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1)

昨夜才下了雨,宽广的街道上湿漉漉的带着潮气,空气略微有着土腥味儿。

“这宣王府的老太妃当真是好福气啊,虽说孙子没了,但谁料到孙女成了皇后,这还不是一样的风光无限!”

“这裙带关系终究不能长远,你这就目光短浅了!”

“那你有个裙带关系给我瞧瞧!”

“……”

街上的百姓对着众多护卫护送的金顶马车议论纷纷,瞧着旗帜上飘扬的宣王府徽印,一半赞叹,一半发酸。

老太妃锦绣华服,义髻高耸,闭目养神,对车外鼎沸的人声置若罔闻。她平静的外表之下,难掩内心焦灼。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宫门口,四角坠着的铜铃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驷马响鼻嘶鸣之声。

“老太妃,已经到宫门口了。”陈嬷嬷也是一身新裁的比甲马面,轻声提醒道。

老太妃摸了手杖,欲下马车,却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端福嘶哑但谦卑的嗓音,即便刻意压制也显得高亢,他虽年纪不大,但由着江从一手□□,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宫里人人见了都得客气唤一声福公公。

“给老太妃请安,仆下凤和宫端福,恭候老太妃多时。”

端福带头,他身后的几名内侍也跟着齐声请安。

老太妃挑了帘子,打量了一番,见小公公衣料细滑,刺绣精致,还有通身的气度,便知他地位不低:“免礼,起身。”

她孙女是皇后,掌管内宫,她倒也不必对个小奴才卑躬屈膝,奉承曲意。

端福满脸欢喜的上前:“老太妃,一早陛下娘娘就命奴才在此恭候太妃娘娘大驾,不知多着急呢,若不是仆下们拦着,娘娘就亲自来接您了。”

老太妃依旧不苟言笑,点了点头:“有劳陛下娘娘惦念。”

端福见老太妃油盐不进的态度,好生纳闷,娘娘那样和气的一个人,怎么祖母偏是这样严肃的,竟不像是亲祖孙。

但心里面上还是恭敬的:“马车就这样进去吧,省的来回倒腾累着老太妃。”

见老太妃要反驳,端福忙的又道:“这是陛下吩咐的,老太妃年事已高,一切以您身体为重。”

陈嬷嬷一个外人,都能从中得出些信息,不由得唇角带笑,好言劝道:“老太妃,这是咱们娘娘在宫里有脸面呢,您……”

老太妃置若罔闻,拿着手杖径直下了马车,对端福道:“陛下娘娘爱重,老身感激在心,但礼不可废,老祖宗订下规矩,这皇城中除却陛下与皇后的马车,任何人只能乘坐肩舆。”

陈嬷嬷赶忙随着老太妃下马车。

端福笑容依旧:“既然老太妃坚持,那仆下也不好强求。”只叫人抬了肩舆来。

幸好他来之前娘娘叮嘱过,说老太妃性子执拗,最重规矩,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殷却暄照镜子的时候,姬亥难得也凑过去,同她一起,一边照一边询问:“满满,你说我收拾的可妥当”

人长得好看,就是披块儿破布都显得俊,殷却暄放下手里比划的绢花安慰他:“陛下好看着呢,满建康再没比陛下更俊俏的男儿了。”

姬亥眉眼带笑,低头吻吧嗒一声落在她脸上:“满满最会给我灌迷魂汤了。”

“才没呢。”殷却暄忙的推开他:“刚擦的粉,陛下别又给亲掉了,回头斑驳着不好看。”

“满满怎样都好看,满建康的女儿家,就没有比满满更俏的了。”姬亥礼尚往来的夸回去,惹得殷却暄脸红成苹果,但她受之无愧,她就是好看!

“老太妃武将出身,我俊俏倒是俊俏了,可是她会不会觉得我英武不足?”姬亥继续照镜子,复而神神道道的念着:“不若把脸擦黑些,显得更有阳刚之气。”

殷却暄没想到祖母一来,他比自己还紧张,赶忙劝慰:“陛下英武的很,就是生的白些,该壮实的地方一点儿都不瘦弱。”她捏了捏姬亥硬邦邦的胳膊,这话不是哄他的。

陛下看着瘦高,实际上夜里压在她身上的时候,肌肉还挺明显……

殷却暄脸上刚消退的红晕立马又升了回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那说好了,老太妃若是不满意我,满满可得护着你夫君。”姬亥示弱的同她撒娇,带了明显调情的意味。

殷却暄在调情方面格外少一根筋:“陛下是圣上,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祖母怎么会不满意,怎么敢不满意,就算她不满意,也不敢怎么着您,就算怎么着您,侍卫这么多呢!”

姬亥一腔粉红的心思都被她打破了,心里微微有些沮丧。

殷却暄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这样说话不对,立马抱着姬亥胳膊摇晃道:“陛下放心,臣妾最心疼您了,一定会护着您的。”

“满满真好。”姬亥又展了笑颜,拍拍她的脑袋。

老太妃坐在肩舆上,忍不住去担心殷却暄,她一会儿见着的该是个怎么样的孙女。

满满自小身体就弱,需好生将养,也不能劳动心神,宫里龙潭虎穴,她是不是瘦的皮包骨了?脸色也是蜡黄的了?

越想老太妃就越觉得心惊,一贯冷硬的人,忍不住湿了眼眶,只觉得她孙女可怜。

陈嬷嬷听着老太妃叹了口气,也被带着叹了口气。郡主这一嫁进来就是半年,老太妃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惦记,做梦都喊着郡主乳名。

有道是近乡情怯,老太妃现在情绪复杂着呢。

殷却暄主动体贴的给姬亥整理了衣衫,就听见外头皎皎跑进来,兴奋的高呼道:“陛下,娘娘,老太妃到了,到了!”

姬亥主动抓住殷却暄的手,殷却暄察觉到他手心黏腻,出了冷汗。

她见过姬亥眼睛不眨伤人的时候,也见过他温雅如玉的时候,就没见过他紧张成这样的时候。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身侧的这个男人,就算是天下之主,也只是她的丈夫,第一次见她家人会紧张的丈夫。

“祖母刀子嘴豆腐心,心特别软,陛下不用紧张。”她笑着摇了摇他的手。

姬亥点头,回她一笑。老太妃在满满心里是个好祖母,但这个祖母尚且还没将他当做孙女婿来看。他不紧张是不太可能的。他没有与长辈相处的经验,一切都生疏的很。

老太妃一照面就径直跪下,打算来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吓得姬亥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祖母多礼。”姬亥将人缓缓托起。

再三推让过,老太妃方才落座。

预料该面黄肌瘦的孙女不但两颊红润,而且长胖了不少,精神头也比在平阳时候好不知多少。

她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心中对姬亥的偏见有所动摇。

皇室历代都是好容貌,这老太妃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姬亥较之先帝,更加浓墨重彩些。

只是温和的气度削弱了五官的浓烈,更少了几分攻击性。

“祖母舟车劳顿,朕已经在凤和宫给您安排了住处,晚间再为您接风洗尘。”姬亥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拳,平静又温和道。

“不敢不敢,老身怎敢让陛下唤老身祖母,实在有失体统。”老太妃连忙摆手,况且她应当进宫拜见后去四方馆下榻。

“满满既是朕的妻子,那您也就是朕的亲祖母,这有何不可?平阳与健康相隔千里,满满与您许久未见,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安排在一处,闲话家常。”

姬亥态度真诚,心思细腻,老太妃虽对他还警惕,但不免心中感叹,这样英俊体贴之人,若不是圣上该多好,她也就无需替满满操心这么多了。

当着姬亥和祖母的面,殷却暄也不摆什么端庄自持的架子,下意识挽了老太妃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孙女可想您了。”

殷却暄突如其来的亲近竟让老太妃无所适从,满满以往怕她,何曾与她有过这样亲昵的举止?她绷着的脸也下意识柔和起来,只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陛下看着呢,这样有失体统。”

“陛下就是体统!”殷却暄声音打飘,她也没想过有一日她敢挎着老太妃的胳膊跟她撒娇,她独自在建康,实在想家里人,平日里跟姬亥撒娇又习惯了,不自觉就将祖母的胳膊挽起来了,但现在也不好放下了……

但见祖母不抵触,她便心安理得继续挽着。北北

姬亥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起身,给祖孙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来:“朕还有折子要批阅,满满与祖母去歇息罢,夜里摆上家宴,为祖母接风。”

他亲自替老太妃倒了杯茶水,让老太妃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亥随后匆匆离去,细看之间,步伐略带僵硬,出了门方才轻咳一声,问江从:“朕方才表现的如何?”

江从真诚的掐着手指,小心翼翼道:“陛下,仆下觉得,稍微有点儿刻意了,您觉得呢?”

姬亥将江从的话记下,打算晚间自然些,又扫了扫宝蓝衣袍上不存在的尘土,长叹口气。

殷却暄心里还是隐隐对老太妃害怕的,姬亥一不在,她立马怂了,放下老太妃的胳膊,推了盘点心在老太妃面前:“祖母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满满:我这兴许叫狗仗人势(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