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1)

元睿下旨, 将白清如同先皇合葬。

白清如戴罪之身,朝中议论纷纷,多有上奏劝阻, 皆被元睿一一驳回。

他收拾她遗物的时候, 在柜子里看见许多他小时候的东西。

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打扫着的。

元睿他失忆的时候, 看见别人有娘亲, 他不觉得有什么, 哪怕有时候真的有点失落, 他也会告诉自己, 他有阿姐,和他们比也不差。

可后来回了皇城, 渐渐的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心里难免落寞。

他这一生,有大多的世间都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会连自己身边的亲人都对他如此厌恶。

他渴望亲情,也渴望被爱。

元睿坐在凉亭里,正翻看着一本书,是白清如生前常看的, 书上还留了许多她写下的笔记。

有些都干透了,有些油墨还新着,看得出来, 是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太阳落山,夕阳昏黄,一阵风吹过,吹得书页“沙沙”直响。

元睿把书合上,拿在手里,起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听见前面园子里有人在说话。

听到“白主子”三个字,元睿下意识停了脚步。

那两名宫女,正凑在一块,说当年白清如是如何受宠。

先帝未曾立后,唯一一位差一点当了皇后的,就是白清如了。

她七年盛宠,先皇为她一人,空置后宫,可谓羡煞旁人。

两人说着,又提到昭王的母亲。

说昭王的母亲仪贵妃,同白清如有七分相似,白清如进了冷宫之后,先皇再未召过任何人侍寝,独独有一晚,临了仪贵妃。

正是那一晚便有了昭王殿下。

诞下皇子后,先皇封了她为贵妃,和白清如进冷宫前,一样的位分。

可先皇病逝前,仪贵妃暴毙而亡,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仪贵妃不到三十,正年轻着,身子也一向康健,连生昭王的时候都没有受太多苦,一刻钟婴儿便呱呱落地。

身子这样好的人,怎么也不像会突然暴毙。

她死因成迷,也未曾与先皇合葬。

如今白主子同先皇合葬,外头的人都在说,恐怕扰了先皇清净。

“朕说过什么,你们都听不懂是吗?”元睿声音阴沉,抬眼看过去,眸子里一片冰霜。

“妄议主子,斩。”

两名宫女吓得顿时瘫软在地。

她们只是随便说说,万万没想到就碰见了皇上。

皇上性子古怪,手段狠辣,刚登基那段时间,凡是不服新朝者,一律当斩,毫不手软。

短短几天,就立下了威严震慑,没人敢再说一句不当的话。

在他身边当差的宫女太监,说话做事,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帝王威严前,脑袋随时不保。

可自从立了后,皇上显然不像之前那般阴狠古怪,连同下人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这倒是让她们渐渐忘了,元睿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饶命。”两人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都止不住的抖,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可一颗心早就被吓得不知到了何方。

脖颈处莫名凉意。

元睿这几日心情都很差,脸色阴沉着几乎没松缓过,垂眼看着手里的书,目光一点点的泛开阴寒,一直没说话。

“斩刑太仁慈了,是要试点别的吗?”

“腰斩?”

“还是凌迟?”

两人冷汗直冒,听着他的话已经如同刀子砍在了身上一般,再说不出一句来。

“皇上,终于找到您了。”永洽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也是找他找得很累了。

“娘娘担心您,特地让奴才来寻。”

从早晨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去冷宫找了也没找着,宫里就这么大,不晓得人去了哪里。

“把她们两个带下去,杖刑一百,若是还活着,就去守皇陵。”

元睿冷声吩咐。

这就算是强壮的男子,那杖刑一百也不一定能受得住,更何况是她们这样的姑娘。

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那守了皇陵,也是往死路上送了。

近些日子天热,厨房那边做了许多小的吃食,采苓琢磨着,给傅瑜端了一碗冰雪冷元子。

漂亮的琉璃碗,盛着雪白的冷元子,中间缀了几颗樱桃,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太凉的吃着对娘娘身子不好,这个已经放了一会儿,没那么凉,娘娘吃着正好能解暑,又不伤身子。”

傅瑜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每日两服药,也都喝的十分勉强。

若不是这药不喝不行,她怕是连药也不愿意喝。

看出来傅瑜在忧心,采苓将琉璃碗放下,道:“永洽已经寻皇上去了,就在这宫里,皇上定然不会出事,娘娘你不必忧心。”

“我知道他不会出事。”傅瑜轻轻说了一句,眉头紧皱依旧未曾舒展。

元睿几月前失了父亲,现在又没了母亲,他心中的伤痛,旁人看得到,明白得了,却永远没办法真正体会。

她也是失了父母的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别人劝再多安慰再多都没有用。

只有自己慢慢的走出来。

自己走出来了,才能释怀。

傅瑜尝了一口冷元子,入口微凉,甜糯香软,确实不错。

要是再放些冰,凉上一些,夏日里,喝着解暑又解馋。

“你让厨房再备着一碗,多加些冰。”傅瑜想,待会儿拿来给阿睿吃。

“樱桃就不要放了,换成葡萄,阿睿喜欢葡萄些,糖也要多放,甜一点的好。”

“是,奴婢都记下了。”采苓笑着应下。

娘娘真是把皇上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这历朝历代,可没有哪对帝后,像这般恩爱了。

“段殊说我这是快两个月的胎象了,可我除了胃口差一点,也没什么其它的感觉。”

傅瑜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依旧是平坦一片,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段大夫不是说,到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了吗?”

采苓看着她的小腹,笑道:“到时候娘娘您的感觉就大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傅瑜惊了片刻,循声往外看去。

房门半开着,一抹白色衣角,元睿站在门口,似乎撞到了什么,却又顿在原地。

他眼底不知是惊愕还是喜悦,只是眸子里闪的光,异常的罕见不同,启了启唇,却没出声。

“阿睿。”傅瑜看见他,心里欢喜,站起身来,道:“你尝尝这冷元子?”

元睿看着她,顿了许久,才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到她面前,站定停下。

傅瑜端起碗,带着甜水勺了颗冷元子,轻晃了晃,要递到他嘴边去。

元睿刚刚才发过了火,面上阴冷沉沉,眉间还盛着怒气,高大的身形压在她面前,竟是让人莫名生惧。

可他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直直的看着。

双眸就这么睁着,流了两滴泪,顺着脸颊滑下。

“阿、睿。”傅瑜被他吓到,手上动作顿住,第一反应是想,又出了什么事情。

元睿唇角微动,目光这时才闪了闪,俯身将傅瑜拦腰抱起。

走了两步,将她放下,在软榻上坐着。

“阿瑜,你有身孕了?”元睿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可字里行间,又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他刚刚在门口,听见她说的话,当即感觉脑袋被狠狠砸了一下,甚至连路都走不了。

傅瑜被他的反应吓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点头傻愣愣的应了声:“哦。”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同我说?”元睿激动的话都快说不清楚,沉沉的询问。

“前几日。”傅瑜小声回答:“我本来准备再过两日就和你说的。”

他现在这么伤心,心里肯定乱的一塌糊涂,傅瑜也不好多说些事,反而会让他更乱了。

虽然怀孕是一件高兴的事,她刚得知的时候,恨不得元睿也能立马就知道。

他肯定得高兴坏了。

但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谁都没有料到的。

元睿现在是高兴,他高兴的甚至有点昏了头。

虽然之前他想过很多次,可现在真正的在他眼前,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他和阿瑜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现在就在阿瑜的肚子里。

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阿瑜,对、对不起,我这两天是不是凶到你了,我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情……”

元睿突然慌的不敢碰她,回想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

他心情差到了这个地步,这两天脸色也一直不好,肯定说话的时候,有凶到她了。

“没有。”傅瑜摇摇头,弯唇轻笑,反而觉得他这个反应有点好笑。

“那段殊他说什么?一切都好吗?你的身子可有大碍?”

元睿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问完也没等傅瑜回答,他顾自又道:“那看来暂时不能让段殊出宫了,得让他等到你生产完。”

说完他又否定。

“不行,你身子不好,生产完怕落病,起码也得再调理半年。”

照他这样说,段殊这辈子都别想离宫了。

傅瑜说:“段大夫说,我身子养的殷实了不少,生个孩子没问题的,只要顺其自然,多注意些,不会有事的。”

“那你现在好好休息。”元睿说着,问:“要睡会儿吗?”

傅瑜摇头:“天都没黑,我睡什么。”

“对,这个不能喝了。”元睿把那晚冷元子拿远了些。

“已经不凉了,可以喝的……吧。”傅瑜看了眼碗,才吃了两口还剩下大半,甜甜凉凉的味道,她实在喜欢。

元睿拿手探了下。

“还是凉的。”说着,他又来握她的手。

手指刚刚碰了琉璃碗,指尖微凉。

元睿握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处,要给她捂热乎了。

“阿睿,现在是七月。”

天气正热的滚烫的七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