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时白番外五(1/1)
少爷们出去后,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
时白打开一看。
是陆之南的微信。
“喜欢中餐, 西餐, 日料, 还是其他?”
“都可以。”
随即,那边发出一个表情包,一只兔子,可怜兮兮的样子, 双手举着牌子:“必须选一个!”
时白忍俊不禁, 只好道:“……中餐。”
“喜欢吃辣还是不辣?”
“不辣。”
“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
“人少的地方。”
“喜欢我还是陆之南?”
时白指尖一顿。
又是叮咚一声,那边发过来一个期待的表情。
时白:“我。”
陆之南:“qaq”
时白想了想,毕竟是顾客。
顾客是上帝。
他咬了咬嘴唇, 在手机上逐字拼写道:
“喜欢陆之南。喜欢你。”
时白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指尖微微的颤抖着。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因为要讨好客户。”时白低声自言自语道。
对话框那边安静了。
“可能顾客也觉得假吧。”时白心想。
那句话由一个mb说出来,就算是为了想让顾客开心,也假得太过分了。
然而下一刻,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边,男人的呼吸声有些紊乱:“北北, 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
时白拿着手机的五指缓缓握紧, 关节处有些泛白。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拒绝客户,毕竟又是两千块钱,拒绝的话,很有可能让客户不高兴,蓝哥提议的那个包月计划, 也会泡汤了。
可是时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忽然对这种招之即来的“招妓”方式有点疲惫。
不是讨厌,不是恐惧。
仅仅。
仅仅是有些疲惫罢了。
和蓝哥他们比起来,自己才出台了两次,却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升腾起来。
然后时白说:“……我已经睡下了。”
电话那边停了一下,然后传来陆之南的声音:“已经十点了啊…那晚安?”
“嗯…晚安。”
陆之南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变得愈发温柔了,似乎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我也喜欢北北。我喜欢你。”
时白攥着电话,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他差点想要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是北北,我是时白。
电话那头又轻轻道了一声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许久之后。
时白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然后他闭上眼睛,盖上厚厚的毛毯,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里。
阿好说的果然没错。
这样的客人,有点儿讨厌。
七夕节的前一天,刚好是母亲的生日。
陆之南买了礼物,开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昨天和孙岚的计划。
孙岚从小就和陆之南玩的好,像这种生日孙岚也常会过来,孙岚活泼开朗,是调节气氛的一把好手,母亲也挺喜欢他。
他们的计划,就是让孙岚到家里说一些关于同性恋的事情,碍于外人在场,陆父陆母都是爱面子的人,又经常以十分开明的形象面对众人,自然不会直接表现出对同性恋的歧视,或许有可能,还会跟着赞同两句,这样容易获得他们心理上的赞同感。
陆之南把车开进陆家大院,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东西递给佣人。
总觉得这样变着法的套父母有些对不起他们,因此陆之南这次买了好些东西回来。
不光如此,他还一个人跑到厨房里,亲自给母亲做蛋糕。
陆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的身影,对旁边的陆康石道:“咱家儿子是不是特别优秀?”
陆康石向来不苟言笑,这回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母道:“张家那个姑娘是不是看上我们家之南了?”
陆康石咳了两声,虽然表情平淡,但仍然能看出来语气有些骄傲:“何止张家那个姑娘啊,李家王家都有这个意思。”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是陆之南的手机,陆母一看是孙岚,便顺手按了个免提。
刚接通,孙岚急吼吼的声音就从话筒里响起。
“陆之南,待会我带个小子过来,就让他扮演个与父母断绝关系的gay,让你父母直接感受一下同性恋的痛苦,好为你以后出柜铺路,到时候你可得配合着点,听到了没?”
他的话成功让陆父,陆母,刚端着蛋糕出来的陆之南,以及屋内的数名佣人,僵化成了雕塑。
孙岚等半天没有等到回话,就觉得不对了,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陆之南?”
陆康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之南是同性恋?”
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即把电话挂断了。
“爸…”陆之南战战巍巍的喊了一声。
陆康石盯着陆之南,黑着脸沉声问道:“他说你是同性恋,是不是真的?”
屋子里气压极低,佣人们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陆母定看着陆之南,表情焦灼。
陆之南见已经败露,便也不做遮掩,沉默半响,低声道:“……是真的,我喜欢男人。”
陆康石走上去,一脚把陆之南踹翻,蛋糕盖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陆之南从小就没被他爹关过禁闭,没想到活到21岁,反而让他爹关了一回。
冷静下来便觉得,这回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把父亲给气着了。
虽然从小到大,特别是和孙岚徐长风的父亲比起来,陆之南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慈父,从小到大,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对陆之南说过。
仔细想想,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逆过父亲的意思罢了。
而现在,他忽然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一时激动也是难免的,然而陆之南更在意的是——他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毕竟明天就是七夕了。
陆之南暗暗计划,如果母亲过来的话,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母亲向来好说话,心很软,如果把母亲说动了,那么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然而,很明显,父亲也知道妻子的弱点,眼见天逐渐变黑,这一天都过去了,母亲都不见踪影。
陆之南也被整整饿了一天。
看来父亲比想象中的更要生气。
陆之南叹了口气,无奈的躺在沙发上睡下。
陆之南被关的地方是二楼陆奶奶生前的书房,这里笔墨纸砚,古筝棋盘一应俱全,却连个电脑电话都没有。
陆志南心想,不知道北北会担心不会,毕竟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和北北联系过了。
沙发那种老式的古木质地,刷的是深棕色的漆,雕有精致花纹,看起来分在古朴大气。
——也咯人地很。
陆之南又饿又难受,他头一次遭这般罪受,本来是很痛苦的,只是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北北的脸,又觉得没什么了,低声道了一句晚安,便也睡过去了。
下午4点,时白给理发店的老板,请了个假。
理发店的老板调侃道:“七夕节出去干嘛啊,约会呀?”
时白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4点半,时白到达他们约好的那个广场。
想了想,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他们约定的时间,天气又有些闷热,时白便在旁边的露天冷饮厅里买了杯冷饮。
“一杯吗?”服务员问。
时白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说:“…两杯。”
然而时白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模样,他就安静地坐在亭子里,看着来去匆匆的人。
临近五点的时候,时白看了几次表。
4:57、
4:58、
4:59、
5:00。
时白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车。
可是没有熟悉的影子。
5:10。
时白想,迟到几分钟很正常。
5:30。
依旧没有来。
时白稍微有些落寞。
“可能是因为他堵车了吧。”时白自言自语。
6:00。
时白咬了咬唇,拿出手机,想了半天,编辑了一条:“我刚到,你在哪儿?”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应。
“叮咚~”
时白眼睛一亮,拿起手机。
——垃圾短信。
时白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
6:30。
时白打了个电话。
程朗的电话已关机。
时白忽然发现自己坐的这个地方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一对对情侣。
似乎也没有空位置了。
一对情侣正在和服务员说着什么,服务员看向时白,表情有些为难。
时白默默地垂下头,拿起冷饮和地上放置的小盒子离开了。
——那个小盒子里,有他准备的七夕礼物。
时白并没有走。
他只是执拗地站在一棵树下。
陆之南怎么会失约呢?
他想。
陆之南明明规划的那么好。
五点吃饭,人少的中餐厅。
六点半看电影,喜剧。
八点半旋转木马,虽然很幼稚,但他们可能会再去玩一个跳楼机。
十点整音乐喷泉。
十点整,广场的音乐喷泉开始了。
“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朵花吧!”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时白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卖花孩童旁边一个稍大的女孩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一定要两个人并肩走才能卖得出去花…”
“可是你刚刚说一个人也可以啊?”
“笨!那是六七点的时候,现在都几点了还一个人,肯定是被放鸽子了!”
两个人逐渐离去。
时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北北!”陆之南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逐渐清醒了起来,他缓缓回过神来。
——还好是梦。
但即使是梦,他现在都觉得心脏微微有些钝疼。
北北怎么那么傻呢?他都不知道回家吗,竟然等到那么晚。
幸好只是梦。
如果自己真的失了约。
让北北等那么长时间……
不用想象,就觉得心脏闷疼。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正是凌晨四点。
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屋子在二楼,楼下有草坪。
他昨天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剪刀,窗帘应该也很结实。
陆之南拉开落地窗帘,往下看了一看。
父亲果然在下面放了三个保镖。
然而很幸运,他们估计也没预料到陆之南也能在凌晨四点醒过来,靠着墙打瞌睡。
陆之南心中有点小激动。
然后他视线下移,五只黑色藏獒正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藏獒虽然以凶悍著称,但是对主人还是很亲切的。
问题是——
陆之南从来没在家里见过这五个玩意儿!
陆之南咬牙切齿:爸,你真狠!
上午九点,门被打开。
陆之南一脸惊喜向门外望去,但他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他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陆康石领着一个白大褂进来了。
白大褂衣服上印了一行字:“复康精神中心医院,首席精神医师张自觉。”
陆康石说:“这就是我家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劳烦张医生了。”
说完,冷冷的看了一眼陆之南,转身走了出去。
陆之南简直要气笑了,陆康石走后,陆之南斜斜地倚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大褂说:“我爸说我有病?”
张自觉对陆之南的问题避而不答:“陆小先生你好,我是张自觉,是你的心理辅导医师。”
陆之南口气毫无波动:“美国心理学协会、美国精神医学会,早在1973年已经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去除。1990年5月17日,世界卫生组织把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单中去除。即使是中国,也早在2001年的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中,对同性恋重新定义,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去除。表示在中国,同性恋并不是疾病。”*
陆之南顿了顿,口气略带嘲讽:“现在你告诉我,作为知名医院知名精神科医生的你,为了昧着良心挣钱,准备怎么医治我,来讨好我父亲?”
张自觉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但他口气依旧平稳:“陆小先生,你误会了,我和你父亲并不认为你是同性恋,我们觉得你只是假性同性恋而已,你现在年龄还小……”
陆之南冷笑一声打断他:“我今年21岁,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用得着你来定义吗?”
张自觉扶了一下眼镜,开口道:“陆小先生,假同性恋是病,可以治好的。”
“啪——”陆之南把手边的古董花瓶扫在地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
陶瓷破碎成片,四处迸溅,张自觉吓地后退一步。
陆之南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自觉,眼神冰冷:“滚出去。”
张自觉瞳孔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抬头看着陆之南,嘴唇动了动说:“陆之南,父亲告诉我,如果你不配合治疗的话,我将会采用医学设施使您镇定。”
“呵…”陆之南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他垂下眼皮,表情说不出来的轻蔑:“张医生,你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而已。”
陆之南撩起眼皮,屋内光线不甚明朗,他的表情看不太分明,只是声音无端让人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深处升起:
“你觉得…如果我把你弄死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儿子的陆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张自觉心跳忽然一滞,透过窗帘缝渗过来的光线,陆之南手中拿着的尖锐的陶瓷片泛着寒光。
张自觉的脸色猛地变白了。
然后他咬了咬牙,提着公文包,转身就往门外走了。
十分钟之后,陆康石阴沉着脸走进来。
“陆之南,我看你是要疯了!”
陆之南靠在沙发上,头抬也不抬,声音有些疲惫:“爸,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是要疯了。”
“那你叫我怎么办?叫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走向歧路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配合治疗!”
“我没病,我配合什么治疗。”
“你喜欢男人还不算是有病吗!”
陆之南彻底是累了,他不想和现在这个几乎要丧失理智的父亲纠缠下去,他伸出左手,盖上眼眸,声音清清淡淡:“你今天能先放我出去吗,我有些事情。”
陆康石声音阴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放你出去让你去见那个同性恋吗!”
“爸——”
“你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出去!”陆康石说完,甩门而去。
陆之南力的瘫软在沙发上。
墙上的挂钟,一寸一寸地走过。
转眼到了下午三点。
陆之南来回踱着步,梦里北北落寞的表情时不时的涌现出来,让他感到愈发焦躁。
窗外五只藏獒,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父亲又把保镖加到了五个人。
门再一次打开。
是低着头一脸犯错表情的孙岚。
“…对不起。”孙岚的表情就差负荆请罪了。
孙岚点点头,表情激动:“陆之南,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觉得事情败露了之后多担心你,晚上觉都睡不好,今天早上老早就在你家门口打量了,也不敢进。”
“我假意要来劝你,你父亲才放我进来……”
陆之南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认真道:“我今天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
孙岚一愣,说:“不是吧陆之南,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要出去和那个北北过七夕?”
陆之南垂眸道:“你就说帮不帮。”
孙岚咬牙:“兄弟我帮你!几点出去?”
陆之南看了眼表,已经3:40了。
“尽快。”陆之南说。
孙岚走后,陆之南就趴在窗户上看。
4:10的时候,五个保镖走了三个。剩下两个也被孙岚拉着过去了。
就是这个时候!
陆之南攀着窗帘溜在下面,有点儿不稳当的落在了草坪上。
突然,四周传来犬吠的声音!!
我靠!
忘了还有藏獒!!
有两条藏獒睡着了,还有三条藏獒面目狰狞。
“刺啦——”陆之南的裤子猛的被藏獒撕掉了一个大口子,随即大腿那里就感觉被狠狠咬了一口,陆之南疼吸了口凉气,咬着牙踹上去!
随即听到犬吠声音的保镖迅速反应过来,往这边看,结果被孙岚死死拽着不放手。
陆之南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砸向正准备扑过来的第二条藏獒,然后爬起来疯狂向前跑去,身后的三条藏獒狂叫着也跟了上来!
随即,保镖也挣脱了孙岚的骚扰向陆之南追了过去。
陆之南这是人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生死时速,他腿上还流着血,这时候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过还好,短短几秒钟之后,三只藏獒因为长链子到了尽头而不得不停下来了步子,然而两个保镖还紧追不舍。
陆之南跑出陆家大宅,一路狂奔,不断转弯,并拐入角落。
不知道跑到了什么时候,直到陆之南觉得喉咙猩甜,才看不到了两位保镖的影子。
陆之南停下来喘了口气,并招了个出租车。
结果一摸口袋。
没有钱包,没有手机。
“先生去哪呀?”出租车开打量了一眼狼狈的陆之南,眼神带着探究。
陆之南一阵窘迫,只好摆了摆手,说不坐了。
浑身的疲惫,陆之南垂头坐在了地上。
这里离约定的广场大概有10公里远,难道要跑着去吗?
陆之南看了眼对面银行上的表,现在已经4:32了。
陆之南咬牙起身准备站起来,跑就跑!
“叮咚~”一个小孩子在他身边扔了一个一元硬币,奶声奶气的说:“你这么大人了不要在这里要饭,为什么不去干点活呢?”
说完就转身跑了。
陆之南愣愣的拿起拿一元硬币:……这是…把他当成乞丐了吗?
陆之南转头看向旁边商场蹭亮的玻璃映出来的影子,裤子烂了好大一条洞,伤口其实不是很严重,已经结痂了,但血流的厉害,裤子上沾着点点血迹,刚刚在草坪上打滚,让他脸庞脏兮兮的,头发被风吹得稀乱,又因剧烈运动而面部通红…
“83路,到了…有去xx广场的………”
陆之南心里一震——是那个广场!
陆之南忽然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捏着那枚硬币,跑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一站一停,十分磨蹭。
陆之南扶着公交车上的黄色柱子,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电子钟表。
其实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很狼狈,他只能抹了抹脸上的灰,和扒拉扒拉头发了,裤子上的洞和血是是没有办法解决,但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他想北北。
他不能失约。
他也不能让北北等他。
公交车开的很慢。
到达广场的时候已经五点零几了。
虽然还是迟了,但还好,没有太晚。
走到广场里面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北北,也许北北刚好不小心来迟了一些。
陆之南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笑着叹了一口气。
真好。
一分钟也没有让北北等。
陆之南就坐在石凳上,想着北北来了之后,如何给他解释自己这一身打扮。
而且还要给他解释一下,自己买了礼物,但是不小心没有带,下次见面一定补上。
但是也不会给北北透露,自己买的东西,是情侣戒指。
嗯…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好的。
餐厅啊游乐场啊电影院啊,都已经预约过了,没有带钱包,也不会影响什么。
陆之南笑着想。
然而。
广场六点整的大钟响起。
广场七点钟的大钟响起。
广场八点钟的大钟响起。
北北依旧没有来。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
偌大的广场,熙攘的人群,成双结对的情侣,叫嚷着卖玫瑰花的孩童。
只不过这次,等待的人变成了他。
北北怎么会没有来呢。
北北……
忽然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砸入脑海——
北北……北北不会是出事了吧?!
陆之南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四处张望着。
但是能去哪里找北北?他不知道北北家在哪里。
对,他忽然想起来,北北打工的理发店!
在那里一定可以联系上北北。
他现在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到北北,到那里的话是一定有办法的…
等等。
陆之南的步子忽然停住。
——手机!
……一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在此时竟然慌成了一个无头苍蝇。
陆之南拦住一个路人,问道:“能用一下你手机吗?”
陆之南按下号码的那刻,手都是颤抖的。
接电话…
北北…不要有事…
北北接电话…
他心里默默哀求道。
“喂?”少年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
陆之南心猛的安稳了下来。
但他声音还有些颤抖着:“北北…我是陆之南。”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
“陆之南,”北北忽然说,“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见面了。”
陆之南愣住。
电话那头,北北的声音依旧干净的像冬日的雪。
“陆之南,其实我不是辍学的,我高考后收到了心仪大学的通知书,我原来是不想去上学的,但我现在忽然改主意了,我想去上大学,成为一个正常的,大学生。”
“陆之南,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正常的,大学生。
而不是一个和同性纠缠不清的人。
陆之南忽然发现,他一直觉得北北的声音像是冬日里的雪,这是一个非常恰当的比喻。
冬日里的雪。
干净。
寒冷。
陆之南把电话还给路人的时候,连谢谢都没有力气说了。
他就站在原地。
然后一点一点的蹲在地上。
两天没有吃饭了,肚子饿的很疼。
腿上结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不远处有个男孩在告白,似乎摆了玫瑰和蜡烛,周围的人在起哄,很吵。
告个白而已,为什么弄的这么声势浩大呢。
真让人厌烦。
陆之南想。
但他就这样蹲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人们的惊呼声。
陆之南也没有力气去看他们为什么这么惊呼了,他只觉得吵。
身旁一个女孩子一字一句的念着什么:“……北北,我们在……”
陆之南猛的抬起头来,远处那栋大厦外墙电子屏上滚动出几行偌大的字。
北北,我们在一起吧,我爱你。
从21:13到21:14。
爱你一生,爱你一世。
他差点忘了,这整栋大厦上全是他陆之南准备好的爱情告白。
陆之南想起刚刚让他觉得厌烦的男生。
哦,原来最声势浩大还是他陆之南。
陆之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大厦上刺眼的话,然后想起他早就准备好的告白。
是要怎么做的来着。
先下跪,拿出戒指。
然后看着北北的眼睛,说:
北北,我还没有正式的邀请你当我的男朋友,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愿不愿意,下半辈子都和我绑在一起…
北北…
我爱你。
永远。
多么声势浩大。
——多么像一场笑话。
时白挂掉电话,他看着面前斑驳的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砰!!”屋内传来摔打的声音,然后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喊叫。
“这是哪儿!!我不住这里!我要回我家!!!”
自从母亲撞了人,病情好像又严重了些,还总是暴躁易怒。
时白慌忙赶过去,用哄小孩子的语调说:“妈,我们房子卖了,我有钱就会把它赎回来的…妈,你乖一点我就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时白是在昨天下午一点整的时候,接到那个电话的。
号码是陆之南。
其实当时时白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受害人家属又打电话来催账。
还差6万。
但时白看见陆之南的号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有些安心,笑着喊了一声陆之南的名字。
结果话筒沉默了半响,传过来一个女人温婉的声音。
“我们能见见吗。”
下午3点在咖啡厅里,时白看见了这个女人。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有气质的女人,身材保养得当,妆容十分得体,穿着一身素色旗袍。
时白心里默默想,我母亲当时也是这么漂亮的。
“我知道你和我儿子的关系。”陆母开门见山。
其实时白是有些尴尬的。
被嫖客的母亲找上门。
估计全城里的mb只有他一个吧。
不由得心里也有些唏嘘。
这母亲看起来就十分有素质,知道了儿子做那种事情,估计心里不好受。
陆母声音温婉,却始终难掩其中的悲痛:“我…不相信我儿子是个同性恋。”
时白心里默默道,你儿子绝对是。
他都嫖了,还把我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
当然,这些话他都不能说。
他只能低着头,模样乖巧地喝着咖啡。
其实像今天这种情况,他可以不来的。
他仅仅是一个与客人有过几次金钱交易的mb而已,像客人这种家事,依照蓝哥的话来说:这就是闲的蛋疼才会来,给自个儿找罪受。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时白他来了。
可能是因为电话中这位母亲的声音太过于悲痛。
也可能……
嗯,也可能只是因为陆之南是自己将要发展的长期客户,总要打探清楚底细,看看还能不能和他发展包月关系了。
拨过心中其它的纷扰的情绪,时白坚信自己就是因为上述的原因才过来的。
“我看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之南。”
时白无奈:“阿姨,这个我真的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
陆母把时白的话给打断了,口气忽然变得强势:“那你直接告诉我,给你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儿子!”
时白惊得咖啡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实在没想到电视中这种赶走女朋友的方式竟然会出现在他一个小小的mb身上。
——有钱人真可怕!
时白抬起头,表情认真而无辜:“阿姨,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我和陆之南关系断了,陆之南想找伴儿,鬼知道还能找出多少个我这样的人呀?我和他又不会长久,您真没必要担心。”
陆母听时白的话,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按她平日里看偶像剧的去趋势来看,哪个被甩钱的女孩不说:“不!不管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放弃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怎么会有人说出:“我和他又不会长久,您真没必要担心。”这种话?!
陆母这是明白了:
呵!敢情眼前这个看起来单纯的男孩子对他家陆之南没一点真心!!
其实她约这个男孩过来,也不是打着非要让他们分手的想法过来。
自己想了一上午,刚开始也难过,痛苦,但想到儿子比自己更痛苦,就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陆康石还在那里生着闷气,她便想着,把这个孩子约出来,如果这孩子看起来还好的话,也就顺着他们好了。
谁知道、谁知道这孩子相貌干净乖巧,心底竟然如此冷漠!!
怎么能让这孩子祸害自己家的之南?!
陆母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我儿子和你断了之后在找什么人你不用操心,现在我只要你给我儿子断的干干净净!”
只见陆母随即从包里掏出支票,继续冷声道:“我给你100万,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时白愣住。
——现在有钱人都撒钱撒得这么随意吗?
他只是个小小的mb啊。
眼见陆母拿起笔,开始在支票上写东西了。
时白慌忙摆摆手说:“您不用给我…”
陆母听见这话,眼神中带着探究:“……你不要钱?”
时白怔了一下。
“还差6万,一分都不能少!”
“你妈那个疯子撞死了我爷爷,杀人偿命啊!”
“你母亲要想住我们精神病院治疗,必须要先交住院费。”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时白指甲掐到肉里。
时白垂着头,他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不用那么多,6万元就好。”
时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她自愿给的,也不是我偷抢的。
他以后若是挣了钱,也一定会按照支票上的账号把钱汇过去的。
时白双手接过支票,朝陆母鞠了个躬,十分诚恳的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时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阿姨,明天是七夕,本来和陆之南约好了…那我还去吗?”
陆母冷冷地说:“收了钱,就不要再出现在之南面前了。”
时白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恭敬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随即就转身走了。
钱还了,时白也从月色辞了职。
蓝哥送他出去的时候点了根烟,他右手夹着烟,左手揉了揉时白的头发,他笑了笑:
“以后别来这里了,你不适合。”
时白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朝着蓝哥鞠了个躬,离开了。
时白回到家里,这个租的房子家徒四壁的,只有一张单人床。
时白就这样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放弃了这个职业,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事实上现在时白的心境和一个月前,完全不同。
当时实在是绝望又无助。
高考刚结束,他在餐厅兼职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母亲出了事儿。
他吓得腿都软了,跑到医院,结果就看见母亲坐在座椅上,头发乱槽槽,胳膊被包扎住了,看着他,一脸惊慌。
幸好,母亲没事。
了解情况后,他的心刚放下来,就直直沉到了湖底。
母亲是肇事者。
她精神病发,从家里跑了出去,在路上撞了一个老人。
老人头磕在绿化带的边上,又受了惊吓,心脏病复发,没等到救护车来,就去世了。
受害者家属歇斯底里,母亲摔了胳膊吓得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时白觉得他自己也要疯了。
母亲的病更严重了,必须住到精神病院。
受害者家属要求赔偿46万。
时白当时慌乱,不知道走法律程序减一些赔偿,又对受害者十分愧疚,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急急低价卖了房,拿出家里所剩的所有存款,还差6万。
赶紧挣钱赶紧挣钱。
当时只有这一个念头,便走进了菊姐的夜店。
然而现在终于还清了。
时白把母亲送到精神病院,也还剩了几千存款。
似乎,一切都明朗了很多。
他只不过是和客人断绝了关系而已。
却奇怪的,让一切都变好了。
他应该高兴的,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心脏钝疼。
时白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个客人而已。
最多,哄人的法子多了些。
接下来该规划自己的人生。
或许自己真的该像在电话里对陆之南告别时说的那样———
上那个曾经差点被他放弃了的心仪的大学。
当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时白从床下箱子里拿出了那张沾了灰的录取通知书。
陆之南最后是被父亲带着保镖押送回家的。
陆母看见陆之南的时候吓了一跳。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豪华奢靡的水晶吊灯,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手工羊皮沙发,屋子里的摆设也是精致而大气。
然而。
她的儿子就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个纯手工的米白色羊皮沙发上。
头发乱槽槽的,脸上和手上还有些泥土的痕迹,衣服也脏的不成样子,休闲裤被扯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露出里面已经结痂的,模样恐怖的伤口,鲜血和灰尘把裤子染得变了个颜色。
他的儿子就这样静静的垂着头。
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陆母眼泪猛地就掉下来了。
“之南…你这是怎么了…”她顾不上擦脸上的泪,转头慌忙看向身旁的佣人:“快叫林医生来!”
陆康石深吸一口气,他手指都是颤抖:“你就为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到底值不值得?!”
只见陆之南抬起头,淡淡的说:“爸,我上个月接到了美国常青藤几所大学的offer。”
陆康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过段时间我就去美国吧。”陆之南轻轻扯了扯唇角,表情有些嘲弄。
“是我太不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