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1)

大人小孩皆舟车劳顿,一入住便叫了客房服务。裴辛夷吃得很少,说要出去买紧急避-孕药。曾念惊愕,说当着小孩们怎么能讲这个话。

裴辛夷无甚奇怪地说:“这个年纪该接受性教育了,该知道乜做得,乜做不得。不然像我十六岁就……”

曾念忙说:“安全措施是一回事,你难免遇到这样的状况。不如用长效避-孕药,很少的副作用,还可以调节不稳定的月经。”

“有道理。”裴辛夷穿上外套,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念姨。我要同阮生结婚了。”

两个小孩还未从方才什么的药的思索里缓过来,闻言一愣。曾念更是诧异,汤匙哐嘡掉进餐盘,溅起汤汁。

裴安菀反应过来,欣喜地说:“六姊,真的吗?”

“当然。”

乘电梯到大厅,撞上了裴安胥。他叫苦不迭,说看了一整天的良叔脸色,知道你们到河内了,终于有了借口离开。

“六妹,你们怎么能丢下我?”

“我以为你希望我不在,这样就好调查我啊。”裴辛夷轻描淡写地说。

裴安胥被噎得发憷,嗫嚅着说:“你怎知……”

“你负责两家生意这几年,每次到越南不都在调查我么?我知是细妈的意思,可你有冇仔细想过,点解查不到?”

“乜、乜意思?”

裴辛夷浅笑说:“良叔既然保我回去了,怎么可能让你查到我的事情。不过我很好奇,一个十六岁的细纹女,有乜事让细妈这么挂心?”

裴安胥犹豫一阵,果断道:“反正我也不想帮阿妈做这件事了,就讲了吧!阿妈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被送回去的,一定是搞出了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

裴安胥讪讪地说:“肚子搞大了,但不是阮忍冬的bb仔……这之类的。”

何云秋猜想不无道理,当初婚礼筹备在即,阮家肯放人,一定是有了不得的事发生。

没有人会想到阮忍冬当时对裴辛夷做了什么,都认为有裴怀良的看顾,裴辛夷定然好好的,或许比在香港时还好。不闹自杀了,也没有那么多夜生活可以混,过着安静的生活。

也没人会想到裴辛夷确是有孕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还将小孩放在身边。何况裴怀荣那么看重血脉,会接受不是自己所生的小孩么?

何云秋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两个小孩头上,只是觉得裴辛夷当初在法国待了一段时间,是完全可能秘密生下小孩,交给裴怀良抚养的。

何云秋希望裴辛夷有小孩,等于有了最容易被扼住的软肋。

裴辛夷太清楚何云秋的心思了。她的手段全是从何云秋那儿学来的,换了她也北北会这么做。但绝不会这么想——太陈旧而缺乏想象力。

简言之,何云秋就像清宫里的嬷嬷,害人时别有创造力,可至始至终都跳不出宫墙。何云秋无法想象软弱到要自杀的女孩是连夜逃走的,更无法想象少年人私奔般的爱恋。

始于反抗而非争抢,这是她们最大的差别。

将絮叨不停的裴安胥打发走,裴辛夷拦了一辆三轮黄包车去裴怀良的宅邸,中途看见药店,停了一小会儿买药,想起什么还在附近的金店买了几样小物。

院子里,裴安华蹲在地上,逗着不知哪儿来的小野猫。视线里出现一双高跟鞋和着丝袜的腿,他仰头看去,愣怔片刻,不禁开怀道:“六妹!”

“华哥,你阿爸在么?”裴辛夷弯下腰,手撑着膝盖。

“在里边谈事呢!”裴安华欲起身,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裴辛夷将他扶起来,从兜里摸出用红色彩纸和绿色丝带包装了的长方形盒子,“merry christmas!”

“喔……唔该晒!merry christmas,我都冇准备礼物……”

“看你这么开心,就是六妹最好的礼物啦。”

宅子门口的老阿嬷瞧见这边的动静,认出裴辛夷来,忙往客厅通报,“六小姐来了!”

客厅里烟雾缭绕,四下守着好些马仔,沙发上坐着一干阮氏家族里的大佬。有的吸着雪茄,有的品茶,见着来人纷纷停下谈话。

“我来看华哥,不打扰你们。”裴辛夷向众人颔首,对裴怀良说。接着携着裴安华去了他的房间。

在裴辛夷的提醒下,裴安华拆开了礼物,发现是一只镀金怀表。他忙兴高采烈地将收藏的一些钟表、子弹、玻璃珠等等,从精巧的铁收纳盒里拿出来展示,一一陈述起来历,事无巨细。

裴辛夷认真倾听,时而发出赞叹或遗憾的话语,看上去很有兴致。

不知怎的,裴安华忽然止住了话茬,忧愁地说:“六妹,你过得好吗?”

“好啊。当然好。”

“我早上听到,他们说你要结婚了……”

“噢……”

“我觉得阿爸不想要你结婚。”

“不会的。”

裴安华认真地说:“六妹,你听我讲,有——”

“阿华。”裴怀良推门而入,截断了本要听见的话。

“良叔。”裴辛夷起身,笑说,“华哥在讲他的藏品,你这么打扰我们……”

裴怀良眉梢一扬,哼气说:“他就惦记这些个宝贝。老六,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裴辛夷只得向裴安华暂别,说下次再听华哥讲藏品们故事。

客厅里的人都走了,裴怀良让裴辛夷坐,招来佣人奉一壶新茶。

裴辛夷来此的目的,裴怀良找她问话的目的,都是为了婚事。她不想兜圈子,直言道:“良叔,我有今天多亏了你帮助,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你的事务,我会找妥当的人打理。何况,我和阮生谈好了,登记之后我会在香港待一阵,处理我的公司——”

裴怀良不悦道:“你就这么想和他结婚?”

“如果我执意要结婚,你就要曝光我和他早就认识的事?”

裴怀良垂眸往茶面吹气,呷了一口,“点解?这又不是大事。过去瞒着,是担心阮忍冬对刀哥下手,那疯子要是知道是谁毁了他的婚事,保不准作出乜事。如今刀哥了不得,谁还敢动?

裴辛夷忽然意识到她这句话问错了。事到如今,以往的事当然没有隐瞒的必要,除非还藏着不可告人的软肋——小孩们。

裴怀良接着说:“……你担心二太知道,知道了又怎样?”

裴辛夷将交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很轻地笑了一下,“讲了这么多,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结婚?”

“我还能阻止得了你?”裴怀良放下茶碗,“我就问你,是不是不管发生乜事,你都会选择他?”

裴辛夷微蹙起眉,“乜意思,你要对阮生……?”

“你回答我。”

直觉裴怀良隐瞒了什么事,可裴辛夷不能再追问下去,以免让他起疑——阮决明在查他。其实这就做了决定,她会选择和阮决明站在一起。

于是她如往常一样,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说:“良叔,你知我是一定要同二太斗的。结婚是了却十六岁的六妹的心愿,而辛夷是辛夷。不论结婚之后发生乜事,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裴怀良满意地笑了,“冇白给你饭食。你走吧。”

离去时,裴辛夷瞥见了站在回廊转角阴影里的裴安华,以免裴怀良知道他偷听谈话后训他,她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将他之前想说未说出口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心智就是个孩子。

走入酒店的花园,裴辛夷看见了阮决明和好些马仔。

阮决明面有郁色,在瞧见她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有些急切地问:“去哪里了?知不知我有多担心——”

裴辛夷两步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乜啊……”阮决明抬了抬手,最后抚上她的发丝。

她抬眸看他,粲然一笑,“阮生,我好开心,连良叔同意我们结婚!”

“是咩?”他弯起唇角,却还是有些犹疑,“你去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同意?”

“我担心他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所以去试探了一阵。sorry,冇提前讲,让你担心了。”

“河内不安全的,你知不知?”阮决明佯装气郁,“下次不许了。”

裴辛夷环住他的胳膊,近乎撒娇似地说:“知啦。”

入夜,众人吃过晚餐,聚在行政酒廊闲谈。小孩们被南星带去街上玩了。裴安胥说起婚礼,曾念如无事人般笑着附和。气氛难得有些融洽。

等小孩们回来后,众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曾念倏地冷下脸来,对裴辛夷说:“你怎么打算?我是不会把细蚊仔交给你的。”

裴辛夷轻笑出声,“念姨,你还有得选么?你在威胁我的那天,就该想到总有一天会失去他们的。不过你安心啦,就算我和阮生明天就登记,我还会留在香港一阵。我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你也趁机会找我阿爸多要些钱。”

“你……!”

“你既不敢在阮生眼皮子底下动他们,也不敢告诉二太到底是怎么回事。念念姐,好日子到头了。”

裴辛夷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拢了门。她叫上窝在沙发上窃窃私语的小孩们,一齐来到走廊对门的房间前。

阮决明来应门,手上还拿着牙刷。

“这么早就休息?”裴辛夷有些诧异,却推着小孩们径自走了进去。

阮决明匆忙去浴室涮掉口中的牙膏泡沫,这才回到客厅,拾起茶几上的腕表说:“很晚了,仔仔们不该休息咩?”

“我给你和仔仔们买了圣诞礼物。”

“乜啊?”

两个小孩同样惊喜,裴安逡还迫不及待地去摸裴辛夷的大衣口袋。

裴辛夷撇开他,走到露台的门窗前,那儿有一颗龟背竹盆栽。她招呼说:“你们先坐下。”

阮决明和小孩们笑着围了过来,席地而坐。

“嗱,就当这盆栽是圣诞树咯。”裴辛夷掀开拢紧的大衣,从两边的内差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绿条纹纸包裹的扁方盒子。

“还有呢?”裴安逡左瞧右瞧,发觉只有这一份,失落地说,“怎么只有一份?”

“三个人的都在里面。”裴辛夷点了点他秀气的鼻尖,转而扫视在座的人,“好啦,谁来拆?”

“我!”裴安菀说着,直接将盒子夺了过去。

真的要拆,她又犹豫了,瞧着裴辛夷说:“妈咪……?”

“搞快点!”裴安逡催促道。

阮决明摸了摸她的脑袋,“拆咯。”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裴安菀慢慢拆开了包装,打开了无甚新奇的廉价呢绒盒子。

三只怀表以等边三角形被嵌在呢绒衬里。

“乜啊,怀表!”裴安逡颇有些失落。

裴安菀拿拳头抵了抵他的脸颊,“有礼物收还不满意?”

阮决明笑盈盈地问:“点解送怀表?”

裴辛夷取出第一只块表,一边递给裴安逡一边打开怀表盖,“嗱,这是八仔出生的时间。”

“喔……”裴安逡又有些许惊喜了,连忙结果来,仔细看分秒针的位置。

裴安菀更是直接拿起了一只怀表打开,“是我的!比哥哥晚十二分钟……”

裴辛夷对她笑,取出最后一只怀表,似乎很随意地塞给了阮决明。后者无奈地打开怀表盖,忽有些疑惑,“这又是乜时间?我都不知我几分几秒出生的。”

裴辛夷眉眼弯弯地说:“是我们遇见的时间。记不得分秒,随便拨了一个大概的。”

“喔。”阮决明握紧怀表,看着表盘说,“有心了。”

“嗱,我希望我们的时间永远停驻。停驻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窗玻璃上附着了细密的雨水,昏黄的灯光在郁蓝的夜色里洇开。

如此静谧,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