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1)

姜家行刑那天,是齐言瑨监斩,他丝毫没意识到断头台上是他未来的岳父,如常日般冷着一张俊脸。

毕竟在他意识里,姜暖月和姜家其余人并不相干,他的未来只需要对姜暖月负责,而不是姜家这些逆臣。

断头台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手里拿着烂菜叶与臭鸡蛋,朝着姜家众人扔去,官差衙役皱着眉维持秩序。

有个病弱秀美的男子带着身强力壮的仆人推搡着官差,堪堪挤到了身侧一戴面纱的女子,齐言瑨眼尖的瞧见那女子眼熟。

“将闹事的二人抓起来。”齐言瑨扬了扬下巴,冷声吩咐。

随从的官员忙不迭谄媚应了,小齐大人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他得讨好咯。

即便佘奴生的高大雄壮,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与耶律齐一起被暂时抓捕起来。

齐言瑨的眼睛状似看着刑场,实则留了一分神给那戴面纱的女子。

待姜齐修的头被砍下,周围的观众爆发出一阵欢快激烈的叫好声,那女子便转身离去了。

齐言瑨微微怔神,又继续将目光投向刑场。

脑袋像是西瓜,一个一个□□脆利落的砍下来,最后血流了一地,浓烈粘稠的血腥味儿让人作呕。

就算阅历丰富,也架不住人砍多了制造的血海,不少监斩官都白了脸,反观齐言瑨依旧淡漠,似是不受影响。

“齐大人,妙音阁新来了个小娘子,曲儿唱的妙,不知您……”就算环境再恶劣,身体再难受,也没法阻止这些大人巴结齐言瑨的步伐。

“不了,本官要即刻进宫复命。”齐言瑨起身,看了一眼收拾残局的仵作和刽子手,直言拒绝。

被拒绝的大人倒没有什么失落,毕竟小齐大人以往也是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他们腆着老脸开口不过是碰碰运气。

齐言瑨自然不能一身血腥气的进宫面圣,先是回了府上去沐浴更衣。

房门被敲了三下,齐言瑨挽着束了一半的头发开门,见门前正站着姜暖月。

“大人应该还没用晚膳,我煮了东西,您先垫垫。”

姜暖月径直进去,将饭菜放在桌上。

齐言瑨母亲早逝,父亲并未再娶,是以生活上的小事也没人替他打理,这还是她搬进来之后才发现的。

齐言瑨为了监斩,午时前就出发了,姜家九族之内人数不少,就算今日只执行了三服以内的亲眷,就折腾将近三个时辰,他又要赶着进宫面圣,想必现在已经是腹中空空了。

“你今日去过刑场了?”虽是疑问句,但齐言瑨的语气却肯定。

“我应当没说过,我与姜齐修不共戴天。”姜暖月语气淡淡的,算是解释了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刑场上。

齐言瑨没再追问,随手将发束好了,坐在桌前,打算草草填口肚子。

姜暖月又瞧见齐言瑨梳的一塌糊涂的头发,鬓角处落下一缕。

她不知道小齐大人这样严谨的一个人,怎么总是会在生活小事上做的不好。有时候是衣裳扣子扣得错开了,更多时候还是头发梳的差劲。

她不见着还好,若是见着了,心里难免就不舒服,她是个最见不得脏乱的人。

齐言瑨低头吃了口香煎豆腐,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愉悦的神情,以免毁了冷傲的形象。

却冷不丁察觉头上一松,刚束好的头发自己散开了,玉簪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在没碎。

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姜暖月实在看不上眼,走上前拿了梳子给他梳头,察觉到手下人身体僵硬,下意识道:“大人吃您的,一会儿时间来不及了。”

已经酉时了,宫里戌时下钥,他不赶快点儿只能在宫里过夜了。

齐言瑨压住心里的羞恼,狠狠拌着浓稠的汤汁扒了口米饭。

真香!

看着齐言瑨一人吃了三碗米饭,临走还跟她说回来想喝香菇海鲜粥做宵夜,要烫烫的,上面撒着碎碎的葱花和香菜,江暖月就觉得齐言瑨早晚得胖在他那张嘴上。

但也只好点头答应了,谁让她欠了齐言瑨一条命。

齐言瑨进宫的时候,姬亥不出意外还是在凤和宫。

姬亥与殷却暄一同坐在一张卷案前,案上点了只暖黄的灯,姬亥重操旧业,两个人挨在一起剥核桃。

实在点儿说是姬亥剥核桃,殷却暄光带着一张嘴来吃,顺便说说华阴公主和宣王的事儿。

气氛安详静谧又温馨,齐言瑨看了眼金黄的核桃肉,想着若做成琥珀核桃仁当是不错。

但他也没忘了正事,一板一眼的同姬亥汇报的刑场之事,念及皇后尚在,不好说的过于直白血腥。

殷却暄抓了把核桃放在小瓷罐里,打算留着当宵夜吃,又好不容易见着齐言瑨一回,忍不住问他:“小齐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月儿在你那儿过得还好吗?怎么不见她进宫来看看?”

齐言瑨在殷却暄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下,难得还能头脑清醒有条不紊的回答:“大约在年末成婚,月儿……还不错,皇后娘娘若是想她,臣明日便带她进宫。”

殷却暄点头,小齐大人这样严肃一个人,不是会撒谎的,月儿大抵过得不错,至少应该比宫里好,不用日日给她做点心了。

姬亥上下打量了齐言瑨一番,意味不明的幽幽道了句:“小齐大人今日这头发梳的不错。”

不等齐言瑨开口,他又钳了个核桃,继续道:“若是无事,就出宫罢,宫门快要落锁了。”

“等等,江从,给小齐大人包些核桃去。”姬亥又招呼住齐言瑨,吩咐江从去包核桃,方才他就瞧见齐言瑨的眼睛有意无意瞟向核桃了。

齐言瑨行礼后便健步如飞的出了凤和宫往宫外奔,他主要还是记挂着香糯的香菇海鲜粥,滚烫的一盆吃下去,发了细微的薄汗,好像将一日的疲惫都散尽了。

他看看手里的核桃,分量挺足,除了能做琥珀核桃仁,还能剩下些做核桃露。

姬亥又剥出了个完整的核桃肉,殷却暄舍不得吃,小心的放在罐子里。

“满满吃罢,不够再给你钳,我还是能供得起你吃核桃的。”姬亥安慰她。

殷却暄摇摇头:“核桃虽然都是核桃,但陛下夹的核桃仁就是不一样,金贵着呢。”

·

耶律齐今日被官差衙役拦着,没能见上姜息楼最后一面,他的身体本就强弩之末,能撑到如今已经算是个奇迹。

更遑论他将所有钱财用来打点,给天牢中的姜息楼寻了个大夫接骨,自己没了银钱买药。

狱卒当日收着沉甸甸的金子,不免嘲他痴傻,都要死了,还接什么骨?

姜家众人的尸体被仵作缝好后扔进了乱葬岗内,新鲜热乎的尸体,配上黑黝黝的坟地,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耶律齐一步三咳,像个破败的老水车,下一刻就能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

佘奴拗不过他,只能背着他去乱葬岗,大夫说主子的身体撑不过半个月了,能让他高兴点儿就高兴点儿罢。

一主一仆绕着乱葬岗走了大半圈,翻了将近三百多具尸体,才找到了死不瞑目的姜息楼,还有他妻子儿女的尸首。

姜息楼脸上身上都糊着血,耶律齐一见,咳得更加厉害了,跪在地上,用帕子给姜息楼擦脸,又从佘奴手里的包袱中翻出崭新的衣裳和发冠,重新给姜息楼换了衣裳,梳了发,看起来干净体面些。

佘奴挖了个深两米宽两米的大坑,将一家四口的尸体都抬了进去,又扬土埋上。

耶律齐坐在坟边儿,不知不觉就看着天边山头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晃得他眼晕,黑麻麻的乱葬岗好似破开黑雾,也亮堂起来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看着新坟真心实意的笑了笑,那张惨白的脸,衬在暖红的朝阳下格外凄美,带着惊心动魄。

“我知道你恶心我,死了肯定也不愿意看见我,更别提跟我葬一块儿。我也知道你想一家团聚……”

“你妻子人不错的,临死也没怨过你。说起来,这事儿怨我,要不是我撺掇你,你还过得好好的,好好的当你的姜家大公子,怨我,怨我……”

“你看,你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和我的是一样的,我还挺高兴的,就当我最后恶心你一次,毕竟我都没想着跟你合葬了是不是,咱俩各退一步……”

耶律齐碎碎念过后,费力抬了抬胳膊,示意佘奴扶他起来,临了对着坟头笑道:“你不乐意见着我,可我还想见着你,就远远看着,不打扰你们,行不行?”

四处寂静,只有晨露从草尖低落的声音。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耶律齐自顾自眯着眼笑了。

耶律齐趴在佘奴背上,指着远处的山头,用最后的力气去嘱咐:“你把我葬在那儿,这样每天天一亮,我就能看见他,我也不想回家乡了,这样以后他要是无聊了想找我玩儿,也方便点儿。”

佘奴背着他一步一步沉稳的走过去,他原本断断续续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搭在佘奴肩上的手臂也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饿了,我真的好饿,香煎豆腐和香菇海鲜粥,呜呜呜~

耶律齐一辈子就是个悲剧,亡国小皇子,没亲情没爱情,藏好的黄金还被宣王给端了,这辈子就佘奴一个人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