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1)

春雨绵延了三天后, 趁着一个晴天,沈瑶月从王府带了点东西,去看望舅母还有弟弟。

“瑶儿,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道士竟是个假货, 我派人再三查了, 发现他是从中原以外来的邪教徒,惯会骗有钱人家的财物, 终南山修炼只是个幌子。”阮氏掏出一张纸, 指着上面的三道火焰, 说道:“这是他们教派的标记。”

沈瑶月看着上面的火焰, 心中担心, 为何陈氏当年会找一个关外的人来做局。她忙问道:“那可有此人下落?”

“没有打听到,不过这假道人好像一直在中原, 上次有人在蜀地遇到过他。”阮氏气道:“他在那里也是一般的坑害孩子,说有个庶母生的孩子,是要成年之后才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

“看来因此受害的,不止我一个。”沈瑶月面色沉了下来。

“我也是没想到, 这贼人竟然流窜各地,只为了做这种误人一生的勾当。”阮氏很气愤,要知道时人重孝道,刑克父亲可以说了不得的事情。当年沈家不是没有人, 想直接溺毙沈瑶月,是他们这些舅家出面拦阻,才组织了恶事发生。

“人心难测。”沈瑶月冷笑道:“外人哪有院子里面的家人可怕。”

“算了, 先别想了,有结果我立刻说与你。”阮氏看她面上有心寒之色,忙道:“你先去看看你弟弟,最近先生常跟我夸他呢。”

“嗯。”沈瑶月去了后院。卢家的家塾是卯时开始念书,未时下课,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像沈远舟一样眼瞅着要去赶科场的,回到房间里依旧会点灯温习。

眼下,沈远舟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刻苦发奋。

之前沈瑶月来过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待要拐了一个弯过去,猛地蹿出一个人来。

“大姑娘。”好久没有出现的梨花,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笑意盈盈,没有从前刻意讨好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沈瑶月没忍住皱了下眉。

梨花心中得意:“是太太让我来伺候大少爷的起居。”

“你先下去吧。”沈瑶月心中明白,这是陈氏向自己示威了。陈氏如此做,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道,当日自己将紫烟等人叫回来,那她也能。倒是疏忽了这个回马枪。只是上一世梨花爬了赵冉的床,不知道今生诸多变故后,她会做如何打算。

总不能和前世一样。

“姐姐。”沈远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忙迎出来。

“那个梨花,是怎么一回事?”沈瑶月问道:“我给你指的那几个嬷嬷和丫头呢?”

“嬷嬷们都在。”沈远舟倒没觉出奇怪之处:“前两天小星姐姐病了,太太让梨花替了她。怎么了?”

“她在这里,可有什么异常?”沈瑶月问道。

“没有发现。”沈远舟除了读书以外,对诸事都不放在心上。

沈瑶月沉默了下,知道从弟弟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同往常一样,同弟弟闲聊了几句读书饭食之类的事情后,就去找了心腹嬷嬷,皆是当日母亲的旧仆。她仔细问道:“梨花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几个平日里不跟着少爷去书塾,都是那几个小厮去。丫鬟虽然是太太派来的,可就是在屋里做些杂活。我们看得严实呢,姑娘且放心。”嬷嬷保证说。

“那你先看着此事,务必提防梨花。我尽快想法子让梨花回去。”沈瑶月道。直接撵回去倒是一个好法子,可如今没有拿到证据,没法先撕破脸皮。不如让人先盯紧了,不让梨花有下手的机会。

“是。”嬷嬷应承下来。

查到假道士一事真相,比之前更要迫切。

自从成亲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谈歆儿了。偏她最近定了亲,没法出门,她只好同王妃说好了,出门探望。出门之前,沈瑶月知道,顾辰飞今夜终于要回王府了。

好友多日不见,自然是一番亲切言谈。定亲的人家是她的一个表哥,倒是自小认识的,两边亲上做亲,十分满意。

都是官宦之家,结婚那日,毅王府自然是会送上礼物的。可谈歆儿还是自己唯一的好友,是以沈瑶月备了一份礼,在大喜之日前,亲自送过去。

“这桩亲事,你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谈歆儿道:“快给我看看你送的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一些富丽的首饰,没什么趣。”

“自己打开看。”沈瑶月笑道。

谈歆儿接过来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个匣子,将匣子掀开,是一沓纸。纸上用写意手法,画着简单的人物和动作,边上配有对话描写。她仔细看了看:“这是个,故事?”

“嗯。”沈瑶月道:“以前我在乡下听过一些故事,想着你素日里喜欢听些离奇事情,就画了下来。”当然,为了给婚礼图个好兆头,里面的故事,都很美满。

“幸好当年琴棋书画你选的是画。”谈歆儿高兴道。以前的时候,她就央求过沈瑶月给她画些东西,可她一颗心都在外面,显少按着自己的意思落笔。

当下一边看一边聊,屋子里是热热闹闹。

一不留神,就有了时候,沈瑶月就告辞坐马车返回。

走到中途,马车突然停住了,“少奶奶,刚才马车颠簸了一下,我仔细一瞧,车轮有些开裂,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先换一辆吧。”马车夫道。

沈瑶月听了,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这种事情常见吗?”

“不算常见,就是用的太久了,倒不是有人害您。”马车夫倒一眼看清楚沈瑶月的心思,笑呵呵地说。

沈瑶月只笑了笑,同彤儿一起下了车。在街上多有不便,彤儿便去旁边的茶馆,找一个雅间歇息一会儿。

风拂过,一片东西从上面飘下来。沈瑶月低头一看,是一块帕子,本来没放在心上,却看见边角被风吹开,展开后现出被遮住的火焰形状。

看着火焰标记,沈瑶月心中一震。这正是舅母给他看过,那个假道士出身的教派图腾。

沈瑶月猛地抬头,发现是从旁边迎来客栈的窗户里飘来的。迎来客栈虽然装饰比较普通,但因菜品精致有特色,在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她忙捡起手帕,快步上了二楼。

迎来客栈因吃饭的客人,远比住店的多,店家索性将二楼的北面也辟成了隔间,用来招待打尖的客人。想想方才的方位,应当是从北边第二个隔间里飘出来的。隔间坐着俩人,一个衣着严整的起身正要离开,还有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虬髯大汉,躬身送别。

看见站起来的那个人,沈瑶月一惊,忙低下头,和此人错身过去。

出去的那个人,正是刑部尚书柴源,就是先前顾辰飞说过的,关照过自己的人。柴大人是不认得沈瑶月的,但沈瑶月曾于暗处,见过柴大人。因着柴大人脸上长了一个痣,故而印象深刻一些。

可柴大人为何要同此人在此处吃饭,商议事情?还是说有什么阴谋?

沈瑶月慢慢走到那个隔间旁边,看着坐在窗边的是虬髯大叔。

帕子是他刚才丢的么?他会是当年的道士吗?

“姑娘看着我,可是找老汉有事?”虬髯大汉看着有人盯着自己,一脸好奇地问道。

沈瑶月有点后悔自己贸然上来,打草惊蛇了。“只是路过。”

虬髯大汉未说什么,豪爽地喝完最后一杯酒,拿起旁边的褡裢,站起来走了。

沈瑶月并无拦阻的理由,便站在那里。可隔间的桌子上好像有什么荧光闪烁,她凑近一看,竟然不成痕迹,有些疑惑。她突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理应没走几步的人,竟然只剩一个残影。

他居然跑了?刚才的闪光原来只是一个障眼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江湖骗术。不过,他的突然逃走,倒是坐实了沈瑶月的猜测。

她急忙走过去,想看看他的去路。谁知道顺着那边一个拐弯,只看见一条死路,连窗子都没有。唯一有的,是右手边的一间屋子。沈瑶月知道假道士可能身负武艺,也可能有什么诡计。可在靠近谜底的时候,她按捺不住,从头上拿了根金钗,一把推开了门。

推开门,屋子里竟然是赵冉。

奇了,拐角明明只有一间屋子。再往其它方向看看,没有开着的窗子。

“打扰了。”沈瑶月转身离去,临走时没忘了把门关上。

赵冉一把抓紧门框,拦住她关门:“沈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我今日出门,听说我夫君在迎来客栈喝酒,就上来看看,没成想走错了屋子。”沈瑶月面不改色地说道。

赵冉道:“今日并非休沐,顾兄恐是在刑部,而不是在喝酒。”

“哦,这样啊。是我糊涂了。”沈瑶月懒得再说,又使劲拉了下门,没有拉动,索性放开门走人了。

赵冉用力过猛,不防门被松开,身子跟着一晃,说道:“站住。”

可沈瑶月哪里会理他,早就走的飞快。赵冉追了几步,发现这人已经到了楼梯中间,已经没法再追。

沈瑶月浑然不觉后面的事情,一心回到自己的马车。边走边检讨下次出门要多带几个家丁,不能亲自去找人了。不过好在这次记住了人,回去就可以就将画像临摹出来,命人去找。

原本顾辰飞说今夜回来,可一夜未归,不知道在忙什么。沈瑶月虽然知道之前此人一贯不喜欢待在家里,可自从他开始在刑部当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不免心中奇怪。她躺在床上,想这人虽然对于自己老爹打自己多少次都不太在乎。可每次有人为他求情,就会把求情的这个人,默默记在心里感激。从他上次提到柴大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个。

可柴大人今日却同假道士一起吃饭。

若是人人都称赞一声耿直的柴大人,都行事诡秘的话,世间未免太让人绝望。

第二日一早,沈瑶月命人将画送去卢府,她则在屋子里整理画具。最近动用的东西太多,不免杂乱,她就将能清理的,尽皆收拾了。

“姑娘,这沓画稿要扔么?”彤儿问道。

“都扔,回头收拢起来了,你找个火盆烧掉。”沈瑶月理好一沓画纸,放在桌面上,正要拿镇纸压好。

一阵微风拂过,一张画纸飘了出去。她伸出手,却是没能抓住,只看见废稿飞出窗外。她忙追出去,看见一夜未归的顾辰飞拿着那张纸,揉着额头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整天就在屋子里画些这个?”

“哪个?”最近画的一摞废稿全都堆在一处,她不太确定飘出去的画稿是花鸟还是人物,探头一看,是那个假道士的画像。

顾辰飞嘀咕道:“这个丑男人怎生有点眼熟。”

“我照着古书上画的人物,可惜全都画走了型。”沈瑶月说奥,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家里那团乌遭事情,何况牵连着顾辰飞信任的人。希望尽快有点头绪,才能同他说。

“这样啊。”顾辰飞语气意味不明,听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你昨晚怎么一直没回来?”沈瑶月转移话题说。

“大理寺那边有人过来,我就帮了会儿忙,一看天色晚了,索性歇在刑部了。”顾辰飞一时改不了撩人的毛病:“怎么了,想我啦?”

“看你揉额头,还以为你一夜没睡。”沈瑶月说这话面色十分坦然,毫无暧昧之意。

顾辰飞打量了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待要说话,只听彤儿跑过来说。

“不好了,姑娘,出事了。”

“怎么了。”沈瑶月问道。

“舅夫人让你去尚书府,说是,说是,派去的那个梨花同少爷,在同一张床上,出了事情。”彤儿焦急地说,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

“套车,马上过去。”一听弟弟出事了,沈瑶月忙将手里的画团成一团,随手掷在桌子上,回里屋换出门的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出来发现顾辰飞也换了一身衣裳。

“别慌,我同你一起过去。”这日正值休沐,顾辰飞又是刚忙完回来,倒没什么事情要做。

沈瑶月愣愣地点了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顾辰飞本想插科打诨几句,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可此时的沈瑶月脸色实在难看,他只好安慰说:“冷静一点。你弟弟那性子,怕是只有人坑他的,没有他睡了别人不敢承认的。你想他当日来找我那气势,怎么可能是放浪之人。”

“就知道他容易被人陷害,所以才会再三小心。如今舅母都不能整治,只怕事情有些棘手。”沈瑶月心里难受,她那天就应当直接将梨花退还回去。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嬷嬷们都没有盯住。

“没事,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我那两个婶婶在你这里都扑腾不了什么事情,更何况只是几个丫鬟。”顾辰飞安慰道,犹豫了下,拍拍她的胳膊。

沈瑶月点点头,冷静下来:“走,过去。”

到了卢府,阮氏冷着一张脸,一旁的丫鬟给她揉着心口。直到看着沈瑶月,面色才好了些。再看着旁边顾辰飞陪着来的,有点没想到。

“这是姑爷?”

顾辰飞上前行礼。“舅母安好。”

“都快坐下吧。”阮氏叹道:“远舟,你和你姐姐讲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

“姐姐。”沈远舟崩了一早上的神,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冤屈不能洗刷,一边担忧着自己今天的温习计划没有完成。现在看到了沈瑶月,才觉得松懈点,当下快速地讲起了恐怖经历。

因着今年秋闱的期限越发的近了,沈远舟每日里都是三更睡,五更起,十分发奋。他身子骨本就弱,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是以嬷嬷们时常为他煮些补汤。

昨夜的补汤是梨花送的,沈远舟受人提醒 ,本来也有些提防。可看她直接出去,毫无留恋,就打消了疑问,喝掉了。

喝掉之后他觉得头有点晕,还以为最近连夜发奋用功,太疲惫了,又不敢和嬷嬷们说身体不适,又要惊扰了姐姐,就躺下睡了。

黑甜一觉,本想天不亮起床,可人却是一直昏睡。直到外面吵嚷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旁边有个丫鬟,穿着里衣,在床上哭泣。

沈远舟只是个死读书的,哪见过内宅之中,有这种算计。当下,他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

嬷嬷们一时间没了主意,急忙报知了阮氏,阮氏忙来问梨花,梨花却一口咬定,她和沈远舟在一起已经两月有余,只是沈远舟不许她说,说着开始头晕呕吐。

阮氏忙命人请了大夫,发现人已经怀孕,知道事情不好,急急地请了沈瑶月。

一发现有孕之后,梨花越发闹将开来,正要撞墙寻死,阵仗极大。谁都知道,沈远舟年纪虽然不算大,可房里若是添个丫头,都是平常的事情,能闹成这样,自然有异。

“我如今把那梨花关在屋子里,让两个婆子看着她,别出什么事情。”阮氏早饭都没好生吃,倦色更深。

“累舅母操心了。”沈瑶月忙道。听了梨花竟还是同前世一样,依旧爱爬床的行径,心下厌烦更深。

当时胡莲心离世没有多久,赵冉对她仅有的一点尊重消失,当众下她面子。而她因为操持家事,过于繁忙,一病倒了。没过两天,赵冉就命人禁了她的足,斥她居心不良。

在病中的沈瑶月一无所知,以前收服过的下人纷纷冷脸。病好之后,她才知道梨花借着她的名义,爬了赵冉的床,赵冉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当下怒了。

“我没什么操心的,只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啊。”阮氏开始抹眼泪。

“舅母先别急,我们先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再做打算。”沈瑶月劝慰了一会儿。

“唉,那现在你全权处理吧。”阮氏道。卢府素重贤名,对于家下人也都是一贯的要求,头一次见到胡搅蛮缠的仆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新仇旧怨,沈瑶月早已有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