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1)

种种原因之下, 傅杨没能提早接到关柏去了医院的消息。今天放学应该早一些,他赶着五点半到了学校门口, 夕阳慢慢沉下, 傅杨心里奇怪, 不应当啊,关柏从来守时, 就算有事要忙也会先给他发个消息。

自从重逢之后, 傅杨有一段时间一直无法适应关柏消失在他眼前,可这并不能成为他无时无刻打扰他的理由,他装得很好, 关柏从未发现他这点算不上问题的问题。最开始他只是悄悄的跟着关柏出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关柏,然后强迫自己离开, 慢慢的距离越来越长,直到他可以独自安静地在家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他以一种自虐的方式迅速地恢复成了关柏记忆中的样子,傅杨有些焦躁,他看了看表, 已经六点半了,可是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由得拨通了关柏的电话, 可是对面提示无法接通。

熟悉的焦躁爬上傅杨的心头,他像是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那些日子。傅杨坐在驾驶室里深吸了一口气,没事的,他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 或者他只是在忙。

于是他下了车,走到门口问站在门口的安保人员,“您好,请问关教授走了么?”

保安抬了抬帽子,“啊,关教授下午走得早,去医院了……”

傅杨只听见了这一句,他耳边像是响起了一年前的爆炸声,一时间他面色惨白,如遭雷击,他甚至没能听下去保安的后半句话。

他拔腿就跑,保安吓了一大跳,“哎?关教授去检查……”

可惜傅杨没听见,他猛得拉开车门,钥匙却怎么都插不进去钥匙孔,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稳住了双手,驱车以一种会被贴罚单的速度驶向了医院。

“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傅杨扶着方向盘冷汗就从耳后落了下来,他自言自语,像是追赶一场梦魇。

关柏出事那天,他没能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他晕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梦里他被那扇救护车的门拒之门外,所以他从来见不到关柏。可是不应当这样的,他至少应当握着他的手,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应当守在门外,没人陪他会害怕。

傅杨甚至没有去问关柏去哪个医院了,他凭着直觉开向了纪端铭的医院。

来不及找到一个地方停车,他几乎是丢下了车就往楼上跑。这里他太熟悉了,他曾惶惶然在纪端铭的办公室外游荡,那个时候纪端铭心里有气,可说道底也是有愧,他不曾让人驱赶像个疯子一样的他。

直到最后他忍无可忍给了傅杨一拳,纪端铭咬着牙揪着他的衣领,“傅杨,你是不是个傻逼,你是不是个傻逼?睁大眼睛看看,关柏死了!墓碑是你自己刻的!”

他就这样梦醒了。

他被绊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楼,然后猛地推开了纪端铭的办公室门。

大概是力气太大,门后的砖墙被磕碎了一块。

傅杨红着一双眼站在门口,他看到纪端铭拿着个病例站在一边看仪器数据,而病床上躺着一个身上插满线的人。

傅杨一时间想说些什么却失了声。

动静太大吓了病房里面两个人一大跳。检测心率的仪器上划出一个巨大的波浪,纪端铭手里的病例差点飞出去。

“我……操?你干什么?劲儿这么大?”他转头怒骂道。

关柏刚刚测完一堆东西,被吓了一跳之后撑起了身子,看向门口濒临崩溃的傅杨,“傅杨?你……”

傅杨一声不吭,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脸色很难看。关柏似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摘下了自己胸前的一些线,然后坐了起来,放轻了声音,“傅杨?你过来。”

傅杨像是辨认了一会,才松开了紧紧握住门把手的手,慢慢走了过去。纪端铭觉得傅杨这个样子不对劲,但是看着也并不像是受伤了,跟外伤没关系,倒像是……应激性心理创伤。

关柏伸手,“过来,抱抱我。”

傅杨一句一动,伸手抱住了关柏,肌肤相贴,心脏缓慢得震动让他迟钝地意识到,关柏活着,关柏没事。

他闭了闭眼睛,将头埋在了关柏怀里,然后落下眼泪来。

“关柏?”

“嗯,我在呢。”

关柏轻轻抱住他,“你摸摸看,我手机没电了,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发消息,是不是被你拦截了?”

傅杨抬起头,仰视着关柏,“你别这样吓我,关柏……我受不了。”

关柏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是我的错。”

纪端铭眼见着今天这全身检查也查不下去了,顺手给傅杨端了杯水,走近了拍了拍他,“起来吧,我当什么事情呢,记得赔我这块砖,才换的,你这手劲也太大了。”

傅杨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是自己过激了,接过了水,然后喝了一口站在窗边平复去了。

纪端铭叹了口气,在药方上又加了一样药,“ptsd,程度不清楚,先吃点安眠的药,你看看这脸色,差成什么了。实在不行去看心理医生。”

关柏心里沉了沉,他接过了药方,“好,那我先走了。”

傅杨似乎还没缓过来,他一路无话,关柏怕他这个状态不行,干脆自己开车。

像是无数个平静的午后,如果不是今天,关柏不会知道傅杨的心里藏着多少惶恐,哪怕是他回到他的身边,也并不能减少半分。

傅杨站在了自己家门口,“我今天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挡住了。

关柏的眼睫有些湿润,像是一对小扇子,他望着傅杨,“过来,傅杨。”

“我拒绝不了你的,你知道。”傅杨的声音里再没法伪装,满是委屈与哽咽。

“那就来吧。”

关柏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关柏的手明明那么轻,可对于傅杨而言却像是一根无法挣脱的铁索,他跟着关柏进了家门。

关柏松开了他,回头看着傅杨的眼睛,“想吃点什么么?”

傅杨的神经很迟钝,他摇了摇头只是盯着他。

关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揪住了傅杨的领子,凶狠地吻了上去。他很少这么亲吻傅杨,这样的亲吻里带着占有、愤怒、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心疼。

他咬得傅杨疼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像是心疼了,又放轻了动作,轻轻吻了两下,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息。

关柏的眼睛像是在发亮,他望着傅杨,“疼么?”

傅杨红着眼眶,“疼。”

“你看,傅杨,我是真的。我好好的。”关柏贴在傅杨耳边一字一顿,像是亲吻又像是安抚。

他伸手抚了抚傅杨的脖颈,“傅杨,我就在这里,来爱我。”

曾经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人又回到了深渊来救他,关柏伸手握住他的手,点燃了一场燎原的大火。

他们十指相扣,从客厅一路亲吻到卧室。两具躯体久别重逢,傅杨怎么都不肯让关柏背对着他,他埋在关柏的颈间,眼泪就落在两人身后。

关柏受不住的时候就轻轻揪住他的头发,然后困难地说着,“傅杨,我好好的。”

关柏伸手想要挡住眼睛,牙关似乎已经咬不住了,可傅杨在他上方却突然停下来了。

他眼里满是似悲似喜,关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问道,“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这次他有了答案,傅杨闭了闭眼睛,“我拿到了你的保险赔偿金。”

关柏一阵心悸,是啊,他都忘了,年少时候他将自己的保险受益人都填成了傅杨的名字,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他几乎都把这点东西忘记了……

关柏伸手将傅杨拉下来与他亲吻,“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那天夜里,关柏明白了一件事情,傅杨的ptsd是他啊。

深夜无人得见的漆黑里,关柏轻轻摩挲着傅杨看不见的伤疤,“过年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伤痕的恢复需要时间,我寻思着我跟你们说这段算是糖,可能会被你们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