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探班（1/1）
第二天, 秋高气爽，是这个南方城市入秋后难得的凉爽天气。
托李正着急赶进度的“福”，林竹早早起床来到片场，化妆时还在昏昏欲睡，但不得不强撑精神争分夺秒地琢磨等会儿的戏份。
今早的戏份正是之前终轮面试时，李正让林竹他们两两搭档的那场——丞相在被主角告发的前一晚，决意将顾逸送走时的场景。
事实证明，李正把这场戏放到终轮面试，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这场戏虽然是丞相占主导地位，但同样是顾逸在整部剧里的一个情感爆发点。
对父亲一定要送走自己的疑惑与反抗, 生平第一次面对父亲这么莫名其妙的怒火的委屈，以及隐隐察觉实情的难以置信, 都要在这个被对方压制的镜头中精准地表达出来。
太难了。
“爹, 我觉得我等会儿不行的……”
林竹因为正在化妆，不敢随意运转表情肌, 只能把紧张与担忧放进一声又一声的哀嚎里，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之前在终轮面试的表现简直糊得不能再糊。
——“我都不禁怀疑面试时导演选我是个错误了……”
坐在一旁的贺钧小心翼翼地牵扯表情肌，开口安慰林竹：“觉得自己以前演得不好很正常, 说明你在进步。”
他是确实挺看好身旁这个既有天赋又肯下苦功的秀气少年, 这句话虽然意在安慰, 但都是大实话。
林竹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抱怨说：“怎么偏偏把这场戏排到了今天……”
今天段离要来呢。
这场戏难度不小，自己怕是要ng好几次，等收工, 段离估计都待酒店发霉了。
正想着，化妆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听见薛宁和贺钧助理打招呼的声音。
明明现在还很早老刘大概率才刚刚出发去接段离，明明是自己跟薛宁说如果自己在拍戏就让段离留在酒店，但薛宁的声音一出现，林竹还是不自觉地期待，就希望段离会紧跟着从那扇门后面走出来。
按照林竹此时坐的位置，如果要想看到门那边的情况，必须把头转过一定的角度。
林竹趁化妆师一个不注意，小小地偏了偏头。
化妆间门紧闭，视线边缘是薛宁干练不羁的身影。
没有段离。
段离没来。
林竹期待落空，不引人注意地扁了扁嘴，下一刻头便被化妆师掰正，又往下压了压，拿着工具修额头的碎发。
镜子里，化妆间杂乱无比，化妆工具箱一个挨着一个，有的打开有的合着，旁边是下场戏的外搭服装，再往旁边，还有没来及收的面包包装袋。
老老实实任由化妆师动作的林竹乖乖巧巧地微微低下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神色因为被睫毛压盖而看不分明，但——
镜子照不到的地方，薛宁身旁，那个浑身透着一股清冷气质的长腿男生，还是很细微地察觉到，林竹不是很高兴。
他侧身跟薛宁低声问了句什么，得到对方点头应允后，轻轻但每一步都带着愉悦地，走到那个低头正在被化妆的俊俏少年身后，把拿着纯牛奶的手伸到林竹视线范围内。
于是低着头的林竹，便看到视线边缘伸来一只手，这只手骨节分明，纤细又修长，和记忆中递给他书、接过他的衣物、打开冰箱、从厨房端来饭菜……的那双手，一模一样。
林竹不管不顾地欣喜抬头，双眼发亮，是典型的惊喜型林竹反应：“段离？！你怎么来了？！”
不待段离回答，下一秒林竹又被化妆师按了下去：“不要抬头！”
接着是段离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我来给你探班啊。”
林竹拼命忍住想要抬头的冲动：“我当然知道你是来给我探班的……我是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而且我不是让你在酒店等我吗？你怎么跑片场来了？”
段离把牛奶拆开，插进吸管，递给林竹，一边笑着说：“偶像拍戏辛苦，作为粉丝，探班要积极主动。”
林竹：“……”
什么跟什么嘛。
他自然无比地接过牛奶，咬着吸管，暂时不想理这个彩虹屁出口成章的粉丝。
倒是旁边贺钧好奇开口：“小竹，原来你早上是肯喝牛奶的？那你之前怎么都不喝？”
林竹：“我喝的，如果早餐啃面包的话。”
演员的早餐是剧组发放，常常是一些热食诸如小笼包面条之类，还会附带一瓶牛奶，如果吃不惯再让助理去买。
林竹反正不太挑食，就每天都吃剧组提供的早餐，但热食多少油腻，林竹吃了这些，就不爱喝牛奶，索性每次都把牛奶带给贺钧。
没跟贺钧说明原因，所以对方以为林竹不喝牛奶。
今天起得早，剧组的早餐还没送到，薛宁就去附近的面包店买了几袋吐司给林竹当早餐。
吃吐司不喝牛奶，林竹总感觉干得慌。
段离估计是问了薛宁，正好手头上带着牛奶，便给了林竹。
至于为什么段离正好带着牛奶，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贺钧了解完，忍不住夸段离：“小伙子挺细心！”
林竹一乐，跟贺钧介绍段离：“爹，这是我的‘哥哥粉’，特地来给我探班。”
贺钧：“哟！那你等会儿可好好表现，不要让这个‘哥哥粉’看笑话。”
林竹：“……”
哪壶不开提哪壶。
惊喜过头的林竹，这才反应过来，段离在片场，是会看着自己拍戏的。
啊……有点羞耻。
很快，化妆完毕换上服装，林竹坐在摄像机后，等待开拍，段离就站在他身旁。
这场戏的拍摄地在丞相府，古色古香的背景和一身古代富家公子哥打扮的顾逸相互映衬，越发显得林竹眉宇清朗端方。
林竹偏过头：“段离，我说真的，你要不还是回酒店吧？片场环境不好……”
段离认真道：“可是我想看你拍戏。”
林竹：“……”
行吧。
“粉丝”想看就看吧，还能拦着不成？
反正自己演技也没有很差……吧？
他认命地拿起剧本，找贺钧对最后一遍的台词。
不多时，场景布置完毕，设备调试成功，开拍。
林竹很快融入剧情，表情拿捏得当，台词把握精准，感情吐露自然。
顾逸的抗拒、委屈与震惊，都被他完美诠释。
前面几个镜头都很顺利地过了，目前为止，林竹和和贺钧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最后一个镜头，是丞相怒对顾逸，喊：“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走你就走！难道你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顾逸强撑着站直，看向自己的父亲，委屈与无力感到达顶峰：“爹……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他眼中噙着泪水，分明已经到达情绪最低点，性格里的倔强与好强却让他硬扛着没有任泪水流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丞相一挥袖，背过身：“方晓轩会来接你。”
随后头也不回地抬脚跨出了房门。
屋内独留顾逸，方才面对父亲不问缘由执意让他离开的决定坚决反抗的少年，此时已是脱力跪在地上，头低低垂下，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啪嗒”落地，少年身体颤抖，被压抑的抽泣一声长过一声。
“——卡！很好！”
结束拍摄，李正罕见地表达了肯定。
林竹还没出戏，仍旧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像是一颗垂头丧气的小蘑菇。
片场演员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贺钧已经回过身，正准备走去安慰一下林竹，便见早上被自己夸细心那个长腿少年，纤长手中握着一瓶矿泉水，有些焦急地穿过人群，来到丧气小蘑菇身前，半跪下身子，把矿泉水放到地上，长手一揽，手指扣住小蘑菇的后脑勺，让他的下巴抵上自己的肩膀，眉眼中尽是温柔，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安慰。
周围依旧嘈杂，他们却自顾自安静地活成了一幅画。
贺钧很识相地绕了个弯，跑去找李正看回放。
那边，段离温声温气：“演得很好，真的，非常好。”
林竹就这么被段离抱着下巴蹭在段离肩头，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舒适。
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微微把头埋在段离颈侧，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音节，忍不住笑了。
段离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林竹止住笑，带着重重鼻音，像是在撒娇，说：“鼻子塞住了……”
……
李正对这一镜非常满意，倒回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将下一场的演员喊来，把林竹的表演当范例，挑出几个方面给他们讲戏。
林竹万万没想到这场颇具难度的戏一遍就过了，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和段离回酒店的路上，还在不停地叨叨，说自己拍戏之前做了多少多少的准备工作，和贺钧对了多少多少遍的台词和走位……
段离一直双眼含笑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点个头，“嗯”“哦”几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回到酒店，才进到房间，林竹就被眼前场景惊得话都说不来了。
桌上、床上、地上，密密麻麻放了好几个购物袋，不用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段离从家里带过来、让老刘提前拎上房间的。
林竹倒在床上，连连哀嚎：“段——离——！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劝劝我爸吗？！怎么又带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他撑起半边身子，伸出一只手扒拉着周围的购物袋：
“这什么？水果……这个呢？衣服……这里头又是什么？还是水果……
“天！我这里真！的！都可以买得到！”
段离但笑不语，将购物袋拎起，把里面需要拿出来放着的东西都摆了出来，衣服挂到衣柜，拿水果盘给林竹洗了一串红提，其他的就还是装在购物袋里，堆在墙边。
忙到一半，段离突然察觉什么似的，扭头朝床上一看，林竹已经睡着了。
随意地躺着，半条腿搭在床沿，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甩在身旁，头微微侧着，呼吸悠长。
听薛宁说，今天林竹很早就醒了，拍戏时情绪又过于激烈，大概是累坏了吧。
段离想着，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褪下林竹脚上的拖鞋，一手绕过膝盖，一手穿过后背，将林竹抱起，挪到床正中放好，再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段离直起身，站在床边看了片刻，终于还是坐到桌前，低头刷起了手机。
林竹醒了。
在段离的手绕过他的后背的时候。
他感觉到了对方抱起自己，感觉到了自己的耳朵贴近对方胸膛，呼吸可闻，心跳有力。
林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在段离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演不下去想要睁开眼。
幸好段离很快就离开了。
紧张个屁啊。
林竹在心里骂自己。
又不是没被人抱过。
——好像确实没被人抱过，至少没被人这么“公主抱”过。
啧。
很新奇吗？很兴奋吗？
心跳！你给我恢复正常！
多巴胺！你给我停止分泌！
……
林竹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因为段离在房间，迟迟不敢睁开眼，没想到闭着闭着，又睡过去了，等再醒来，已经是中午出头。
早上的凉爽大概是清晨的错觉，现在太阳爬到正中，窗户外的灼热气浪光是想想就闷得慌。
但有几缕恰到好处的日光穿过窗帘缝隙，不偏不倚打在那个正坐在桌前、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帅气少年头发上。
他侧脸线条分明，五官挺立，是那种偏冷淡系的长相，不过有了那几缕阳光的加持，突然间就柔和起来了。
林竹一眨不眨地盯着段离看，脑子里突然跳出那个成语——
色令智昏。
林竹把脸埋进被子里。
唉，为什么下午还要去拍戏？
真不想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