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争执（1/1）
宋婷瞪大了眼, 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薇。
“你怎么知道的？”质问声脱口而出后，宋婷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你不可能知道的，你不是一直都以为你爸已经死了嘛！”
宋婷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慌张过, 哪怕是昨天那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喊人把她捆起来时，她心里都没有怕过。
昨晚蜷缩在旧仓库时，她还大无畏地想着，就算宋薇没事醒来, 那又怎么样？这些人不过都是一群乡下泥腿子, 再说了，只要宋薇没了，她就是宋家和那边唯一的联系了, 只要有了那边的帮助, 她还需要怕一群乡下人会对她怎么样吗？
再说了, 她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就算宋薇命大活过来了，要是她到时候不帮着自己开脱，她就拿姑姑的事来说服她就是了。反正这么多年下来，宋薇早就当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 她和她爸可就是宋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 她从来没有想到，宋薇居然知道她爸还活着！
姑姑离婚带着她回到海市后，不是从来都没再提过姑父吗？宋薇以前问起她爸时, 他们都骗她说她爸就是早死了，她和姑姑才没人要得回海市来啊！
这一刻，宋婷已经全然忘了宋薇刚才当众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事情，她心里都充满了对宋薇可能早就什么都知道了的恐惧之情。
“宋薇，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我爸没死？”宋薇接过她的话，直视着她，说出了自己重活一世终于有机会和她对她说的话，“宋婷，你和舅舅为了把我和母亲的价值最大化，骗得我们母女俩好苦啊！”
村里人虽然听不懂什么是“价值最大化”，但是从她们俩刚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里也明听明白了，宋婷知青这个做表姐的，不但一直偷拿宋薇知青她爸寄给她的东西，还一直骗宋薇知青，让她以为她爸早就死了。
“一窝养的猪，还知道互相让个食呢，宋婷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害得宋薇知青都不知道她爸还活着，这还是人干的事嘛！”周大雪看着双眼瞪得和斗鸡一样的宋薇，摇了摇头，和身边的张爱凤说道，“这个女知青看着是没救了，都这种时候了，那双眼睛里还瞧不到一丁点的羞愧，啧啧，还真是个狠得下心的。”
张爱凤心里一直惦记着二儿子的事，对周大雪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进去。
“嫂子？”周大雪看她一直不做声，扭头看过去，对上她愁容满面的脸，周大雪想到她家涛子昨晚回来说的那些事，也只能叹了口气，安慰她，“嫂子，晋儿能保住一条命，平安回来就好。这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晋儿从小就聪明能干，将来肯定过不差的！”
自己小儿子是什么人，张爱凤心里有数。可是，她是想得通了，但是昨晚她家老头子愁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天都快亮了还睡不着，今天一起床又是拉长着一张脸，活像是家里有谁欠了他钱一样。
想到这里，张爱凤忍不住为周晋的将来担心起来。
她垂着头，慢吞吞地说道：“大雪，你也知道，你哥那人，他就，他本来就更喜欢宗儿，现在晋儿又退伍回来没了前途，我苦命的晋儿啊，怎么那么多人上战场，别人都没事，就我家晋儿这么命苦呢！”
眼见着张爱凤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旁边人的目光也纷纷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她赶忙扯着张爱凤的袖子，一路把她扯到边上没人的地方。
周大雪心里知道，她哥打从生下来就是个好脸面的，现在晋儿突然退伍回来，就够让他吃不下睡不着的。要是晋儿的事情还被她嫂子说得村里人人都知道了，那嫂子和晋儿在家的日子可就要更难过了！
也不是没人不想跟在周大雪和张爱凤后头，去看周老根家的热闹的。周晋打小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大人小孩都喜欢他，可是对周老根就不同了，南江村都还没见过把小儿子的光照着自己从上到下贴了个遍的。
要不是大家伙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知道周老根从来就没当过兵，光是听他一天到晚吹得有鼻子有眼的，还以为不是周晋，是他周老根才是穿着军装的周团长呢！
不过，他们刚想拔脚跟过去看周家的热闹，仓库前又响起了宋婷的忿忿不平的反驳声，瞬间就把大家的目光又都吸引回去了。
老周家是土生土长的南江村人，跑不了。知青可就不同了，而且还差点闹出了人命，这事可比老周家的有意思多了。
“宋薇，你瞎说什么呢。你可别忘了，你妈离婚后带着你回海市，要不是我爸好心收留了你们，你们两个女的，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吧。”
宋婷越说心里越发的肯定，她爸当年愿意伸出援手，还收留她们母女俩多年，这简直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宋薇受了她们家这么大的恩惠，不但不对她感恩戴德，还拿着自己拿过她几个包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事，她才是不念旧情没良心！
想到这里，宋婷说话的口气便愈加的咄咄逼人了，原本清秀的脸此时更是充满了戾气，盯着宋薇看得眼神，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活吞了。
“宋薇，你别忘了，你妈回了海市就病殃殃的起不了床。还有你，你在我家住的时候，饭是我做的，菜是我买的，我和我爸心善，把你们孤儿寡母的当大小姐一样照顾。现在你就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说完，宋婷还朝宋薇冷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她的不满。
“啧。”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低叹，更有甚者，露出一脸看大戏的笑容，还扭过头盯着宋薇看，一副就等着看宋薇又能说出什么话来的样子。
面对看向自己的或是猜疑，或是同情的目光，宋薇神色自若，白皙的面庞上还露出淡淡的笑容，和宋婷因为自己有理了而露出来的趾高气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吗？”宋薇看着重新扬起头的宋婷，慢条斯理地对她说道，“既然你觉得，你和你爸对我们母女都这么好了，那你们做的‘好事’肯定不止这些吧？不如你都说出来，也让我回忆回忆，省得待会儿冤枉了你。”
说到“好事”一词时，宋薇特意加重了语气。
可惜，宋婷并没有明白宋薇的意思。
当宋薇还在会说话时，她满心满脑都只有她爸以前和她说过的话，她爸说过，甭管自己干了什么，只要有本事，做了什么事都能说成好事！
想到这里，宋婷的眼中又露出了得意的光芒。
她倨傲地抬高了脑袋，唇角勾起，看向宋薇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不屑。
“既然你让我说了，那你就不要怪我把你们占了我们家什么好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宋婷傲慢地说道。
宋薇微笑着朝她伸出了右手，做了一个请将的动作。
见宋薇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宋婷不疑有他，她心里暗暗猜测，宋薇肯定是被自己说得无话可说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张口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起来，全然不在乎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所以啊，宋薇，你受了我们家这么恩惠，你刚才凭什么打我！”
一想到自己刚才当众被宋薇打了一记耳光，宋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这件事说出来，一双眼更是目光怨毒地看向她。
谁知，宋薇对她的怒目而视却毫不在意。
不但如此，她的小脸上还扬起一抹笑容，看得宋婷心里毛毛的，甚至忍不住怀疑宋薇是不是就等着自己把这事都说出来。
“既然你都说完了，那现在就轮到我来说了。”
当请到宋薇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人群的包围中传出来时，谢成立刻竖起了耳朵。
“晋哥，要开始更有意思的了！”谢成不到伸长了脖子往前边看，而且一脸的兴致勃勃，他甚至低声喊道，“宋薇同志加油啊，解放军谢同志在精神上对你表示支持。”
周晋眼神淡漠地过谢成挥舞起来的拳头，抬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敲。
“学着点，人小知青都比你冷静淡定。”
纵观刚才宋薇的表现，谢成也觉得晋哥的这个评价非常有道理，他赞同地地点了点头。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谢成心里琢磨着，刚才晋哥明明是一副对这种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的表情，现在怎么就夸上人家女同志，难道……
想着想着，谢成就忍不住发出了呵呵的笑声，侧向周晋的眼神也变得充满了探究。
前边是小知青秀丽的面庞，旁边是谢成聒噪的笑声，周晋直接抬起手肘，横着往他脖子那儿一拐，瞬间就让谢成心里什么都不敢再乱想了。
说不定，晋哥就是纯欣赏宋薇知青女中豪杰呢！
他讨好地笑着看向周晋，一边双手还悄悄地攀上了周晋的手臂，企图把它从自己脆弱的脖子前边搬开。
“晋哥，动手动脚可不是咱们的纪律啊！”一看前边宋薇准备说话了，谢成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看，宋薇知青这是要大显神威了啊！”
人群中，宋薇一准备开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聚在她脸上，就等着看她又能说出来什么。
“宋婷，原来你一直都这么讨厌我啊。”
原本，她以为，宋婷只是被权势富贵迷花了眼，所以才会对自己下狠手。现在听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宋薇才明白，不是诱惑的东西太多，分明就是宋婷自己的心就长歪了。
“既然你要和我把‘恩情’掰扯清楚，那我也不和你客气，咱们就一件一件说明白了，不要让你以后还觉得，是我们母女对不起你们老宋家。”
宋薇说话的时候，她看着宋婷，宋婷也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正太阳高照，宋薇的脸上看着也平静无波，宋婷就是忍不住在炙热的阳光下打了个寒战。
宋薇说话的口气越淡然，她内心就越感到不安。
宋薇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她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把过去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第一，我们借住在你家是没有给房租还是没出伙食费，要是我记得没错，不但你们家的房子本就是外公外婆留下来的，我妈本来就有一份，就是你妈，也是因为嫌弃你爸又穷又不上进，才抛夫弃女，另嫁他人。”
看着宋婷脸上黑成锅底，宋薇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照你的话说，你们收留我们母女是做善事，可是按照实情来说，分明是我母亲为了接济你们，想法设法给你们塞钱啊！”
“穷得媳妇都跑了，宋婷知青家居然还能倒贴妹妹？”宋薇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就是。”旁边的人附和着，然后压低了声音，和自己左右的人说道，“周大雪那么能干，她屋里男人死了，还不是一个女人自己就把孩子拉扯大了，周老根还能帮着她养别人家的儿子？”
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宋婷咬紧了嘴唇。
“房子是你妈自己不要的，她离了婚，丢了人，凭什么回来住还不给钱！”宋婷大喊道，试图为她和她爸的行为辩解。
宋薇听了，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盛了。
“照你这么说，你都说我们欺负你，让你买菜做饭，你怎么不告诉大家，从我妈妈病逝后，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回想起前世自己在宋家受到的不公待遇，宋薇的眼中微微湿润。
“离婚就丢人了？”宋薇忍住眼中的温热，嘲讽地看向面目狰狞的宋婷，“你要真觉得丢人，为什么我爸这么多年，从海市到南江村，一直给我寄东西，我却只收到了两回？”
看着宋婷刷的白了下来的脸，宋薇追问她：“这么多年，你们瞒着我，一边告诉我，我爸就是死了，这世上都没人管我了；一边背着我，想尽办法切断我们父女之间的联系，还把他寄过来的东西全都占为己有，不知道谁才更丢人啊？”
宋婷睁大了眼睛看着宋薇，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宋薇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姑姑是怎么死的……
宋婷的瞳孔在想到这件事时，瞬间放大。
“远的说完了，我们再说一说近的。”
听到宋薇没有在提及姑姑的事情，宋婷也送了口气，幸好，这件事她还不知道。
可是，宋薇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宋婷紧张起来。
“昨天你在河边把我推进水里，如果没有周家兄妹，我现在早就死了。宋婷，你杀人未遂也是杀人，我们的家事说完了，这件事，你还是留着去县公安局和公安同志说吧。”
“公……公安局？”听到宋薇说到要把宋婷送到公安局去，饶是村长周冬强也绷不住了，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们知青院里的事，怎么就闹得要上公安局去了？”
本来同情宋薇孤苦的村民在听完宋薇的办法后，也对她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你们都是一家人，关系不好也是一家的，家里的事情，就不要闹到公安局去嘛，丢死人了！”
“这要送公安局去了，咱们村子可不就在附近丢人丢大了！”
相比宋婷此时的胆战心惊，宋薇在想好要这么做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
现在是七十年代初，不必以后法制教育搞得如火如荼，尤其是南江村本来也是个比较保守的地方。
真出了什么事，大家宁愿自己私下解决了算了，闹到村里大队里，对这里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更何况她提出要把宋婷送到公安局去。
“各位村民，大家请听我说一说。”面对村民们质疑和不解的目光，宋薇转过身来看着大家，目光坚定而又有力，“虽然我是去年才来到南江村插队的，但是我的户口现在也在这里，在村子里，我过得很开心，也很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
“那你怎么还嚷着，要送宋婷去公安局？”有人高声问道。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宋婷对我积怨已深，她能把我推下河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能，也不敢再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了，”
说完，宋薇看着围观的村民，又提出了一个事关他们利益的原因。
“各位，大家刚才也听得明明白白，宋婷父女压榨我们母女吧就算了，就因为她自己心里不舒服，现在还想把我推下河淹死我。如果宋婷继续生活在村子里，谁能保证，将来她不会也因为小事，对村里人也做出这样的事？”
宋薇这话一出来，围观的村民都沉默了。
是啊，她能一直骗宋薇知青，还把宋薇知青的东西都拿走了，现在还想淹死宋薇知青，要是以后他们自己和她哪里不对付了，谁知道这种恶毒心肠的人会不会也想淹死他们！
一想到这里，有些胆小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人群外，谢成鼓起掌来，一脸赞赏地看向周晋。
“晋哥，这位宋薇知青，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伶俐啊！”谢成夸耀道。
看着默不作声的村民，周晋冷冽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村里人害怕村里的名声受损，她就把这件事和村里人的安委挂上钩。名声和性命，村里人一想，就知道哪个更重要了。
难怪周瑶昨天一路上都在和他说，她的宋薇姐姐是多么多么聪明。
看着前边被人群包围着的宋薇，周晋被她白皙小脸上的耀眼神采吸引，可是很快，他又挪开了自己的双眼，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小知青穿的是崭新的的确良，他呢？一个退伍了工作也没着落的农民，他拿什么去对她好？
周冬强看着纷纷都不好话的村里人，又想到宋婷以前在村里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对大家宣布道：“各位南江村村民，既然宋薇知青是受害人，我们还是以她的想法为准，等会儿就让栋梁把宋婷送到县公安局去吧。大家看，成不？”
“好！”
随着宋婷被半拉半拽的带上拖拉机，看着拖拉机开远后带起的滚滚尘土，宋薇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结伴回知青院的路上，赵美回想着以前的事情，感慨道：“原来还以为她是大小姐脾气，资本家的女儿，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宋薇，幸好你转了性子，自己发现了这些事，不然，你这一辈子说不定就要被她害惨了！”
宋薇抿唇一笑，略过了这个话题：“小美姐，要不咱们走快点吧？今天高兴，我们去捉条鱼，晚上我给大家做糖醋鱼吃！”
听到又好吃的，郑爱国三两步就蹿到了她们俩边上，举着双手表示赞同。
“糖醋鱼是什么新鲜的做法，一听就好吃！你们回去准备着，这鱼，我来捉！”
说完，郑爱国就像只撒开腿的兔子似的往前河边跑，一溜烟的功夫，就看不到人影了。
被落在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笑了起来，小径上盈满了他们年轻的笑声。
随着宋婷被送往县公安局，知青院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但是村东头周家的冷战才刚刚开始。
周晋和谢成回到周家时，李春玲正好端着一大片炒白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们走过来，笑着朝他们说道：“小叔、谢战士，你们回来了啊，正好饭做好了，你们上桌准备吃饭吧。”
周晋离家多年，回来的机会也不多，和李春玲更是没说过几句话，他点着头“嗯”了一声，就算是打了照顾。
谢成虽然不喜欢李春玲总是一副眼冒精光的样子看着自己，但是一想到这是晋哥的嫂子，他也不好冷着脸。
“嫂子好。”谢成笑呵呵地说道。
听到了他的招呼声，李春玲就笑得更开心了。
“谢战士客气了，你也好啊！”
谢成笑着应付了两声，幸好李春玲就是过来放个菜，手上的白菜盘子一放到饭桌上，她就转身又要回厨房了。
跨过门槛时，李春玲突然扭头看过来：“谢战士、小叔，我还得去厨房炒菜，你们要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我说。”
谢成正想开口说不用客气，这时，一个怒不可遏的声从里屋传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吃什么吃？我要是你，家都没脸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着码着睡觉了 捂脸.jpg感谢在2019-12-13 02:17:44~2019-12-14 14: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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