伍中瞥见的人,是穆宜妗。

没想到她竟是对兄长用情至深到此,不惜逃出穆家同他一道北上前去边境。

下一瞬沈初黛意识到了什么,心猛地沉下去急声道:“可是兄长出了什么事?”

穆宜妗在她面前跪下,未顾得上行礼请安,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原是七日前便有潜在大梁的探子传来消息,大梁皇帝病重、药石无医,二皇子梁威趁此几机会发动了宫变,幸而被大皇子梁永及时发现镇压下去,但在混乱中,大梁皇帝病情加重、不慎死于那场宫变。

这消息被大梁皇室封锁,外头没有一丝风声,幸而被探子冒死探得。只是这消息还未来得及送入京城,当晚邯城便被足有三倍邯城兵力的大梁军队包围。

兵力悬殊如此,沈桦安亲自下场带领沈家军,以着最少代价击退了大梁军队的第一波攻击,自己却被箭羽射中了胳膊。

这般伤势对于沈桦安这种领兵作战的将军再常见不过,可是在这一战之前,大梁早已派奸细潜入邯城,在士兵百姓中的饮水中下了天花五毒散。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溶于水中便是连医术精湛的大夫都难以察觉,人饮用下混入天花五毒散的水,并不会立刻起作用。

可若是人一旦受了伤,此毒便会立刻发作,心肝脾肺腑皆像是被火燃烧,所受伤势越重、所服下的毒越多,此症状便越重。

只是这毒药的原材料极为繁复,足足有一百多味药材,其中不乏珍贵药材,故而难以大批量制出。

落入饮水中稀释后的毒性只会让人感到不适,并不会导致人的死亡,但五脏燃烧的感觉也足以让人受尽折磨。

可沈桦安的状况有些不同,他的饭菜被下了此毒,又身受箭伤刚下战场便吐了口血,昏迷不醒。

敌方兵临城下,主将却身中剧毒无法行事,无疑是最糟糕的事,虽然副将们竭力想将此事压下,可还是免不了消息泄露,再加之饮水中被下了毒药之事被有心人散播,无论是百姓和将士皆都人心惶惶,不敢全力作战,生怕一不小心毒便发作。

邯城虽是易守难攻的宝地,可如此僵持之下,却是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前几日沈桦安转醒过一次,告知了一直守在床榻前的穆宜妗与副将张鉴此毒名字,不惜一切要他们迅速将此消息传递给远在京城的沈初黛。

邯城宛如置身于密不透风的铁桶中般,任何消息都无法传递出去,仅有的几队送消息出去的将士也皆被截下。

最终用了几百名将士的牺牲,穆宜妗与另一位将士江通终于被送出大梁的包围圈。

江通前去附近的宁城请求支援,穆宜妗身有穆家令牌,一路从进入京城畅通无阻,却是因为太过劳累在抵达京城后,便摔下马昏迷了半天,醒了后全身行李与马匹都已被贼人偷走。

幸而侥幸在皇宫门口遇见梁缙,这才能有幸见到沈初黛。

沈桦安之所以不惜一切,要将此消息送出来,是因为这毒药罕见,所知解毒配方的人更是知之甚少,而沈初黛就是这知之甚少的人之一。

此事仅有师父与兄长知晓,穆宜妗送来的消息必定为真。

穆宜妗瞧着沈初黛脸色愈来愈凝重,她本就遍布疲惫的清瘦脸庞又露错愕:“娘娘,此事您从未收到消息吗?”

她虚脱地瘫坐在地上,这只能说明一点,江通的求助消息并未送达。

邯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养心殿中,陆时鄞正与礼部诸员商议秋闱之事,正说着书架上的一片书签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声音,被掩在诸臣们的话语下。

“咳咳咳……”

陆时鄞突地猛烈咳嗽起来,握住一块帕子捂住唇,那藏青帕子更是衬得他如瓷般的指尖白皙。

他精致苍白的脸颊染上病弱的红晕,皱紧眉头旋了下太阳穴,声音低哑道:“今日便到此吧。”

礼部诸员止住了声,皇帝身体病弱,中途突然停止议事是常有的事,他们没有任何怀疑地躬身行完礼,叮嘱道:“国事操劳,皇上定要保重龙体。”

待众人被屏退后,陆时鄞随意将帕子扔在桌上,快步前去拉开书架。

他眉眼间的笑意,在触及沈初黛毫无血色的脸庞凝住。

他弯腰想搀扶起沈初黛,她的指尖抓紧他的袖口,长长的睫毛像是易折的蝴蝶:“皇上,我兄长出事了。”

她将穆宜妗送来的消息说出,长睫下的眸却是坚定清亮着:“我要去帮他,请您让我前去。”

大邺兵力强盛,不乏骁勇善战的将领,她不算是大邺顶尖的将领,却是沈家如今最能信任的将领。

父亲身受重任前去济北王封地监视,二伯父驻守另一片边境,相距遥远传消息前去耗时太多。

沈家能用的上的便只有她了,可她不仅是沈家女儿,也是大邺的一国之母。

皇上会让她前去吗?

沈初黛屏着息等着陆时鄞的答复,来这一路她甚至连要如何回应他的拒绝都想好了,无论如何她定要前去,便是私自跑出皇宫,她也定要前去。

却是见他如墨的眸中一寸一寸浸满柔意,他指尖抚上她的颊。

“阿黛,我等你回来。”

“你定要好好的回来。”

对于她的请求,他一向是没有能力拒绝,这大概便是有软肋的滋味。

——

邯城军营中,为数不多仍能站起身的将士行列整齐、军容整肃,拿着长矛站在台下听着,副将张鉴在台上激昂地坐着战前鼓舞。

然而这一派严肃的场面却是被一声怒吼打乱:“没有解药前,我们出去就去送死,援兵为什么还不到,让我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大邺是不是放弃我们了!”

说话的是军营中的一名千夫长史锐,战场上他一向是最为英武地,人豪爽讲义气平日里得了不少将士的拥戴。

他不怕上战场作战,只是恨极这般明知是死,还是不得不出去的境况。

此话一出,原本静默的将士们偷偷对望了眼,一直以来他们都装作不在乎这毒的存在,可史锐的话却是将众人保持的平衡打破。

他说的没错,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伤口,潜藏在他们身体里的毒便会立刻发作,无了自保能力在战场上就是死。

可是这是战争,怎么可能会没有伤口呢!

所以出去,便是死。

虽说他们仍旧默不作声,可恐慌却像是无处不在的风,包裹着他们。

张鉴高声道:“大邺绝不会放弃我们!如此情形,若是没有我们守卫邯城,大梁的铁骑便会侵入邯城,踏遍整个城池,你们的亲人伙伴也皆逃不过!你们皆是守护城池的将士,难道想要束手就擒,丧失尊严地看着他们攻城略地吗!”

史锐冷笑一声:“说的倒是好听!老子问你沈桦安人呢,这都多久时日了,我们可曾见过他的影子?莫不是一早就逃出城去,留我们在此地送死!”

这话一出,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无论是沈桦安逃出城去,亦或是如传言中,中毒昏迷不省人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意味,此场战局没了主心骨。

本就被毒所影响的军心更受了重创,接二连三地有人高声质疑道:“沈将军人呢,请他出来。”

史锐气声道:“连主持大局的将领都没了,这仗还打个屁!”

话音刚落,咻地一只羽箭凌空而来,迅速带着不容逃脱的气场,直直地插于史锐头盔的红缨上,史锐也因此倒退了三步。

清朗的声音响起:“放你娘的狗屁,谁说没有将领地!”

众人一愣,随之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盔甲的英姿身影站在台上,他手持着弓箭,方才射向史锐的羽箭赫然便是从他手中射出。

将士们站得远只能瞧见对方的面容有些熟悉,欣喜出口:“沈将军您的毒好了?”

下一瞬又突觉不对劲,这作风这口吻,不是沈桦安,倒更像是……

沈小将军,沈岱安。

不知是谁突然高兴地喊了一声:“沈小将军!”

随之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声音响起:“是沈小将军回来了!”

站在台上的沈初黛轻轻一笑:“小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