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暴风雨前夕(1/1)

“嘀——”

“嘀——”

谢九睁开眼睛时自己身上正穿着一身病号服, 单向可视玻璃外人来人往。

而坐在旁边的江彦此刻正用水果刀稳稳的削着一块苹果。

他神情格外专注的把桌上的苹果切成差不多形状的方块, 再把它们都塞进一个小碗里。最后还把旁边的牙签包装撕开。

一根根竹签便像旗杆一样插在苹果块上……

见江彦忙的认真, 谢九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然后把插在自己手背上的滴管拔下, 缠绕在床柱子上让它不发出声音……

江彦的背影仍然那么端正,就像背脊里塞了一块钢板。谢九用手把鼻子捏尖摁着眼角挑高,最后调成狐狸的形状。

“吃吧。”

江彦简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他转过身把小碗递给谢九。谢九仍保持着做鬼脸的姿势。面前的小碗保持在空中。

见他没伸手接, 江彦甚至还把碗往前递了递。

风轻轻吹过窗前的铃铛,谢九挫败的捧着碗看外面经过的云彩和倾泻而下的灿烂阳光。

原来已经到夏季了……从窗户往下看随处可见抽了芽的新叶。

病房里充斥着柠檬空气清新剂和消毒水的味道。

谢九随手拿起一根牙签开始吃苹果,另一只手翻动一下旁边的报纸。他大概十月末去的放逐之地。

但是报纸上清晰的写着今天的日期:四月十七号。

整整过了六个多月。

“这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回来了。”

“嗯,而且你从放逐之地回来后还昏迷了整整三天,现在是第四天早上。小组的大家都很担心你。”江彦停顿一下。

“巴迪腿中的那把钥匙确实可以开启a国银行的保险柜, 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空气静了一秒, 窗外是热闹的蝉时雨。

江彦指了指病房旁边的几大箱礼盒。谢九才发现自己床边的东西已经堆得快像小山。

“在你昏迷的几天里有小组成员来看过你。人人都一脸肃穆穿着一身熨烫笔挺的制服,然后把捧着的礼物放在当时仍然昏迷着的你旁边。礼物从相片盒到马球巧心糖……最后多到只能放在小组的置物柜中。最后他们出门时还在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空气中仿佛奏响着《玛丽女王葬礼曲》。”

“这是什么新出的冷笑话吗……”

谢九可以看见上面堆得一排排的松果和白绒线包裹的牛皮纸盒子,还有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马上就要倾倒的系着灰色羽毛和五颜六色满天星的绸缎包裹。

在大堆大堆的保健品瓶瓶罐罐下面甚至还有知更鸟蛋蓝色的礼物盒。

最显眼的是旁边的床头柜上的花瓶,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放了一大束天堂鸟花。

神特么橙黄色天堂鸟……他们是来看病还是送葬啊。

花束底部还系着一张米色卡纸, 上面绘有红色的小爱心。谢九心中一动, 他把卡纸打开。

【致最勇敢的执行员谢九先生:听说您在放逐之地的惊险故事,并且能从代号为‘neil’的目标手中拿到最关键的线索。我们深感佩服!在此也由衷希望您能早日康复!期待庆功宴与您的见面!执行小组全体预备役敬上。】

谢九把纸抖了抖, 那贺卡居然还唱起歌来。像是早就录好的小创意。

“这是什么?”

半晌没听见回应。谢九抬头一看, 只见江彦刚才待的位置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他环顾一圈——礼物还在, 一大捧天堂鸟也在,就连刚削好的苹果也规规矩矩的放在那里。

可是刚刚用水果刀慢慢把苹果切成小块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一阵风吹进,正好把桌上的贺卡吹得刷刷作响。

……白,白日见鬼了?

在护士穿着白色制服来查房时谢九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在一一应答完护士的要求后,谢九突然问道。

“刚才有没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人来过。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谢九用手指把自己的嘴角下拉了几度。

“摆着总有人欠他钱一样的表情……三十岁左右,像你每天在马路上随处可见拎着公文包一丝不苟的公司白领。”

正准备推门而出的护士明显疑惑了几秒,她翻动了一下手中的访客记录册,然后摇头。

谢九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故事:大概讲的是一群年轻人在晚上唱歌时候突然饿了,就在路旁唯一一家亮着霓虹招牌的餐馆吃饭,几人大快朵颐后却纷纷有了睡意,便直接在店里睡着了。但在第二天这群人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街道上,一阵恶心后他们纷纷从嗓子眼里抠出了脏兮兮的泥土……

他突然身上冒出点点寒意,小块的苹果一时间卡在喉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病房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轻轻推开门后谢九快走了两步借着那捧硕大天堂鸟的遮挡默不作声融入人群……

伪装一流,效果也一流!

只是如果让那帮执行员知道他把训练所得的成果用在这方面估计会气的吐血。

医院门口的正前方是宽敞的大马路,穿过红绿灯后的第一家饭馆里正飘出阵阵牛肉粉的香味。

还踏着医院拖鞋踢踢踏踏谢九扔开手上的捧花,他大口嗅着炖牛肉的酱汁味,手情不自禁的伸进兜里。

空……空的?

谢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瞬间用两只手迅速摸遍了全身所有能伸进去的地方,就连鞋底都不死心的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最后他确定了一个事实。

衣兜此时比他的脸还干净,就连一个钢镚都翻不出来。

……也不知道今天的黄历上是不是标红写着不宜出行。

谢九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一时间穿着病号服呆愣在大街上就变得格外引人注目。旁边经过的人民群众纷纷对他投以诚挚的视线。

也就在这时,他的左肩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来人右手正刷着手机,明明大夏天却严严实实的把袖口扣到最顶上的手腕处。

一幅镶着金边的大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看见撞到了人,他用修剪良好的指甲把墨镜架推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九只感觉一股特殊而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没事。”

那人却把手直直伸向谢九肩头,看着就像要帮助确认受伤情况。

谢九习惯性退后一步避开。那人却更加温和了嗓音。

“您是病人,这一撞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稍微等下,我马上给您拿钱。”

“没多大事,你不用这么……”

那人却完全忽略了谢九话语中明里暗里的拒绝。他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放下,又从左侧的内兜里翻了一阵,紧接着又匆匆忙忙的打开公文包的拉锁。

谢九说了句没事想往前走,那人又状似不经意的挡在他面前……

“万一有什么事呢,现在这大病小病可是不经意间就得上了,保不准这一下会有什么后果……”

“我说了没事,麻烦你让一下。”谢九直截了当。

无话可接的男人才悻悻的放下手。

也就在这时,谢九的肚子好死不死的发出了清晰的“咕噜”一声。

一时间蝉鸣声好像都停止了,

男人却蓦地笑出声,紧接着又夸张的拍了一下谢九的肩膀。

“刚好到了午饭时间,我这边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这样,作为赔罪我请你去吃饭,你看可以吗?”

明明是请客的那一方,面前的男人却好似捡到了什么大便宜。这幅样子让谢九不禁有些怀疑。

几个月不见,现在d国的民风变得这么淳朴热情了?

……

呼噜呼噜一顿把牛肉粉吃完,翻滚的热浪直朝脸上扑。谢九吃着热了更是又把旁边的冰镇啤酒一饮而尽。

他也确实是饿了,刚才那个苹果不吃还好,一吃反而把五脏六腑都唤醒了。

要再不吃饭他就直接能把街对面那个小男孩手里的肉夹馍抢过来啃……

谢九嘴里好久不尝咸辣,一时间把护士的嘱咐统统抛在脑后。半碗牛肉粉下肚竟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你不吃?”

男人很是识趣的把未动的热腾腾牛肉粉朝谢九推来。

呼哧呼哧的吸溜牛肉粉声又在店里回响。对面男人支着下巴就这么看谢九吃牛肉粉,那眼神都看的谢九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谢九放下筷子,男人像终于找到空档般问道。

“你是圣心医院的病人?”

谢九有点懵,顺着男人视线把自己胸前的衣襟捏起一看。“圣心医院”四个蓝字正大大方方绣在上面。

谢九用桌上小木盒里的餐巾纸随意抹了抹嘴,大方承认。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咱们也算是‘不撞不相识’我叫闫游。”男人笑着道。

谢九刚想说话又听见闫游接着道:“话说回来,我听说那个很有名的执行员也在那家医院疗养……”

刚想进行友好的自我介绍的谢九停住了,他使劲把嘴里泛着泡泡的酒沫咽下,最后摸了摸嘴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执行员?”

“刚刚完成任务回来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执行员,你没听说过吗……听说他本人很帅,稍微值得期待一下啊。”

“期……期待什么。”

谢九结巴了。此时宽敞的病号服混合着对面闫游身上的浓烈香水味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把第一颗扣子解开。

“明天的庆功宴会全程直播啊,他可是大名人了呢。有无数要员会去捧场,听说联邦上级也会派人参加……”

庆……庆功宴?

联想到刚才那张贺卡中也提到的庆功宴,谢九心中蓦地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也就在这时,牛肉粉店里老旧电视机正莹莹闪着的屏幕播放过一则新闻。

“近日,联邦执行小组的执行员终于回国,完美完成a国最重要战役的执行员可谓是备受瞩目。本台了解到那位执行员似乎在小组里地位极为特殊,而且战力优秀。同时他收到的礼物此时几乎已经快堆到房顶……”

紧接着画面对病房一扫而过,从大堆的礼物盒和层层保安的防护中谢九能看到那床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正是躺着的自己……

谢九手中的筷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哦,那个执行员好像还长得挺像你的。”

闫游好像没看出谢九的失态,在这家弥漫着香味的苍蝇小馆中,他甚至还亲自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

谢九重新从旁边的消毒柜里抽出两根木筷,他继续“呼噜呼噜”的吃牛肉粉,劲道的粉条却变得索然无味。

而对面的闫游却好像开启了话痨模式。

“那位执行员据说在a国很恐怖的暴君手中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此刻已经成为英雄般的存在了,虽然听说出于个人意愿,他在完成这次任务后会退出执行小组。”

见谢九放下碗,闫游仍然不自觉的扣着他的指甲。

谢九瞄了一眼。对面男人的指甲上好像沾着点红色的东西,扣下来后的碎片在桌子上像是晶莹反光的小虫子。

一时间他胃里直犯恶心,呼哧呼哧吃下的牛肉粉一波波向上翻涌。

谢九放下筷子。

“说来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一直盯着你的病号服才撞到你的……而且明天的庆功宴据说直接由联邦上级接手,而且已经得到指示要好好筹办。一切以最高规格为主。”

“真羡慕啊,那个执行小组不是据说只要招进一个扫地工进去到时候出来就像被重塑了金身一样嘛。”

闫游仍在滔滔不绝,他似乎对这件事极为感兴趣。

谢九表面上还对闫游敷衍几句,实则内心早就慌得要死,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

庆功宴如果直播出去意味着什么……但凡是关注网上新闻和有线电视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在巨大范围内传播。

执行小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关键是neil那个家伙一定会看到!

时机正合适。庆功宴,还实时转播,之前保密协议不全成放屁了吗?这次的庆功宴像是隔着大洋彼岸啪啪打neil脸……简直像掐着人家脖子嘲讽人家的无能啊。

谢九可以说是用歪门邪道的能力骗来了钥匙,这事他知道执行小组知道可是别的人民群众不知道啊。

可以想象到,在群众眼里的逻辑必然是执行小组足智多谋英明神武。而执行员谢九更是猫戏老鼠般把危险人物轻松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英雄……

执行小组可以把这次行动当做“正义”的宣传。可对于谢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

先不说谢九在曝光后身上被贴“执行小组”的标签能让他麻烦缠身,单说neil看到新闻后的反应也足以让他跑上万次。

那个男人之前是高傲残暴的君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谢九这一去不光拿到了男人手中的唯一弱点,把他的领地搞得一片狼藉,还无意间窥探到了他童年最落魄无助时期的隐秘过去。最后更是干脆利落的“啪啪”朝他开了两枪。

现在马上还要大摇大摆在另一个国家宣传战胜他的事迹……

这情况,估计离土地六英尺深的棺材板里的大好人都得被活活气的跳出来吧?

谢九打了个冷战。

不行,他不能傻了吧唧的送上门给人当肥羊……

一时间只听见牛肉粉店家中电风扇的转动声,燥热的热浪一波波冲击着面门。

“我们能撞见也是缘分,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啊,我叫……”谢九停顿了一秒,他假意咳嗽一声。

“我叫雷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名。”

“哦哦哦……这个名字起的好。真是少年得志,英雄气概尽显啊。”

闫游终于停止扣他的指甲,那些碎末在桌上形成一团小小的粉末。他重新把小心放在垫子上的墨镜拿起,顺手用纸巾把那些指甲末包起来。

谢九嘴角抽动一下,他早已无心再和闫游吃饭,胡乱应付一通后他走出了店门。

思考片刻,最后谢九拿着借来的ic卡低头走进了街角的公用电话亭。

旁边路人来来往往,谢九在黄色电话亭的透明玻璃前站了一会。

他最后还是摁出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语气很冲。

“……”

“喂,喂?有屁快放别耽误爷胡牌!”

“是我……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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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晚了给大家道个歉,你们可以猜猜谢九的这通电话打了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