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1)

当顾百一和高岚醒过来, 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医院的独立病房里面。

顾百一先睁开眼睛, 然后看见了上面绰绰约约的吊瓶, 她第一时间伸手按向自己胸口, 里面的心还在跳动, 只是跳动的很缓慢。

嗓子很干,她咳嗽一声, 只是一声,发现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顾百一伸手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她干瘪的眼睛突然睁大。

下一秒,整个病房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

隔壁查房的护士立刻推门而进, 只见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妪正在颤抖着看自己的手背, 那干瘪的手背上, 是层层的皱纹,她伸手捧住脸,又急又喘。

而旁边的高岚,同样惊恐看着这个老妪。

护士一边呼叫医生一边快速走过来:“大娘,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老妪猛然抬头, 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向护士。

“大娘?”

话音刚落,她直接扑了出去, 伸手一把抓向护士的口罩。

“你……叫我大娘!!你瞎了吗?!”

护士眼疾手快,退了一步,饶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大,她还是蹙了蹙眉:“婆婆,请先不要着急。”

这时, 临床被吵醒的高岚满脸震惊看了这么一会,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是……一一?”

顾百一霍然转过头去,看见了高岚。

“妈——”她干哑的嗓子有些哭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疯狂抓自己灰白的头发,扯自己早已松掉的皮肤,用干哑的嗓子嘶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叫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向高岚扑过去:“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啊!”

这时外面的医生也来了,几人见状不由分说先将顾百一拉回床位上,迅速给了一针镇定剂,然后各种基本检测开始,心跳血压马上过了一次。

值班医生看了看顾百一,又看了看呆呆站起来的高岚:“你是家属吧?”

“老人家血压高,不能让她情绪这么激动,平时饮食更要注意,降压药不能断,老人家记性不好,做女儿要多注意提醒。”

旁边的护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值班医生满脸惊疑转过头去看向病床~上刚刚打了一针镇定剂的顾百一,难以置信问高岚:“这……是你女儿?”

高岚面如死灰看着顾百一,僵硬点了点头。

当初的借运大阵阵眼在顾百一身上,以活人为阵眼,以消耗生命来催动大阵,本来等到大阵成功,所有的气运凝结成内丹,再通过献祭,就可以将一切顺利平稳保持下去。但昨晚上,因为提前强行在行阵的状态下夺运,几乎耗尽了顾百一的所有时间。

现在她的身体和七十的老妪几乎没有区别。

值班医生立刻给科主任打电话,请求联和会诊:“看样子可能是白化病加早衰,你们不要靠那么近,病人现在抵抗力不够。”

高岚伸手捂住嘴,将所有的话咽到肚子里。她忽然想到什么,飞快伸出自己的手,好在那上面的皮肤还依然紧致。

病房里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倒是公司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财务总监的离职申请。

接着是人事经理的产假申请。

再接着是外贸销售经理的短信,新发的两批货在海上出了点问题,无法如期交付,现在对方要求违约金。

而另一个供应商则一连~发了七八条消息,要她今年年底前一定要先结清货款。

还有物业的,说昨晚别墅被雷击了,所有的窗户全部碎了。又有小偷晚上前去偷窃,结果被发现时仓皇逃窜,贼赃被扔到了河里,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过往十多年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烦心事,开车出去永远都是绿灯,吃饭总是刚刚好有位置,到电梯时刚刚好电梯到达。

而现在……

从旁边顾百一开始,一切都在向另一端看不见的深渊滑落去,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伸手想要摸兜里的烟,抽一根压压惊,但兜里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

高岚伸手摸出手机,给保险公司的老朋友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电话一直忙音。

她试验了几次,然后直接给本省保险公司的客服打电话,甜美的嗓音一声您好之后,高岚定了定神:“去年我给我女儿买了一份一千二百万的寿险,我想知道要理赔的话,流程是什么?”

保险公司的客服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请高岚报了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

过了一分钟,那边传来回答:“抱歉,我们没有查到您的投保信息。”

“不可能,我是找你们公司的谭世贤谭总监买的,上回她过来时,我直接现场交付的现金,保单也给我送过来了的。”

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后:“抱歉,我们确实没有查到您的购买记录和保单信息。这个员工之前是我们公司的,一年前已经因涉嫌诈骗被开除了,现在还在通缉中。”

高岚手里的电话一松。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床~上。

蛇丘姜被抓走最后一刻的鄙夷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看着高岚说。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既无德行,又无祖荫,靠着这样恶毒的方式享受不属于你的东西,提醒你一句,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

顾匆匆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走过来,厨房里一直有人在忙碌。

她刚刚走到餐厅,就看见厉承泽端着早餐出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顾匆匆伸手给他看自己的手:“上面的伤也不疼了……实在不必这个样子。”

厉承泽放下粥:“也行,我帮你舔一舔,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顾匆匆的脸立刻红了。

“那个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呵呵,暖和。”

厉承泽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灼灼看着顾匆匆:“你看你的手这样也不方便,来,张嘴。”

顾匆匆啊了一声。

一勺粥已经喂到了她嘴里,他的声音温软:“我喂你。”

顾匆匆的脸瞬间更热了。

“可是烫?”他便将勺子拿过去,吹了一口,然后再送到她嘴边。

顾匆匆的呼吸缓缓凝滞。

“张嘴。”他说。

顾匆匆脖子僵硬:“……”

他一直举着粥,平平稳稳,耐心而又固执,就像一惯的那样,带着不允许别人拒绝的某种偏执,只是这偏执因为多了温柔,加上他灼灼的目光,而变得格外危险。

顾匆匆到底败下阵来。

张开嘴喝了这一勺。一勺又是一勺。

一碗粥喝完了。

“还要吃点别的吗?”厉承泽问,桌上还有水果、牛奶、面包,小包子和小馒头。

顾匆匆立刻摇头:“我好了,谢谢厉总,只是下回我自己来,我觉得我这个手啊,最多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好了……真的!”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厉承泽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坦荡道,“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欠我,你也可以晚饭的时候喂我。”

顾匆匆:“……”不是这种不好意思好吗?

只是,这个厉承泽,突然之间这个脸皮就像是被那白伶榇捶肿了一般,变得……异常坚固。

昨晚上他们回来,厉承泽先去安置浑噩状态睡着的蛇丘姜,为她身上的伤口疗伤,然后将她小心放进了恒温的水晶箱,她的伤内外兼之,眼下只有先好生休养一番,先将外伤疗养好。

只是蛇丘姜身上背剥掉的皮,有些是靠近面部的,这样的情况,倘若是她成了人形,若是没好全,只怕于容颜也会有损。顾匆匆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蛇丘姜,微微叹息。

安置好蛇丘姜,吴时弦也在她帮忙下用了药,他灵力损耗严重,几乎没走两步就直接倒在地毯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厉承泽将他抱到了客房里,然后给他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

向来洁癖的厉承泽居然有一天也会给别人脱鞋。

顾匆匆简直刮目。

他做完这一切,洗手出来关上门,然后看顾匆匆:“走吧。”

走吧?走到哪里?

他看她的手,上面结了痂,但另一只手因为顾匆匆极力的拒绝,并没有完全好完。

要上药,还要先把她一身的灰尘洗掉。

他便随手用了一根发簪将她长发一瞬间绾起来,然后将她引到浴~室。

顾匆匆洗完时厉承泽也穿着浴袍出来了。

他旁边的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药膏。

看见穿着浴袍从水汽中走出来的顾匆匆,眼眸瞬间一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顾匆匆闻言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前面的人面无表情,甚是坦荡,怕倒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举着手走过去,坐下来。

他看着她手上的伤口,虽然刀锋阴冷,但现在也好了七七八八,只要再上点药,很快就会痊愈。

“这个药上了不会落疤。”他从一个瓶子里取出一点微红的药膏涂抹在她的手上,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涂上去。

药膏上了手,变得有点微热微痒,她刚刚伸手握拳,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这个不能抠,越抓越痒。”

然后便用了纱布将手心的位置包~裹好。

包~裹的时候,他的浴袍微微晃动,顾匆匆便看见了他胸口的伤口。

那一支箭虽然被抓~住,但毕竟还是射~到了他的身上的。而且当时和白伶榇的争斗,受伤的应该不止是这个地方。想到之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给蛇丘姜疗伤,照顾吴时弦,还给她上药。

顾匆匆心头一紧。

“你的伤……”手上的纱布还算灵活,她建议道,“我帮你上药吧。”

“好。”他伸手拉下浴袍,这时候才清楚的看见,除了胸口隐隐渗血的伤口,背上和肩上都有伤痕,甚至连他的耳朵下面都有擦伤。

要不是亲眼看见,只看他方才坐在床边的样子,何曾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伤痕累累,顾匆匆不由瞬间为自己刚刚那狭隘的念头脸红起来。

她吸了口气,接过厉承泽递过来的药。

“可能会有点痛,我会尽量轻点的,要是忍不住,叫出来也没关系。”

“好。”

微温的手指触及肌肤,厉承泽垂下眼睫。

顾匆匆小心而轻柔将药膏涂上背上,细碎的伤口实在太多,还有两处看起来伤痕颇深,她一边涂,忍不住像给小孩子呵气一样,轻轻吹了一口气。

厉承泽脊背挺直,背上的龙鳞一闪。

顾匆匆一怔,有些不安道:“很痛吗?我再轻点。”

她坐直,从旁边给他涂肩上的伤口。

厉承泽的喉结微微滚动。

她小心翼翼如同涂抹一件珍贵的宝物,而因为这份小心翼翼动作格外轻柔,就像羽毛拂在心尖上,就像落在唇上的蝶,叫人猫抓一般。

好不容易肩上的药上完了。

现在只剩下胸口最深的伤了。

顾匆匆半跪在被褥上,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加了药膏的手送过去,从伤口最旁边一点点涂上去。

但纵然小心,手上还是不小心沾到了龙血。

她顾不得这一点,再伸手抠了一块药膏上去,但是侧面送过去的位置并不好,一不小心药膏掉了下来,她伸手一抓,正好按在他腿上。

“不好意思。”她抱歉。

厉承泽转过头来,她半低着头,正懊恼看着那一块浪费的药膏,而她现在这样角度,因为穿着浴袍的缘故,很多能看到的地方不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隐隐展示于前。

心跳猛然加快。

顾匆匆正重新拿了药过来,却看见胸口的伤似乎一下严重了些,上面的血正好落下来一滴。

她顾不得,直接伸手一掌按在了他心口上。

里面的心跳如雷。

正襟危坐的男人忽然低头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顾匆匆一愣,只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的一瞬间,落进他幽深的眼眸。

“当然……”

然后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直接低下头来,轻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辗转反侧,难以割舍。

片刻后,顾匆匆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是事情开始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

“不,不行。”她心慌意乱拒绝,“厉总,不要,不行,不能这样。”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双眼眸不知何时再次变成了金色,他低下头,咬~住她颤抖的唇。

“匆匆。”柔软的念语从他口中响起。带着缱绻,“你在怕什么?”

手上沾着龙血的顾匆匆在真龙面前,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话。

“……我怕生蛋。”

厉承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松开了她,他看着她,从她的眉眼,到她懊恼惊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那微微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哈哈笑起来。

那一晚上,最终威逼利诱下,硬着头皮上完药的顾匆匆,散开的手上被重新裹上了厚厚的绷带。

她松了口气,还没喘匀气,便再次被前面的人吻上。

她双~唇红肿举着行动不便的手推开他。

“你不是说了不会再这样的……”

厉承泽双手撑在她脸颊旁,目光沉沉,带着克制的危险,温软哄她:“不用怕,这样不会生蛋。”

但,这不是……生不生蛋的问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生蛋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