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毒誓（1/1）
宋薇记得, 前世的71年夏天，赵涛从县城回来了。
当时赵涛高中毕业, 因为没有落实工作，只能返回原籍南江村务农，他在县城读书读了好多年, 行李太多，还是周晋特意去接的他。
周晋和赵涛一起回来时，她当时也陪着周大雪在村口等着，记忆里赵涛下牛车的时候面色看着是有些不大好, 还有点虚弱, 当时她以为赵涛是不想回村务农，姑姑对他一直期望他出人头地，赵涛自己也想考好好学习改变命运, 所以现在被迫回家务农, 一时接受不了, 当时她还上前去安慰了几句，赵涛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和她说话时语气非常平和，确实很有读了许多年书的知识分子的模样。
送完赵涛和周大雪回家后，她和周晋也回了老周家, 晚上躺在床上, 她还问起周晋赵涛的事情来，像他这样有知识的年轻人，现在被迫回乡务农, 会不会觉得心里委屈。
周晋那会儿还笑她傻，她也是知识分子，不但下上务农学习来了，还是从富裕的的大城市来到西南贫苦的小山村，她都没有觉得日子苦，赵涛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江村有什么苦好说的。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宋薇就没有影响了，可是她清楚的记得，不管是周晋，还是赵涛和周大雪，他们都没有提到过，赵涛参加了工农兵大学招考的事情，和现在的情况一对比，宋薇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赵涛确实获得了当年工农兵大学招考的参考资格，但是他没有考上；二就是赵涛想去参加考试，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最后连考场都没有进去过。
以赵涛谦虚内敛性格，宋薇觉得第一种是可以否决的，即使赵涛没有考上，他也不会压根一个字都不提，最后说自己能力不够，没有考上就是了，那么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当年获得了报考资格的赵涛为什么最后又无法参加考试呢？
这些事情加在一块儿，就像是一团弄乱了的毛线似的，弄得宋薇心里焦头烂额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周晋起床时，看宋薇睡得正香，昨晚她翻来覆去过了零点都还没睡，现在能睡得这么好，周晋也不想吵醒她，他小心翼翼的把她露在被子外纤细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又帮她掖好了被子，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卧室。
“娘，我去城里置办年货，你和瑶瑶那里还什么也告诉我，我一起捎回来。”吃早饭时，周晋对张爱凤说道。
张爱凤还没说话，周瑶已经欢快地说起自己想要的东西来：“二哥，我想要书，你去城里新华书店给我买几本书吧，还有嫂嫂之前一直说想要的那套学习丛书，你记得一定要买回来，我以前听嫂嫂说过好几次了”
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周晋也听宋薇提起过，本来上次他们去城里领结婚证的时候就准备去新华书店买，后来因为拍结婚照拍的晚了，他们走到新华书店时，书店大门都已经关上了，虽然阿薇那边没说什么，但是回程的路上，周晋还是能看出她眼中有一点失望。
结婚后不是忙着上工的事情，就是家里有事，难得有空闲的时候，阿薇还宁愿和他到山上的小屋里去看养殖的动物和种的果蔬，就算是去城里，多半也有事情才去的，时间一久，周晋还真把这时给忘了。
“好，二哥一定把你和你嫂嫂喜欢的书都买回来。”周晋笑着回道。
一听二哥答应了，周瑶的眼睛都冒光了，她又一脸期盼的看着周晋说道：“二哥，那我还能要别的东西吗？”
见周瑶要了书还想要别的，张爱凤脸上有些不高兴：“瑶瑶，娘平时怎么教你的？”
“娘。”周瑶也不开心的嘟起了嘴。
周晋阻止道：“娘，没事，让瑶瑶说，快过年了，二哥给她买个礼物过新年，应该的。”
一听二哥都支持自己了，周瑶又高兴起来了，兴高采烈地说道：“二哥，那你再给娘买件新衣裳，娘都好几年过年没做新衣裳了，今年给娘做一件，好不好？”
张爱凤没想到周瑶想要的居然是给自己做衣裳，她感动得眼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旁边，周瑶还在掰着手指给周晋数着还得买什么东西。
“二哥，你还得给你自己买双鞋，嫂嫂说好多次了，你的鞋子底都快没了，还有嫂嫂肚子里的宝宝，虽然他还没有生出来，我们也得给他买点东西，不然我们都有了，只要宝宝没有，他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周晋出门时，除了原本就要买回来的东西，还加上了周瑶给他的列的清单，考虑到快过年了，不管是百货大楼还是供销社都是最挤的时候，周晋出门前特意交代张爱凤不用等他回来了，他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村子里了。
宋薇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用暖瓶里的热水洗了脸，宋薇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李春玲笑容满面的坐在正屋的凳子上，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个篮子，宋薇走近一看，篮子里是个大搪瓷盆和一个酒壶样的东西，大搪瓷盆装的大概就是上次分红时她说要送过来的黄豆炖猪蹄，那个壶里有什么宋薇就猜不到了。
一看宋薇出来了，原本和张爱凤相顾无言的李春玲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弟妹，睡得可好？”李春玲问道。
宋薇笑了笑，和张爱凤问了好，然后才看向李春玲：“挺好的，春玲嫂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做客啦？”
李春玲起身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笑着回道：“这不是上次说了要给娘和弟妹你送猪蹄炖黄豆来吗？今天刚弄好，我就送过来了，弟妹，正好你刚起床，让娘拿个碗过来，你快喝点，填填肚子。”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薇和李春玲前世今生打过这么多次叫道了，她可不信李春玲能有这么好心。
“春玲嫂子，都快吃午饭了，我现在也吃不下，放着吧，等会儿中午我把它热一热，大家一起吃。”宋薇笑盈盈地说完，看着那个酒壶样的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春玲嫂子，你给我们家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家到时候不回份厚点的礼都该不好意思了。”
“你们又要照顾娘，还要照顾瑶瑶，本来就比我和周宗辛苦，我们多送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嘛！”说完，李春玲神秘一笑，把那个酒壶挪到宋薇面前，“弟妹，这可是个好东西，娘知道的，我老家有位顶顶厉害的老中医，这就是那位老先生开的保胎药，刚才听娘说，你最近睡得都不太好，白天也没个精神，要不今天你先喝点？要是喝的不错，明儿我就带你去我们村找老先生看一看？”
一听是保胎药，张爱凤看向那酒壶的目光就热切了许多，不过一看到李春玲，张爱凤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冷了一半。
“薇薇，那个老大夫我也听说过，不过咱们村和李家村还是有点远，以前春玲回去看过对吧？”张爱凤琢磨了片刻后，问道。
虽然不知道张爱凤干嘛问自己看没看过这种她本来就知道的事，但是为了让宋薇相信自己，李春玲还是点了点头：“娘，你记性真好，我早几年是去过看过几回。”
“嗯，那就没错了，好像就是你和宗儿刚结婚那几年吧？”
张爱凤这话一说出来，李春玲就变了脸色。
“对啊，娘，就是我和周宗刚结婚那几年，后来我们就没去过了。”李春玲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尴尬起来。
宋薇立刻就明白了张爱凤提起这些的用意：“春玲嫂子，刚结婚那会儿去你们肯定也是为了调理身体，好早日传来喜讯吧？既然你都去过好多次还是没动静，我看这个保胎药还是不要喝比较好，你要是想保胎，可以去城里啊，上次你看怀孕的医院就有坐诊的老中医的，让周宗的大哥找个空，带你去看看就好了。”
说完，宋薇又说道：“老大夫那你都去看过了，说不准就是他的药不适合你，春玲嫂子，你还是多注意些吧，怀孕了药是最不能胡乱吃的，要是一个不小心吃错了什么，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不好的。”
宋薇和张爱凤联手来怼自己一个人，李春玲脸上是白了又红了，红了又白了，最后只能讪笑着说道：“我娘以前就是吃这位老大夫的药吃好了身体的，我们村好些婶子也是吃过他的药后又生了儿子的，许是我自己身体不行，要不就是我没那个命，注定得现在才能怀上，呵呵。”
左一句吃好身体，右一句生儿子，宋薇要是还听不出她的潜含义就怪了。
她低下头，右手抚摸着自己只有微微凸起的腹部，一脸温柔的看着它：“晋哥和我说过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开心。”
“娘也这么觉得？”李春玲转头看向张爱凤。
生孩子这件事周晋他们虽然没有和她商量过，但是看他们小两口平时的样子，张爱凤心里就有数了。
经过了家里这么多事，她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生男生女都是命，她倒是运气好，一脸两胎都生了儿子，可是大儿子生了还不如没生呢！
“他们开心就好，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孙子孙女，一样疼！”
李春玲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张爱凤，企图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什么来，怎么会生男生女都一样呢？她要是生了个女儿，周老根还不得活活气色，张爱凤怎么可能觉得孙女和孙子一样呢？
可惜，令她失望了，张爱凤看向宋薇的目光始终充满了疼爱，丝毫看不有出什么隐瞒。
“那也好，是这孩子的福气，能投生在你们这么好的人家家里，以后她出生了，这十里八里地的孩子们肯定都比不上她。”李春玲尬笑着，恭维了几句后，又把话题转到自己带过来的安胎药上，“弟妹，反正这药我也带过来了，这壶也管不了多久的暖，你要是不想喝，能不能那个碗来，我喝，不然冷了再热一次，药性就不好了。”
虽然自己和李春玲不对盘，但是为了她好，宋薇还是委婉地提醒道：“春玲嫂子，这药你是头回喝？”
“没呢，在家就喝过几次了。”李春玲不假思索地回道。
既然她自己都说喝了没事，只要不逼她喝，宋薇自然没有意见。
“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拿个碗过来。”
说完，宋薇正要起身，李春玲突然也站起来，她的身体还斜向桌上摆着的大搪瓷盆：“弟妹，反正你也要去厨房，要不我和你一块儿过去，顺便把这盆猪蹄炖黄豆也端过去，省得你们等会儿还得再搬一趟。”
“不用客气，我一块儿端过去就成了。”
见宋薇伸手要过来端，李春玲又阻止道：“弟妹，这盆本来就大，装了汤就更沉了，你肚子都好几个月了，正是该小心点的时候，还是我来吧，你端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我送吃的反而送成了罪人！”
李春玲的伶牙俐齿远比不上宋薇。
“春玲嫂子，你忘啦？你也正怀着呢，而且你还是客人，哪有让怀孕的客人干活的，你说对吧？”
宋薇笑得眉眼弯弯地看向她，看得李春玲原本想好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出不来了。
这时，张爱凤站了起来。
“你们都怀孕了，不适合搬来搬去的，这盆汤我来端就好。”说完，张爱凤又看向宋薇，“阿薇，你跟我一块儿去厨房拿碗过来。春玲，你是客人，就不要动了，在这儿等我们就好。”
屋里辈分最高的婆婆都发话了，李春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了句好，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去往厨房的路上，张爱凤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宋薇说道：“春玲那个性子，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弄什么，还好瑶瑶今天去了找冬强家的小女儿玩，不然她要是在家，我都怕李春玲的这些话会听坏了她。”
对于张爱凤的担心，宋薇也明白，周瑶年纪小，经常听这样的事情对她也不好。
“娘，你不用太担心，瑶瑶心里有数的，她以后肯定会长成很棒的女孩子的！”
听着宋薇的话，张爱凤心里也充满了期待，瑶瑶能有这么好的兄嫂陪着她长大，真是她的福气。
就在宋薇和张爱凤去往厨房的路上，李春玲一个人百无聊赖坐在正屋里，她琢磨着反正她们俩现在不在，她自己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正好趁这个机会在他们家看一看，上次来因为周宗和周老根干的那些丢脸的事，她还真没仔细看他们家是什么样。
说干就干，李春玲从凳子上站起来，正绕着正屋里的摆设东看看西看看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她跑过去一看，居然是自己爹娘过来了！
“李春玲，你个搅家精，你害得你两个弟弟都坐牢了，你凭什么还有头有脸的站在这里！”
李婆子还能愤恨不已的骂出一长串话来，李老头就简单多了，他直接把院门踹得啪啪响，嘴上就嚷着一句话，就是今天非打死李春玲不可。
李春玲面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本来还想等宋薇流产了再嫁祸给他们，谁知道他们现在就来了，那后面的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李老头和李婆子虽然隔着院门看不到李春玲，但是他们心里那个恨啊，只要一想到今天公安局的人来家里说的那些事，他们就恨不得立刻把门踹开，然后一脚踹死李春玲这个没心肝的！
“李春玲，我们知道你就躲在里面，宋薇，你快开门，我告诉你，李春玲这个死丫头她要害死你的孩子啊！”
李婆子看李春玲一直不开门，想到刚才听周宗说她提了个篮子，又是盆又是壶的带过来，李婆子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给她的好东西，于是，她也不喊李春玲了，改口喊宋薇和张爱凤来开门了。
“张爱凤，亲家母啊，宋薇啊，你们是不知道，李春玲带过来的是堕胎药啊，这个没心没肝的，害得两个亲弟弟要去蹲大牢不说，现在还想害得周晋断子绝孙啊！”
李婆子的大嗓门也是天长地久和村里人对骂练出来的，声音大不说，话里的内容更是惊心动魄，李春玲还想着要怎么阻拦他们这种大吵大闹的行为，谁知，她还没想出要怎么办，在厨房就听到了外边的声响的宋薇和张爱凤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李春玲一看到她们过来了，满脸慌张，额头上更是有冷汗直冒，宋薇和张爱凤一看，就猜到李家老两口说的恐怕都是实话。
“薇薇，你站到边上去，小心点，我来和李家老两口说话。”张爱凤叮嘱道。
“好的，娘，你也注意安全。”
宋薇乖巧地退到了靠近正屋的方向，还特别注意自己和李春玲之间的距离。
眼见张爱凤就要走上前去开门了，心里本来就慌张的李春玲赶忙上前阻止：“娘，你别听他们乱说，他们就是惦记着我家里两个弟弟的事，现在恨不得要我的命，肯定是什么能害我就说什么！”
隔着一道门，李婆子听到李春玲颠倒黑白的求饶，气得浑身直抽。
“李春玲，你跑到村里来说宋薇也怀孕了，你让我给你抓了打胎药，还拿了家里的双层壶，你让宋薇喝打胎药的法子都是我教给你的。”
李婆子年纪是不下，但是她头脑清醒着，只要做实了李春玲给宋薇下药的事，她就不信张爱凤她们还能护着她！
“张爱凤，你要不信，把她带过来的壶里的东西倒出来，找村里大夫看一下就成，我老李家和你们老周家无冤无仇，我们害你媳妇干什么？只有李春玲这个没心肝的能干出这种事，她害了我的两个儿子，还要要害得你们家周晋没儿子送终！”
门外李婆子还在吼叫着，旁边住的人也被这“热闹声”吸引出来了，门内，张爱凤面色肃穆的看着额头还在冒汗的李春玲，冷冷地问道：“我问你，你带过来的东西，有没有下堕胎药？”
李春玲知道，现在张爱凤就是她唯一的救星了，只要她不开门，自己就会没事的。
“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娘是和我说过这些，可是我觉得这个法子太阴毒了，弄得不好弟妹就这辈子都怀不了孕了，我真没敢干！”
李春玲说的声嘶力竭，面对张爱凤质疑的目光更是眼中没有丝毫闪烁，可是她做过的错事实在太多，即使她现在信誓旦旦的表明自己的清白，想到她让李家两兄弟来打断自己右手的事，张爱凤也不敢再轻易相信她了。
见张爱凤一直没有开口，李春玲咬了咬牙，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右手竖起三指，对天发誓：“娘，我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发誓，我要是真做了这事，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流产，还一辈子都生不出来！”
宋薇正在怀着孩子，和张爱凤也生育过三个孩子，听着李春玲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来发毒誓，她们对视了一眼，觉得李春玲实在是不堪为人母，但又想着她说不定真的是无辜的。
就算李春玲不是个东西，可是这个孩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还是她的护身符，如果她干过这事，她肯定会用孩子来发毒誓。
想了想，宋薇看向张爱凤说道：“娘，不如这样，既然李家两位老人咬死李春玲想用堕胎药来害我，咱们就和他们约定好，现在谁也别动，先请村里的大夫过来看，要是村里大夫看了东西说没问题，那他们就是为了给儿子报仇，故意栽赃陷害。既然如此，那李家两兄弟的事必须得双方坐下来谈，让周宗自己去和他们商量出个对策来。要是这样他们还是不同意，那就只能让周宗去上报村委、报公安局，总会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的。”
“那要是真有药呢？”张爱凤问道。
宋薇远远地看着一脸强打起精神的李春玲，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就只能把人带回去，问周宗的意思，要是这样他还认这个媳妇，李家的事就让自己掰扯去，反正从此以后，我和晋哥是不会再认这家亲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