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1)

魏濯沉默良久,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他把怀中的人轻轻放下来,整理了下衣襟,就在阮阮以为马上能听到回应时,他转了个身。

“冷不冷,我去捡些柴来生火。”

魏濯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没有任何阻拦的声音,特别不符合小姑娘的性格,他有些不太放心,回头望了一眼。

阮阮正歪着头看他,指着天边变化多端的云,“你看,北边的那团云像不像一座宫殿。”

魏濯:“……像一匹马。”

“我怎么看着像是宫殿,看起来特别漂亮,让人想要住进去。”阮阮揉了揉额头,“我想想宫里有没有跟这团云相似的地方,搬过去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魏濯蓦地笑了下:“长本事了,学会怎么威胁人了。”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被我威胁了。”她收拢裙角,在木椅上坐下,笑意盎然,细看还带着点狡黠,“魏濯,你不回答我,是不是心虚啊?还是在拖延时间,心中正在想一个可以搪塞我的借口?”

魏濯扔下刚捡了的一根柴,擦着手走来,紧贴着她的肩坐下,“你是不是知道我回答不上来,专门逗我玩呢?”

阮阮的心思一瞬间被戳破,噎了一下,强撑着脸皮道,“我以前喜欢你,当然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问一下很过分吗?”

“不过分。”魏濯有一搭没一搭地捉着她的指尖玩,“注意一下说辞,不只是以前喜欢我,现在,以后,都要喜欢我,都是我的人。”

“听见没有,不准再跑了。”魏濯动了动她的手肘。

“听见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岔过去,说不失望是假的,阮阮抿了抿唇,偏头靠在他肩上,懒洋洋地闭上双眼,心中藏了两个小人。

左边的那个叫小气鬼,右边的叫“明事理”。

小气鬼上窜下跳,头顶冒着火,叽里呱啦地说着一大串话,“你喜欢他那么多年,还是单方向的,不配得到回应吗?他现在连句实话都不肯告诉你,以后说不定怎么欺负你呢,这人信得过吗?信不过!!听我的,跟他闹,大闹特闹,不闹一闹他就不知道你的厉害,还有,赶紧把另一边那个小人踢走,一身白衣服,不吉利……”

一身白衣服,头上还顶着光环的小人是明事理,全身散发着柔光,圣洁地如同济世救人的菩萨,它细条慢理地说:“阮阮,你不能这么想,凡事都要讲道理,这样过于无理取闹,他不喜欢你是他的自由,强迫得来的结果是苦的,幸好你们二人有缘,得以修成正果,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万万不可沉迷于过去,对两人来说,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两个小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魔鬼拐杖和光芒圣柱同时戳向上空,天光乍破,她猛然一惊,心道天都要戳破了,自己要葬身于此,出了一身冷汗,手心不自觉地握起来。

忽然一暗,大概是魂魄进了阴曹地府,什么也看不见,身子软绵无力,手肘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鼻息间满是烧焦的味道,突然面前出现一块铜镜,里面有各种幻影,整个大魏都变成了火炉,她眼睁睁地看着魏濯缩小缩小再缩小,然后变成了一只油光灿灿的烤鸡。

阮阮咽了咽口水,而后是剧烈的咳嗽。

忽然间,一张温热的手掌轻轻敷在了她的后颈,缓慢地按揉着,喉咙变得不那么痒了,很是舒服。

“睡醒了?”是魏濯的声音。

阮阮睁开眼,看见魏濯,悬着的心开始放轻松,“这是哪啊?”

“外面的风有些大,刚才响了声冬雷,怕吵醒你,就随便找了见干净的屋子。”

她扫眼四周,视线凝在火架上,那里……真的摆了只……金灿灿的烤鸡。

她看看魏濯,又看看烤鸡,神色有些复杂。

魏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笑着问:“饿了?刚烤好的,我拿过来。”

“……”阮阮点了点头。

但眼前就是烤鸡时,有些下不去嘴,一方面是因为梦中的魏濯变成了烤鹅,另一方面是因为睡得太久,手麻了,拿不动东西,主要是拿不动东西。

魏濯只好像照顾病人那样一小块一小块把肉撕下来,放到她嘴边,“小心,有些烫。”

刚睡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看起来格外地乖巧,但就是食欲不太好,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魏濯学着哄人的口气,低声道:“来,把这只烤鸡吃干抹净,就不困了。”

阮阮还在走神,懵懵懂懂地重复刚才听到的话:“把这只魏濯吃干抹净……就不困了……”

而后脸颊就被人给戳了一下,魏濯的语气明显憋着笑,脸上愣是看不出来表情,一板一眼道:“矜持点,这里不太合适。”

“……”

阮阮没反应过来,看着魏濯这样的表情,心里有些怀疑,她睡觉时不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魏濯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心中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问出口:“我是不是流口水了?”

自己从小就有个怪癖,一梦到美味的食物,第二天嘴角就会有一点口水的痕迹,但是刚才用手指抹了抹嘴唇,明显没有。

魏濯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已经擦掉了,先吃肉。”

阮阮有些崩溃,埋怨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怎么该骗人的时候不骗人了……”

“你不是不准我说谎?”

“你会嫌弃我的。”她手已经不麻了,自己拿过肉吃,“等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色衰而爱驰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只是短暂地抱怨了一下,魏濯却反思了很久。

外面风雪呼啸,小小的房间暖呼呼的,魏濯帮她把枕头拿过去用火烤,在柜中放久了难免有些潮湿,“门口的老伯只买到了被子,枕头是我以前用的,不脏,只是有些潮湿,再烤一烤就好了。”

阮阮点点头,双手抱着膝盖,莫名觉得魏濯有心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难道是……色衰爱弛?

小时候的魏濯很好琢磨,就是冷冷的,软磨硬泡都无法化解,长大后总是有不同之处。

她承认,七年之后,在禹王府第一眼看到魏濯,就对他充满了误解,比如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比如思慕美色喜新厌旧,再比如觉得他无时无刻地想要弄死自己。

但其实,她喜欢的少年已经愈发强大而成熟,冷静而睿智,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语上,都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自己刚刚还那样说他,他现在一定很失落吧。

阮阮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慢慢开口:“我刚才的意思……”

魏濯闻言看过来,眼眸深沉,藏了许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忘光了。

阮阮呆滞地看着他。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他手肘拄在双膝上,来回翻动着枕头的面,这样的画面太过绻倦,怪不得有人说铁血柔情可以一下击中姑娘们心中的柔软。

确实如此。

烤地暖呼呼的枕头面贴住脸颊,魏濯把她裹进被窝,卷成了一个大大的春卷。

阮阮撑了撑被口,“你不进来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脸红,她是姑娘家,魏濯都没说什么,自己就先开了口,实在是羞人。

但门口的老伯只送来了一床棉被,没得挑,她又说,“我往里面挪挪,我们一人一个被角,好吗?”

魏濯侧身躺了下来,制止她手中的动作,“不用,我耐冻,你裹紧了。”

他一只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防止她乱掀被子。

最后一截火烛燃尽,房间彻底陷入黑暗,魏濯靠地更近了些,声音喑哑:“睡了吗?”

“没有。”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回答你一下比较好。”魏濯掌心贴在她额头上面,指尖从她眉间慢慢移动到眉骨处,“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阮阮窝在被窝,声音有些闷:“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可以,不要在意那件事了。”

魏濯充耳不闻,看着窗外月亮的目光偏了偏,翻身抱住他的小月亮,“即便当初你没有退婚,你的那些假设也不会成立的。”

“无论是逃婚,还是跑去琼州,都不会有。”魏濯手指已经移到了她的眼睛,“我会乖乖娶了你。”

“嗯?”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会娶你,没说谎。”魏濯笑了笑:“你可能不相信,但的确是我那个时候的心思。”

“在你退婚之前,我向你父皇提过两次退婚,第一次是最开始接到圣旨那天,我没办法接受一个很突然的婚约。第二次是觉得你太缠人,我招架不住的时候。第三次,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看能不能把婚退了。”

阮阮专心听着,她能感受到魏濯抱她的力度更紧了,好像是在害怕失去她,于是伸出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魏濯胸腔鸣动,继续道:“当时的心态,已经对退婚不抱希望了,都说事不过三,第三次还退不了婚,我就娶你,因为有时候,觉得这个小妹妹还挺听话的,虽然总是在捣乱,但只要我一开口,就乖地不行。”

“小妹妹?”阮阮的手不安分地拍了下魏濯。

“不然呢?你比我小,还没长大,我又不是禽兽,哪能对你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好像有道理。”她郁闷道。

“后来我打算进宫第三次退婚的那天,在家里接到了消息,说小公主吵着闹着要休掉未来驸马。”魏濯低低地笑,“那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轻松的同时又觉得怪怪的,但更多的是好笑,魏皇果真疼爱女儿,我自己说的话一点不听,你一个不满就能把皇命收回,还真是天底下最得皇宠的姑娘。”

“所以之后人人都说你被禁在姝仪宫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即便是真的,禁宫里面的日子也是快活而安心的,去琼州前悄悄过去看了一眼,跟想象中的样子如出一辙,你还是那个娇气的小公主。”

阮阮一点也不困,问道,“那你去琼州的几年,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魏濯闭眼,“在琼州很累很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让我回忆往昔,等到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以前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淡忘了,只记得零星一点。”

“所幸我又遇到了你。或许是我认为的,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阮阮缓了好一会儿,想起魏濯肩背上缭乱的刀痕,她相信魏濯在那里很累很忙,也很苦,眼眶有些酸涩:“你为什么要去琼州,是我父皇让去的吗?”

“不全是,我父亲在琼州去世,他一定不希望那里的人再饱受暴动之苦,我过去,也算是满足他的遗愿。”

阮阮把眼泪憋回去,冷静下来左思右想,“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为什么一开始不肯跟我说这些话?”

魏濯声线倦懒:“怕你吃醋,吃完醋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跟我自己吃醋,这怎么能醋得起来?你未免太高看我。”

“阮阮,从禹王府,到现在,因为没摸准你的心思,而走过许多弯路,我好不容易留住了你,不能再犯一丝错误了。”魏濯叹了口气:“以后不会把你弄丢了,你也不准再离开我。”

阮阮没有回话,摸到他冰凉的手心时,毫不犹豫地就掀开被角,把嘴硬不怕冷的人也裹进了被窝,说话时磕磕绊绊,“你……你就这样躺着,不能乱动,否则……否则以后都别想……跟我一起……一起睡觉。”

最后四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红着脸把手伸过去:“给你暖一暖手,待会儿我就收回去。”

魏濯嗯了一声,不知是高兴还是好笑:“每天好吃好喝地喂着,怎么就养不肥?还是这么瘦。”

“我又不能按斤数卖了换钱,为什么要养肥。”阮阮已经困了,顾不上害羞就沉沉睡过去,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醒来时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魏濯亲手做的。

“在守门管家那里做好后端过来的,不烫了,过来吃。”

阮阮第一次吃魏濯做的菜,难掩惊喜,没想到他做菜会这么好吃,只好在“魏濯的好”那里又添了个做饭好吃。

“昨天晚上没回宫,你早朝也没过去,现在宫里很慌乱吧?”阮阮吃饱喝足后,开始关心现实。

“他们最近很是懒散,也该激一激了。”魏濯并不在意。

但当守门管家拿着一只盒子进来时,他脸色变得阴沉。

“小民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管家弯着腰,大气不敢喘,紧张道:“皇上,小民有一事相告,关于这个盒子的。”

“大约是六年前,一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年轻人送来了这个盒子,他说这盒子是他家主子送给儿媳的遗物,说是等到皇上您成亲的时候,才让小民拿出来。”

管家说话时声音都在抖,他在府中当管家,从来没听过魏濯的生母是谁,那个年轻人说是遗物,想必已经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