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亲疏(1/1)

沈芙回去后果然不肯再搭理胡曼柔了, 一头闷进胡氏的怀里抹泪哭诉:“娘,我不想看到表姐!”

胡氏头疼得厉害,看着神色无辜尴尬的侄女,只能先示意她先离开, 免得更加刺激到沈芙。

胡曼柔咬了咬唇, 依言乖巧地福身退下。以往她乐得见沈芙容易激怒利用,可这会儿她被别人反利用来对付自己, 胡曼柔又不由暗恨沈芙的愚蠢。

这么明显的离间计都能栽进去, 什么脑子!

胡氏到底是看重这个侄女的,特意叫了沈蓉出来送她。

“蓉儿,我真的没有说过芙儿的坏话, 这场风波闹起来,我实在是委屈极了。”胡曼柔轻拢着眉, 带着依稀的恳求, “好妹妹, 芙儿在气头上不愿见我, 你一定要帮我跟她解释解释, 我真的不知道三少夫人会去找她啊。”

她知道沈蓉性情腼腆, 最是心软, 故而这么恳求一番, 沈蓉终究耐不过她请求, 只能为难地答应下来:“表姐,我会跟姐姐好好说的,只是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她怯怯地摆弄着手指, 神色十分忐忑。

胡曼柔与她们姐妹相处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不知道沈蓉的性子,倒也没在她身上放多少希望,只是说:“芙儿还小,她要是误解了我,我稍后与她好好解释赔罪就是了,可姑母……”她小声啜泣了两声,眼底已然泛起朦胧的泪意,“姑母对我恩深义重,蓉儿,我自幼失去了母亲,姑母在我心中便如同亲娘一样,我实在害怕,若是她也误解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胡曼柔在双胞胎姐妹面前向来是沉静稳重的长姐形象,何曾这么慌张失措过。

沈蓉心酸不已,忙拉住了她的手:“表姐你别担心,本来就是误会,姐姐一时伤心才有些失态,母亲不会因此误会你的。”她壮着胆子,坚定地跟她表示,“就算母亲有所误会,我也定会帮你说情的。”

对她来说,这已经不易了。

胡曼柔心底多少松了口气,面上满是感激,紧紧握住沈蓉的手,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蓉儿,真是太谢谢你了。”

等沈蓉再回去的时候,胡氏已经哄着沈芙睡下了,正替她细心地捻着被子,侧脸可见温情宠溺的笑意,她脚步不由顿了顿,等胡氏抬头看过来时,才悄声走进去,小声唤道:“娘。”

胡氏淡淡“嗯”了一声,嘱咐婢女们仔细照看好了沈芙,起身向外走去:“去外间说,别吵醒了你姐姐。”

沈蓉抿了抿唇,依言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你表姐走了?”

沈蓉轻声回道:“是。”

胡氏富态的面容上没了笑意,唇角下拉,便显出几分严肃来:“她走之前没说什么?”

沈蓉抬眼看了她一眼,老实道:“表姐只是让我同您好好解释,她绝没有针对姐姐的意思。”

胡氏冷哼一声:“料她也不敢。”

大老远来到京城,胡曼柔只有她一个倚仗,枝头都还没飞上去,肯定不敢得罪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胡氏想起在鹤祥院中,老夫人对胡曼柔的关切疼爱,连她的两个女儿都不如,心头难免有些不高兴:“也怪她太过轻狂,天天往老夫人那边晃悠,这么高调,哪能不惹出事来?”

本质上,她跟某些下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胡曼柔一个外家人,怎么能抢主家的风头。

沈蓉低垂着眼帘,看着分外乖巧:“娘,表姐也是为了完成你的嘱托。”

闻言,胡氏心头怒气更甚:“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枉我为她费尽了心思,结果只换来一场大病!”

“要想让她为我做事,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娘您消消气。”沈蓉柔声安抚道,“表姐初来乍到,有些不如意也是应当的,慢慢来就是了。”

“蓉儿只是担心,马上就到年关了,过了年,咱们总是要离开的。若是到那个时候,表姐还不能成事……”

“唉,”胡氏重重叹了口气,“谁叫咱们不是嫡出的一脉呢?”

沈蓉不以为然,眉眼垂落,安静而无害:“若是表姐不行,娘,还有我们姐妹为您分忧啊。”

“你们?”胡氏狐疑着看过来,当即摇了摇头:“不合适。”

她两个女儿,一个被骄纵得不谙世故,一个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胡氏功利心再强,对亲生骨肉总是有几分顾念,这样的性子,又不是多国色天香的容貌,要是贪图多了不是惹祸么?

“娘,”沈蓉也没有显露出急迫,只温顺笑道,“女儿自知容貌才学都逊于表姐,但您也看见长公主的意思了,哪怕表姐差点没了命,也是不能依附上大哥的,这又何必呢?”

胡氏警惕地扫视了周围,拉着沈蓉走进屋内,把门关上,才小声跟她说:“你表姐的意思,这撑门户的长子不能盼望,底下不还有两弟弟么?”

沈蓉一愣:“娘,您是说二哥?”

胡氏否认道:“是这府上的三少爷,头婚正妻你表姐身份不够,做个妾总是绰绰有余的。”

沈蓉怔然间,想起今日的闹剧,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道灵光:“那三嫂……”

“为人儿媳的,长辈所赐,她还有置喙的余地?况且进门快一年了还无所出,有个妾室也是理所应当的!”胡氏不屑道,“左右你表姐受老夫人喜爱,这事只要她老人家开口,没什么不能成的。”

沈蓉唇瓣动了动,到底没将心底的怀疑说出口,低眉顺眼着微笑附和:“娘说的是。”

表姐和她姐姐的争执,沈蓉总觉得其中有那位三嫂的作用。听说三嫂是庶女出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落中,仿佛空有一身美貌,性子却是沉闷无趣极了。

大约是以己推人,沈蓉心头隐隐有几分凝重,这样处处平庸的庶女,只能从声名远扬的嫡姐手中,抢到这人人钦羡的好婚事么?她这位三嫂,可能就是个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能人。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在胡氏看不见的角落,沈蓉低垂的脸上悄悄浮现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或许,等哪天表姐受制于人、一蹶不振了,姐姐性子鲁莽不能成事,娘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到她身上来。

只慢慢等着就是了。

……

小小给胡曼柔一个教训之后,白楚的日子就过得清净多了,尤其经此一事,胡曼柔加大了对老夫人讨好的力度,反倒给白楚省事了。

白楚前世自小是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都说是隔辈亲,但她爸妈不是独生女,老人们都有更偏爱的孩子,亲也亲不到她头上来。

每次逢年过节,一大家子聚拢在一起,就是让白楚明白“因为亲缘关系”和“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亲近有多大区别,她小时候或许还有过怨恨,慢慢地发现不管她跟谁去抱怨这件事,得到的反馈都是“人心都是偏的,长辈管你吃管你穿,已经很负责任了,知道有多少无辜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了的么?”

白楚懵懵懂懂地从“这或许都是我的错”的思考,到“其实这世界不存在感同身受”的释然,然后在冷眼看去,发现两边的老人们确实已经对得起她了,毕竟是他们子女造得孽,年纪这么大了还辛辛苦苦养着她,也能算是个受害者了吧?

怨恨没有,亲情也没有,她倒有几分感激,还时不时往两边寄点钱过去,久而久之,从老人们口中等到了她小时候渴求期盼的夸奖——楚楚是个孝顺孩子啊,然后下一句就是让她有空多去看看爸妈。

有错么?没错,就是亲疏远近,人之常情。

沈老夫人也是如此,在她眼中,对白楚华的所有善意都是源于沈瑜之。

原主在忧惧思虑中染病倒下,身边伺候的只有双喜一个奴婢,平常连个煮药的下人都时有时无的。

这些老夫人和长公主不知道么?是因为原主自卑沉默不讨喜么?

都不是。

只是不在意而已,因为他们在意的是离家的沈瑜之,心中惦记的是他在外有没有受苦,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至于原主生病的事,只要不会伤及性命不就行了?哪就这么矫情了。

白楚穿过来之后,其实没怎么在长辈面前改原主的人设,该沉默寡言还是沉默寡言,但因为沈瑜之回来了,他对她改观,所以老夫人和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好。可即使这样,到如今,她们心心念念地还是让她早日为沈瑜之绵延子嗣。

这都没什么错,就是很现实的一件事。

白楚也从来是极为现实的人,若她有心在三少夫人的位置上待一辈子,也不介意使手段和胡曼柔挣一挣老夫人的宠爱,可她并没有打算把新得的一生浪费在拯救别人的事业上,她还需要人拯救呢,也就无所谓胡曼柔身上再背个老夫人的优势了。

“楚华,你老看着我做什么?”沈瑜之不自然地僵住了身形,握着笔的手已然渗出细密的汗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嗯?”白楚回过神来,眉眼一弯,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三哥不是要画我么?我不看你还看谁?”

“也、也不用,”沈瑜之面容有些涨红,呵呵笑道:“你要是觉得累,就起来出去走走也行,反正我都记住了。”

“真的?”白楚揉了揉轻微酸疼的腰侧,玩笑着道,“三哥是已经把我记在心里了?”

沈瑜之愣愣地刚想点头,下一秒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墨色的瞳仁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更慌张了:“我、我……”

看他窘迫的模样,白楚的心情就轻快起来了,笑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随意胡说的,三哥别介意哈。”

沈瑜之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忽略了心头几分怅然,笑容清朗:“楚华,你的性子仿佛真的开朗了许多。”

“是啊,”白楚点了点头,笑道,“还是要多谢三哥你的帮忙,若不然,我也不会在沈家过得这样自在。”

“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不用言谢。”见她是真的开心,沈瑜之觉得自己心中也十分高兴。

白楚笑语嫣然,垂眸看着他重新落笔在纸上作画,隐约几笔落下去,已经将大致的人形位置给勾勒了出来。

她不愿打扰他,也不想干坐着无聊,就出门想去墨棠轩外头的院子里透透气。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守在门外的览川和览溪,白楚有些奇怪,往日在这边守着的都是览江和览河啊,于是就问他们两人去哪儿了。

览川素来沉默,览溪自觉上前答道:“回少夫人,是二少爷来了,不愿打扰三少爷和您,就先去了偏房等着,览江和览河前去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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