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9、复活(1/1)

夜言自杀之后, 就是凌夕所说的了。

当时凌夕躲在窗下,看着金玉坤从夜言闭关之所出来,她等了会儿, 没等到夜言出来, 刚准备走, 就见金玉坤回来了, 还带了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她个子矮,屏住呼吸往窗下一蹲, 不仔细看,谁都看不到她。于是她看着金玉坤伸手往前一指,那人立即进入室内,在夜言已经停止流血的颈项上补了两刀,做出夜言是被偷袭致死的假象, 方离开凌家,再未出现。

——凌夕并未说谎。

然而她眼见非实, 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以致于她的认知险些把凌夜都给带偏。

好在今日总算得知当年真相,凌夜沉寂片刻,二话不说从袖中取出把刀来, 起身走到金玉坤面前, 迎着他的目光,当先往他脖子上割了一刀。

这一刀几乎要把他颈骨割断,鲜血狂涌,气息阻隔, 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身体摇摇欲坠着,要倒到地上去。

然而, 他还是看清了凌夜手里的刀,强行出声道:“你还、留着……”

“这是我娘死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我怎能不留着。”凌夜俯身在他耳旁说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我之所以从小就认定我娘是被人害死,而非你说的病逝,就是因为这把刀上,我娘给我留了线索。”

十八年前,这刀曾被夜言用去自刎,再被那个金族人拿去补刀,沾了太多血,其上留下的痕迹被血迹掩盖,这才能从金玉坤的眼皮子底下到了凌夜的手里。

夜言在沈微和凌夕母女两个被接进凌家不久后突然病逝,这消息本就存疑,是以凌夜自然而然地最先怀疑上夺了夫人之位的沈微。但在拿到刀后,她于某日不经意间察觉刀上线索,这才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金玉坤身上,然后一查就是许多年,直至今日,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给夜言报仇。

不是没想过干脆利落地灭了凌家,就像当初郁九歌说的,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如此一了百了,简单方便,省得麻烦;

也不是没想过刀上线索那么隐秘,可见夜言其实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否则以夜言的能力,传个信而已,何尝不能赶在死前做到?

归根究底,还是血浓于水。

夜言生她养她,护她爱她,又为她生生撑了数月不死,不管怎样,她都要找到真正的凶手,给她自己,也给夜言做个了断。

“同命灵桥,一方死,一方必亡。”

凌夜垂眸看着金玉坤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似乎马上就要死了,她却不慌不忙,兀自说道:“她不跟着我爹立即死,她多活一天,就是多煎熬一天。你竟没发现她早是个将死之人?你口口声声爱慕她,痴恋她,这就是你对她的感情?当真可笑。”

言罢,掌中法力疯狂涌入金玉坤的体内,赶在生机彻底断绝之前,极强硬地把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转头看向监牢一角,目光阴鸷,戾气横生,比鬼神更凶煞。

她道:“烦请告知阎王爷,此鬼我留下了。从今日起,生死簿上不必再有他的名字。”

其余人循着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阴气,其间一道影子若隐若现,竟是判官来了。

来的是阴律司崔珏。

正如凌夜所说,生死簿为崔珏掌管,看得仔细了,就能看到那影子左手上确实捧着一本册子。

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即使被凌夜发现,崔珏也仍未显出真身。他只右手勾魂笔一点,一道在这座牢狱中不知藏了多久的鬼魂被他勾来,他拘了这道魂,才语声模糊道:“若阎王怪罪,姑娘当如何?”

“那就劳烦他来一趟人间。”凌夜答道,“他若不来,待我死后,我自去找他。”

崔珏颔首:“一切就依姑娘所言。”

音落,生死簿无风自动,书页哗哗翻至写有金玉坤名字的那页,崔珏持勾魂笔往上一划,此鬼往后便不再归地府管辖,生前何如,死后何如,地府概不干涉。

做完这些,阴气将散不散之时,他又说了句话。

这话是只对凌夜一个人说的。

他道:“姑娘阳寿将尽,此后请务必小心。”

凌夜听了,也未吃惊,只说:“还有十年?”

崔珏道:“不到十年。”

凌夜了然。

她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回来至今,已过数月。

依照重天阙和她做的三个梦里的时间,二十年后,再过十年,她白头仙发作,虽成功解毒,但后续定然急转直下,不出意外就是她身死道消,这才只剩不到十年阳寿。

就是不知她死后被何人移魂,利用她的身体做了不夜天坠毁等事,才让上天赶在四族神物出现变故之前将她送回来。

这点倒是要好好问问,看和金玉坤可有什么关系。

说完该说的话,崔珏正待离开,凌夜想起什么,问他:“敢问判官,移魂之举,可归地府管?”

崔珏答:“移魂或为活人,或为僵尸,皆非死人,自不归地府管。”

移魂风险极大,失败便如重光,沦为没有半点记忆的僵尸;成功便如金玉坤,平平常常地活到现在。

凌夜明白了,道:“多谢。”

崔珏道了句不谢,这才拘着魂走了。

被从生死簿上划去名字,此后是死是活,皆由凌夜一人掌控,于是刚刚差点断气的人这时重新活了过来,脖子上的伤口也在法力的作用下飞速愈合。不过几个眨眼,除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外,金玉坤看起来已然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端坐在那里,神容冷淡依旧,丝毫看不出他刚刚才体会了一把濒死的感受。

站着弯腰有些累,凌夜反手一抓,先前坐的凳子被凭空抓过来,她坐在金玉坤对面,手里握着刀,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问:“我娘死后,你想杀我,但你没办法对我下手,就让人给我下了白头仙。”

她说:“我不明白,天下奇毒何其多,服毒立死的更多,为什么偏偏是白头仙?”

话才说完,旁边世殊忽的咳嗽几声。

他站起身来,提溜起恨不能竖着耳朵听的金樽,道:“我出去透透气。”

心知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不是什么值得外人也听的好话,凌夜没拦,点头应好。

世殊这便带着金樽出去了。

金樽没什么力气,在世殊手里意思意思扑棱几下就没动了,只抱怨道:“出去就出去,带上我作甚?我还想继续听。”

世殊道:“听了后被凌夜灭口?”

金樽说:“这么严重?那我刚才听了那么久,她出来后不会杀了我吧?”

世殊道:“刚才那些都无妨,即使我不说,金玉坤不说,你也总有一天能查出来。”

但白头仙就不一样了。

饶是对凌夜并不关心的世殊,在查到和白头仙有关的消息时,也是第一时间选择封口,将消息控制到只他一个人知道。

当然,马上就不是只他一个人知道了。

世殊和金樽离开后,只剩三个人的监牢里,金玉坤看了凌夜一会儿,才说:“你知道白头仙,为什么要叫白头仙吗?”

说完这话,他喉头一动,又要吐血。但还是咽下去了。

凌夜说:“知道。白头仙,白头即可成仙。”

金玉坤道:“那你可还知道,只有你中了白头仙,成仙之日死了,我才能移魂,不用任何代价地复活你娘。”他说,“移魂太难,修为越高的越难成功,我只能出此下策。”

凌夜怔住了。

郁九歌更是神色骤变。

当日在化象里看到的那些场景自眼前飞快掠过,郁九歌几乎是用尽此生最大的毅力,方克制住没在凌夜面前失态。

而金玉坤咽下新涌上来的血,继续说道:“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除你之外,我再找不到第二个和你娘如此相像之人。”

他还说:“你当我为何跟着你?我不跟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关注着你身上的白头仙,倘若错过你白头成仙的机会,我做的那么多,岂不白费?”

他说着,似是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十分得意,扬唇笑了笑。

这笑容一闪即逝,却有更多的血从喉头涌出,又多又猛,又快又急。他再来不及吞咽,只好低下头去,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

吐出来的血有的发红,有的发黑,全是夜言死前给他服下的剧毒。

那些剧毒不仅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与伤害,更让他不能说话,不能动怒,不能喜不能悲,不能随心所欲,不能酣畅淋漓。

这样的活法,在别人看来还不如死了,但他却很珍惜,甚至连最浅显的毒都不愿意解。

毕竟是夜言亲自给他下的毒。

他只有带着这些剧毒活着,时刻谨记他是因为夜言从而中了这些毒,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坚持到凌夜死的那天,他就能复活夜言,让夜言回到他的身边。

他早就想好了。

等他复活夜言,他要折断她的手,打断她的腿,哪怕她成了个下不了床的废人,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他也绝不允许夜言再一次地死在他面前。

上次是他过于心急,才逼得夜言自杀。这次他再不会做错任何事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又噙了点笑意,一边控制不住地吐血,一边对凌夜说道:“你娘怀胎十月生下你,你为她死,也算是回报她,你应该高兴才对。”

又说:“若不是移魂只能移进别人的身体里,我早去不夜天复活你娘,也用不着等你了。”

凌夜看他许久,终于唇角一动,笑了。

她笑得半是开怀,半是嘲讽,眼泪都要笑出来。

等笑够了,猜道:“我想你是忘了,我娘当初连与你多呆半刻都不肯,给你喂完毒后立即自杀,又哪里会心甘情愿地被你复活?”

金玉坤上扬着的嘴角一僵。

这时,凌夜敛了神情,冰冷至极,和昔日的夜言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她的话更是冰刀霜剑,接二连三地往金玉坤心口上捅,捅得他摇摇欲坠,再度濒死:“就算我死了,她回来了,她也仍旧是夜言,绝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

最后,她赌咒般地说道:“你现在在我爹的身体里,我不杀你。等世殊找到你真正的身体,我立即给你移魂。我会给你和金玉露缔结同命灵桥,再杀了她,让你感受感受我娘当初是如何煎熬的。到最后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把你的魂体用红莲业火烧上三天三夜,再以降魔杵打散,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