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 1】(1/1)

且说至秀坦坦荡荡从男生宿舍楼出来, 迎着或明或暗的打量,光明正大地从人前走过。端庄秀丽, 气度风华, 反而使围观的那些人狼狈地收回视线。

作为最高全国最高学府的京藤,学子众多,不乏有正直之人。

穿着设计系校服的男同学鼓足勇气拦在她面前:“同学,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 你为何要进男寝?殊不知男女有别, 有诸多不便吗?”

话问出口,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回答。于是这回答就显得格外重要。关乎名声, 马虎不得。

至秀目光扫过全场, 笑:“春同学病了, 我来看望她, 她自幼身子薄弱, 没人照顾, 我不放心。男女有别这话固然没错, 可生死面前, 有什么不能让路的?”

正气凛然, 堵得人哑口无言。

她继续道:“我是贵系江院长领来的, 不算擅闯,没有坏了学校规矩。”

是江院长领来的, 有一院之长作为担保,若要质疑她,少不得要落一个不敬师长之名。

然而这是坏不坏规矩的事吗?这是男人和女人的事啊!

就是这一副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态度, 斩灭了心头涌来的阴暗,人们看着眼前兰姿蕙质的女同学,更觉自惭形秽。

先前递话的男同学原就打心眼里敬佩春承,对这位医药系才女甚为欣赏,他道:“同学说的有道理,和男女之别比起来生死更为重要。你家哥哥病好点没有?我还想着稍后探望他呢。”

他刻意将兄妹名分搬到人前,变相提点。

诸人恍然大悟,是了,差点忘了,这不仅是男人与女人的事,这还是哥哥和妹妹的事!

哥哥病得人事不知,妹妹担忧挂虑跑来照顾一二,且所行经过院长批准,院长认为没问题的事,做学生的难不成还要指摘师长不对?

人群彻底静默。

润物无声的善意,至秀感受的很清楚。她笑了笑,想到春承高烧退去,语气和软两分:“好多了,病来得急,服药静养两日就无大碍了。”

静养。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费力气,男同学熄了探望之念:“同学,慢走。”

至秀从容离开。

这大概是设计系的学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这位才女。

和春承不同,春承顶着哥哥的身份常常往百草楼跑,医药系师生非常喜欢她,时间久了,说的话也就多了。

虽然至秀之前也有过一天三次往设计系教学楼跑的经历,但她生得好看,看起来温温柔柔,却没人敢随便搭讪。

平时私底下开玩笑喊着妹妹妹妹,到了正主跟前往往紧张地话都说不清楚。

这不,听说院长带人进了宿舍楼探病,放了学,说话最利索的云漾火速领着班里同学跑来助阵,哪怕看在春承的面子,都不能让其他系的同学欺负了这位妹妹。

好在,大家都是有理智的。至秀同学不卑不亢,风骨卓然,他们羡慕地眼珠子都快红了。

云漾理了理衣领,招呼着同学往食堂用饭。

从南到北,穿过很远的一条路,至秀回到寝室的时候,天边暮色昏昏。

308的室友们等得心急如焚,周绾果断道:“再等三分钟,阿秀若不回来,咱们就去男生宿舍楼前接人!”

她们不愿把事闹大,毕竟流言纷纷,总要顾忌至秀名声,要不然以周小姐的急性子,早就冲出去了。

王零和陈灯一脸赞同,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都这时候了,人再不回来,恐怕事情就不好说道了。

脚步声从楼道响起,周绾快人一步跑去开门,见了美貌秀气的室友,惊声道:“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要急死人了!”

看着室友投过来的关心目光,至秀心里一暖,歉疚道:“没有下次了。”

“你怎么说去就去了呢?还是被江院长领去的,你到底怎么说通他的?”

“我无非把事情放在他眼前罢了,江院长是好人,怎会难为我?”至秀沏了杯茶捧在手心慢饮,茶香氤氲,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秀雅安静。

看她的样子,周绾不自觉地降低音量,唯恐唐突美人:“春同学病得很严重吗?他怎样了?”

“还好,高烧退了。”

周绾还待再问,被陈灯打断:“好了好了,阿秀进门你就问东问西,照顾病人一点都不轻省,你容她缓缓。”

话是这样说,三人当中,她和周绾都不是能藏住话的人。十分钟后,陈灯清了清嗓子:“阿秀,你别担心,要有人说你坏话,我们几个绝对帮你!”

这话是大家的心声,王零点点头:“不错,医药系冰清玉洁的才女,谁敢往你身上泼脏水,我们就帮你泼回去。”

周绾刚要拍手称快,话到嘴边听她轻咦一声:“错了,泼回去这事应该春同学来做,阿秀全心全意待他,不谈情,只论恩,他也该站出来挡在阿秀最前面!”

“……”

“……”

寝室落针可闻,周绾莫名其妙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至秀眉眼弯弯,一旁的陈灯张了张嘴,一脸佩服:“我都没想过,有生之年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有道理的大实话!”

王零含笑:“我也是。”

“什么嘛。”周绾赏了两人一枚白眼,罕见地没揪住这事回怼,睁着亮晶晶的眼问至秀:“阿秀,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很有道理?”

至秀见她忙着说话,大波浪卷被窗外吹来的风糊了一脸,温柔地为她拢了拢发丝:“是。”

轻轻柔柔的语调,配合那温婉娴静的姿态,周绾眼睛都看直了,一怔过后夸张地捂着心口:“我天!阿秀你太要命了!春同学到底是不是人了,你勾引他,他还能坐怀不乱?要不要让人活啊。”

坐怀不乱……至秀耳根微红,想到那日在游船的场景,心想,不对,至少在那短暂的一刻,春承的心是乱的,手也是乱的。

她微凉的指挑起她的下颌,她眼睛里藏火。

她想吻她。

那是春承离她最近的一次。

用过晚饭,洗漱过后至秀躺在床上,闭上眼,想着白日发生的种种,想到她掀开春承里衣的瞬间,人间至极的风景倒映眼眸,不敢乱看,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最过分的是,不仅看了,还不小心摸了。

至秀心口酸酸胀胀的,情难自控,越陷越深。

那抹嫩滑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腹,春承睡着了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眉间夹着少年时代的烦恼,或许梦里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喜欢她。

昏睡之中她喊她的名字,秀秀,秀秀,是难以形容的柔软。

担心被桂娘听到,至秀贴着她的耳畔回道:“我在。”

眨眼,人就安静了。腿脚放平,呼吸渐渐变得清浅。

掩好被子,坐在床边,怎么看怎么喜欢。这是前世今生不曾有过的强烈悸动。

平稳跳动的脉搏,苍白的脸,瘦弱的身板,一个病人,闭目躺着,给了医者最大的安全感。

301单人寝室,春承沮丧地接过桂娘喂来的粥:“我自己来就好。”

桂娘没说什么。

清淡的鸡丝粥,入口香甜。

想到糊里糊涂被看了个精光,春承懊恼地叹了口气:“桂娘怎么不拦着点?要我以后怎么面对秀秀?”

“有什么不好面对的,若面对不了,成了婚怎么办?”

沉默寡言的桂娘,唯一的笑脸与健谈给了自家少爷,她调侃道:“总要成婚的,不是吗?

少奶奶照顾少爷理所应当,便是她睡在您身侧,也是应当。少爷觉得不自在,是准备好了以后赶她睡沙发,还是睡地上?”

“哪能教秀秀睡沙发和睡地上?”春承喝了几口粥,靠在床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桂娘,以前我想和秀秀做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前不久惊觉对她生出朦胧好感,包括那次游湖,坐在船舱我还想吻她……”

桂娘了然:“吻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吻下去呢?是少奶奶拒绝了您,还是少爷慌了?”桂娘说着从怀里掏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

等她退开,春承继续道:“秀秀会喜欢这样吗?她出身名门,家教甚严,怎会明知我是女子还不管不顾栽进来?她不喜欢我,我却要对她动手动脚,再严重些,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桂娘听出一些端倪,沉吟道:“在少爷看来少奶奶是怎样的人呢?恪守教条,还是拥有独立的人格?

留洋回来的少爷眼界不是我等能比的,但世间女子,也不全是同一种人,想要喜欢一人,不仅要喜欢,更要看清她的内心世界。”

见她听得认真,桂娘轻声道:“知道少爷病了,少奶奶不顾女子清誉赶来,亲力亲为照顾您,传出去被有心人念叨,保不齐要受些委屈。”

春承挑眉,薄薄的镜片泛出点点冷光:“哪个吃饱了撑的,敢使我的女人受委屈?”

“是。有少爷在没人敢给她委屈。可令少奶奶受委屈的,不正是少爷吗?不管喜不喜欢,不理人,总归不对。”

桂娘从衣架取了长衫伺候她穿好:“当局者迷,少爷一时想不明白,就跟着心走吧。您病了,在外人看来您是男子,我一介女流不好歇在少爷房里,今晚咱们得回家。我已经向校方提前打好招呼了。”

“回家?”春承被她从床上抱起来:“我回去了秀秀怎么办?”

“少爷不回去,我没理由留在您这。纵少爷不回,真发生什么事,养不好身子,想给少奶奶出头,一阵风吹来,再倒下怎生是好?”

“……”

春承坐在那生闷气。

桂娘耐心为她穿袜子:“我照顾了少爷多年,您这一病,险些将我吓出个好歹。少爷不为自己考虑,还请多想想逝去的主母和在凛都等您学成归来的老爷吧。”

打亲情牌,春承招架不住。

桂娘又道:“学校谣传少爷和少奶奶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事不妥。平白污了主母清名,您得好好澄清。不然老爷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戴好黑色礼帽,长衫俊气,桂娘满意地为她卷好袖口:“好了,该回了。理想的话,左右一天功夫就回来了。”

“桂娘。”春承清亮的眼睛看她:“你今晚……怎么这么多话?”

桂娘冷淡的眉眼显出三分怀念:“没什么,只是看到少爷为情所困,想起当年事了。

少爷一颗心初动,如今情薄。情薄到情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个好身体怎么行?没个好身体,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那个深爱你的人。”

出了宿舍楼,主仆二人连夜回到西院。

二进的小院,忙得不可开交。

养在春家多年随行跟到陵京的大夫,得到消息早早守在西院门。

春花杏花按部就班好一番忙碌。

针灸过后,春承累得躺回床,临睡前困得眼皮直打架:“信……”

她只说了一个字,春花赶紧道:“信桂娘拿回来了,少爷睡醒再看不迟。”

知道拿回来了,春承合上眼,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用过早饭,至秀才知春承连夜被桂娘带回家。

江院长作为一院之长,及时引导舆论,是以她的名誉几乎没造成影响。

308寝室的人早早醒来,见相安无事,紧绷的心弦慢慢松开。

太平了一上午,竟不想,对至秀的责难,从中文系始。

同日,京藤医药系、设计系,和中文系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