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9.胎记(1/1)
以前想到这些, 温玖还会心痛, 但现在, 大概已经麻木了吧, 除了觉得有些难受之外, 她并不觉得有多痛了。
“回宫吧。”她关上车窗, 平静地吩咐道。
魏青瑶并不能跟随萧豫回禁军,她能出入禁军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一个月就那么一两天比较宽松的时候。
她此次来, 是代替大哥来传讯, 魏流原带领一支精锐外出训练时, 意外发现一个村庄里有逆贼出没的踪迹,抓住几个和逆贼有牵连的人,请太子过去审问。
原本萧豫根本不理会前朝逆贼的事情, 这件事皇上一直交给楚王去做,但神奇地是这么多年,楚王也就偶尔能得到一些逆贼的线索, 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萧豫会过问逆贼的事情, 纯粹是因为他们和温玖牵扯在一起, 所以他要比任何人提前一步掌握逆贼的消息。
魏青瑶把这件事报告给萧豫之后, 就不再允许跟随,出了徽京城后只能一个人失落地回去。
太子殿下明显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怎么行?
难道就是因为她出身不好吗?
太子殿下一听说嘉元公主生病了立刻马不停蹄赶来照顾, 一天一夜未合眼, 她就不相信纯粹是因为爱, 要是温玖没有那么高贵的出生,太子殿下也未必会这么重视她。
哪怕再喜欢,也不过是偶尔给一点宠爱。
她真是越想越觉得心里失落,她都已经去引诱太子了,可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她又能怎么办?
现在她有了漂亮的衣服,昂贵的衣服,太子殿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真是不甘心!
魏青瑶个性坚强,在人前一向不示弱,但如今走在城外的小路上,路上人迹罕至,却不由自主落下了泪水。
“是魏姑娘吗?”忽然有个声音喊住她。
魏青瑶四下里一看,看到河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之前结交的那个出手大方的青州商贩元靖!
河边芦苇茂盛,所以她刚才骑马路过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那几个人。
她连忙擦干了泪水,策马走过去,现在和元靖合作,她也有不少事情想找他。
温远看着这个高高坐在马背上的少女,明艳的容貌几乎和记忆中的母亲如出一辙,还有那眉眼间高傲的神态也酷肖过世的父亲。
方才他站在这里,听属下来汇报。
当年母亲从逆贼手中逃脱,路上要生产,却没有稳婆接生,还好遇见一个小镇上的医婆子,在她帮忙之下母亲生下一个女孩。
可母亲那事已经失血过多,救不回来,她只能用自己的衣服包着妹妹,把发簪当做信物,请医婆子交给自己的嬷嬷,带回凉州。
当时战乱,到处兵荒马乱,又有逆贼作乱,医婆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嬷嬷,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混乱中把妹妹报错了。
随后也蹊跷,他的人去调查时,发现那稳婆把妹妹送给嬷嬷之后,不到一年就因病去世了。
那个抱着妹妹回凉州的嬷嬷倒是一直照顾温玖长大,温玖被送进宫之后,她也病死了。
此事有许多可疑之处,但温玖的身份可疑已经是肯定的,她绝不是自己的妹妹。
在温远的心里已经肯定了,并且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好事。
“元公子。”魏青瑶从马上下来,抱拳说,“珠宝商行的事情没有什么问题,镇国公世子一句话,徽京许多商行都卖他面子。”
“这件事平总管已经汇报给我了,有劳魏姑娘了。”温远客气地说。
魏青瑶道:“我拿你的钱,帮你做事,事成了,你答应给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果然从小在排挤中长大,一心只为利。
哪怕知道她是自己有血缘的亲妹妹,温远对她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也许当年没有抱错,他肯定也不会像疼爱阿玖那样去疼爱她,说不定会像其他王侯一样,亲生兄妹之间关系淡薄。
阿玖从小善良可爱,不管什么人都会喜欢她。
“明天就让平总管送去给你。”温远对她毫不吝啬,如果是自己的妹妹,自然能给她补偿就给。
“多谢元公子了。”魏青瑶说。
温远问道:“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方才在下远远看去,似乎看见姑娘在哭……”
“你看错了吧!”魏青瑶冷冷地说,“我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哭?”
“也许是在下看错了,抱歉。”温远说,“其实家中兄弟姐妹太多,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我家中也有庶出的弟妹,可以说毫无亲情,每天只想争权夺利,欺凌弱小。”
“就算是庶出子女,难道就没有权利争了吗?”魏青瑶被戳到了痛处,说起来,她的身份还不如庶出呢!
她只是个抱养的!
“在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人,都有选择往上爬的机会,无可厚非,我能成为被我父亲倚重的人,又何尝不是用尽了手段?”
魏青瑶打量了一下元靖,眼中透出不屑,道:“你们生在商人之家,只要比一比谁能赚钱就好了吧。”
温远道:“说的不错。”
魏青瑶走到河边,看着潺潺流过的小溪水,说道:“生在王侯府门,如果自己不努力向上爬,只有死路一条!”
“魏姑娘说的是。”温远点头。
“可是命运偏偏也不公平!就算努力了又怎么样?一个好的出身,就能盖过一切努力。”魏青瑶握着拳头,愤恨地说。
“魏姑娘为何有这样的感慨?”温远问。
“我举个例子你就懂了,你知道嘉元公主吧?”
“知道。”温远的声音柔了几分。
“你说,如果她不是靖安王的妹妹,有温家做后盾,她还会被人如此捧得高高在上吗?她什么都不会,没有出身的光环,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她也不是废物。”温远忽然纠正她,“她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她从小被送进宫,皇上皇后不允许她优秀,什么都不会教她,她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其实也是一把在慢慢谋杀她的刀。”
魏青瑶皱眉说:“你一个商人懂什么?你见过嘉元公主吗?你知道她有多受宠吗?别人拿命去争取的东西,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温远便抿着唇,不再多说了,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很失望。
不过他会慢慢让他明白,阿玖这些年在承受什么?
而那些原本是该她来承受的!
魏青瑶狠狠折断了一根芦苇,咬牙道:“老天真不公平!凭什么所有好的都给了温玖!”
她折的那根芦苇特别坚韧,竟一下没折断,魏青瑶一怒之下更加用力,谁知芦苇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她踉跄了一下没有站稳,忽然摔进了河里。
“魏姑娘!”温远连忙把她拉起来,还好河水不深,只有鞋子和裙子湿了一点,其他也没什么大碍。
“真是倒霉!”魏青瑶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把裙子上的水拧干,然后脱了鞋子也开始拧水。
温远挥了挥手,他的下属都背过身去,而温远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说:“擦一擦吧。”
魏青瑶也不客气,拿过帕子把一双玉足擦干净。
她的脚腕抬起来时,一个红色的火云印记露出来,只有拇指大小,但温远却震惊地移不开目光。
火云令的印记!
那是母亲的火云令!
很少有人知道,温家的凉州军里有一支火云军,只有千人,却是凉州军里最精锐的一支。
当年是父亲亲自训练的火云军,母亲亲手制作了火云令。
这支火云军便是当年跟随父亲潜过燕江,杀进天辰皇宫,杀了天辰皇帝和皇族的那一支精锐!
母亲被前朝逆贼掳走时,身上带着火云令,却来不及指挥火云军。
她死前多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不认识的医婆子,她肯定会在孩子身上留下什么印记。
只是一支发钗,未免太草率了……
火云令,母亲用火灵在孩子身上留下了印记,必定把火云令也一起交给了医婆子。
但火云令失踪了,孩子也被人掉包了,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如此重要的火云令失踪了,一支普通的发钗却留下来,这似乎不大可能。
“你看什么看?”魏青瑶擦干了脚,抬头才发现这个商人一直盯着她的脚看,不由得很生气。
温远也察觉到失态,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问:“抱歉,我只是看见你脚上的印记很眼熟,那是胎记吗?”
眼熟?
魏青瑶猛地抬头问:“你见过吗?你在哪里见过?”
温远心中早就有了定论,此时也不动声色说道:“太久远的记忆,一时也想不起来,魏姑娘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来的吗?”
“这是……”魏青瑶低下头,在她骄傲的脸上第一次看见失落哀伤的表情,“这不是胎记,是个印记,可能是我父母留下的,是我身世的唯一线索。”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温远,冷笑:“你是不是很震惊?没错,我不是定国公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他抱养回来的,但那又怎样?我比他那些亲生的子女要优秀多了!”
“你一直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吗?”看着她满脸伤心的样子,温远还是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血浓于水,这个女孩子毕竟是如今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魏青瑶冷笑,“说是养女,我和定国公府的丫鬟有什么区别?他们对我颐气指使,明明自己也什么都不是,在我面前倒会装模作样!”
她是带着恨意的,她从小就发过誓,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定国公府那群贱、人!
从国公夫人到那几个小姐,她都不会放过!
温远从她眼中看到了狠毒的恨意,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和温家人一模一样。
这种时候想不承认她不是自己的妹妹都做不到。
但从小有温玖做对比,他喜欢阿玖那样软软萌萌小小一个丫头,从学会走路就一直粘着他,咿咿呀呀喊大哥,摔倒了就哇哇大哭,从不会故作坚强,永远需要他照顾和疼爱。
如果是魏青瑶,他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心软得快要化开的感觉。
“人生际遇各不相同,你此前的受的苦就当做在磨练你吧。”温远说,“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其实有时候我很恨我的亲生父母。”魏青瑶咬着牙说,“既然生下了我,为何要把我扔掉?”
温远一怔,便说:“也许他们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时局混乱,不小心把你弄丢了。”
“既然这样,十六年来为何从不找我?”魏青瑶用力摸着脚腕上那个火云印记,指尖发白,“他们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十六年来每次想起他们,我都很恨!”
“如果……”温远忽然问,“如果你父母很贫穷,当年不得不把你丢掉,你现在会想认回他们吗?”
“当然不想!”魏青瑶想也不想就说,“如果他们现在过得贫穷又来认我,为了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地位,为何要被他们拖累 ?让我成为整个大周国的笑话吗?”
温远微微一笑,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她会这么说,随后又问:“如果你父母是权势滔天的权臣呢?”
魏青瑶愣了一下,然后讽刺地看着温远说:“你什么意思?这样问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爱慕虚荣之辈?”
“在下冒犯了吗?”
“跟你这种商贩说太多也没用,我也不怕别人说我什么,既然他们有强大的背景让我依靠,我为什么不靠?”
“魏姑娘性情洒脱,绝非一般闺阁女子可比。”温远下了定论。
“所以元公子找我合作,尽可以放心。”魏青瑶再次抚摸着脚上的火云印记,“元公子有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我脚上这个印记?”
“一时还未想起,不过你放心,既然这个印记关乎你的身世,我走南闯北认识不少人,可以帮你多打听一下。”
“如此真是多谢元公子了。”魏青瑶展颜一笑,瞬间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如果是别的女人,温远可能觉得赏心悦目,可这女人是自己的亲妹妹,看她这样的笑容明显是手到擒来,此前不知道对多少男人使用过这样的招数,温远便觉得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在下还有事,告辞了。”温远说。
魏青瑶见这人丝毫不为自己的美色所动,心中不服输,问道:“元公子,你这么帮我,不是只纯粹是出于好心吧。”
“在下和魏姑娘合作,这些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魏青瑶笑得很妩媚:“男人嘴上都这样说,实际上,个个都有企图。”
温远没有解释太多,礼貌地笑了笑,便走了。
魏青瑶慢慢穿上鞋子,她脚腕上的火云印记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眼熟,那么……是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不会是那等一无所有的平头百姓?
禁军大营
深夜
魏流原一身盔甲匆匆走进太子的大帐,见了太子之后立刻跪下。
“参见太子。”
“起来说话。”萧豫背对着他,似乎看着挂在墙壁上一张巨大的地图,但目光却一直游离,没有什么焦点。
魏流原站起来,盔甲上隐隐有血迹,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很畅快:“殿下料的没有错,那伙贼子确实以赵清为首领,属下奉太子之命在山谷埋伏,原本可以抓住赵清,但忽然出现了另一拨人马阻挠。”
所有军中长大的男儿,哪个不仰慕前朝大名鼎鼎的大将军赵清?
何况能和他交手一次,对魏流原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加痛快的事情了!
“是什么人,查到了吗?”萧豫淡淡地问。
魏流原道:“那伙人身上虽然没有标识,不过属下按照殿下吩咐,派了一队人假扮成靖安王的人,那伙人立刻乱了,仓促撤走。由此可推断,那伙人是靖安王派出的。”
萧豫扬起唇角道:“抓到证据了吗?”
“回殿下,抓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已经招认,确实是温远派来的人。”
萧豫道:“好好招待那三个人,别让他们受什么苦,派人好好护送回凉州。”
“殿下,不再继续审问了吗?”魏流原问。
“已经审过一个,未来大舅爷会明白的。”萧豫转过身,手指敲着桌子,一副势在必得的笑容。
“属下明白了。”魏流原点点头,有些惋惜,“可惜这次让赵清跑了。”
“赵清本事很大,没有天罗地网很难抓到他。”萧豫曲起一根手指,忽然面色狠厉,“不过他一定要死!”
魏流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赵清是天纵之才,殿下是否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