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1)

羊伯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比起村中其他居民,他在外貌上显得更加精神一些,但身材还是一样的瘦如骨架。

井双灯觉得不对:“身为村长,居然没给自己开点小灶?”

好歹也是个人数近千的村庄,难道都没点特殊待遇吗?

越知涯很冷静:“就算他想开,也缺乏中饱私囊的条件,田里庄稼从长势上来看,大概只能收获一点心理安慰的效果,至于‘祭食’,无论是枸那,断肠草还是曼陀罗,大量摄入都会造成要命的后果。”

井双灯觉得青帝的猜测很有道理,再瞧村长的时候,果然从那张颧骨外凸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被迫走上清廉之路的不情不愿。

比起主动和实践队伍交流的羊小,羊伯在对外事务上的态度就要消极得多,无论杨客信等人是说话写字还是用肢体比划,全程都保持着闭嘴低头看脚尖的拒不合作姿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有困难找青帝的想法已经在井双灯的脑海中扎根,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的越知涯,后者也没有辜负期待,回答:“我上辈子是挺擅长快速问话的,但现在环境变了,以前的经验怕是不太适用。”

井双灯:“现在就问不出来吗?”

越知涯遗憾摇头:“问估计还是能问出来,但没那么快,毕竟现在也算和平时期,羊伯又不是能对局势产生严重影响的关键人物。”

井双灯突然有点好奇青帝上辈子的行事作风,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继续深究下去……

越知涯补充:“并且我也不觉得杨客信会让我来执行与羊伯交流的工作,对了,他们现在感到为难也不是真的一筹莫展,主要是在考虑,要不要因为魔气的存在,使用不许随便对凡人施展的诱导性法术——在特殊情况下,修士可以不用遵守《俗世保护条例》。”

杨客信跟褚冉交换了一下眼神,刚抬起手,羊伯那边就忽然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神情,向前走了一步,嘴唇翕动——

“……”

两名带队的师兄:“……”

其他人:“……”

虽然从个别词汇上,还是可以听出一些仙门通用语的曾经印迹,但在整体上,羊家村村民所用的语言,已经完全不属于顺利交流的范围内了……

有了前面询问羊小的经验打底,杨客信迅速从语音交流改成了文字沟通,作为此处的村长,羊伯的文化程度则明显比羊小要高——他两句话里才出现一个错别字。

根据羊伯所说,山谷村庄最初的形成时间已经不可考证,但可以确定,至少是在三百年以前。

秋梦刀若有所思:“果然是源自于人君世代。”

最开始,山谷中的自然环境并不像现今这般贫瘠,村中的居民们与世隔绝地度过了一段安稳的生活——在那个年代,“鬼”虽然同样不与其他村民住在一块,但被排斥的程度要轻上许多。

越知涯道:“那么在一开始,山谷中的村民其实很清楚,所谓的‘鬼’,本质就是修士,他们之所以能掌握强大的力量,不是因为受到诅咒或是生来不详,而是因为修习功法。”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完,既然当初“鬼”和其他村民的关系相对和谐,那么前者说不准是自愿违背禁令,替其他人承担被发现后的所有责任,然而随着时光的推移,最初的真相逐渐被掩埋,帮助就变成了义务,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也变成了理所应当的厌恶。

羊伯还在继续诉说村庄的历史,他描述地磕磕绊绊,还包括了大量的无意义信息与冗余内容,井双灯才旁听了没一会就从“发现新线

索”的激动,过度到了“跟人沟通真是一件特别需要想象力的事这人到底在说啥”,并且在心里忏悔曾经在仰天坪里的瞌睡与摸鱼——与羊伯的表达能力相比,素来以无聊著称的经典课,都能算得上趣味横生引人入胜。

刚开始的安宁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大约过了两三代、三四代或者四五代人,环境就不可逆转地变得贫瘠起来——数据上的不确定性,主要原因是羊家村对自身历史严重缺乏清晰的记叙,幸亏村长属于羊伯家代代相承的家族职位,才保留了一丝真相的模糊轮廓。

越知涯想了想,分析道:“迷空步障的存在影响了山谷与周边其他区域的灵力交汇,此地毕竟被选定为了仰天坪的实践地点,按照一贯的流程,崇吾派肯定提前派人考察过句曲之山,他们没能发现羊家村,就证明迷空步障的隔绝效果非常显著。”

——灵力自日月而来,而羊家村的天空,仿佛永远都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自苍穹落下的光华被拦住了一部分,加上“鬼”对《内府经》的修炼,更是加速消耗了山谷中积累的灵力。

杨客信那边开始着重询问和“鬼”有关的信息,既然村庄有意培养修士来负责迷空步障的维护工作,那也就是说,谷中的居民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掌控这件法器。

羊伯了解到杨客信的意思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井双灯担忧:“羊伯会不会不愿意告诉我们迷空步障的事情。”

越知涯笑了笑:“要是不准备回答,他一开始就不会开口——比起村庄中的其他居民,作为村长的羊伯或许更清楚修士到底意味着什么。”

羊伯果然如越知涯所预料的那样,顶着难看的脸色,继续和修士们沟通,就是速度上缓慢了许多,也不确定是精神上缺乏合作的意向,还是技术上没准备足够的词汇。

越知涯看他们还得持续一段时间,自觉地开始在村长的居所中乱晃。

哪怕不是修士,光凭着多年的学堂生存经验,分心二用那都属于基本技能,杨客信注意到越知涯的行为,郁闷道:“等下,你不是说下次偷溜前会打个招呼吗?”

沈鸿鱼微笑:“既然师兄能够看见,那越道友就不算偷溜。”

杨客信:“……”

每次仰天坪的新手们在外出实践结束后,无论是法术修为,还是钻空子的能力,都会得到有效地提升。

托村庄里生存资源短缺的福,哪怕是村长的屋子,内部格局也堪称简陋,其中最大的家具就是铺着驼芊皮和干草席的土床,越知涯张开手掌,低声念了一句“凯风自南”,被灵力牵动的习习清风,一缕又一缕钻过墙壁与屋顶的缝隙,如水流般源源涌入,悄然掠过了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通过对流风所回馈的信息的解读,越知涯迅速把握到房间内隐蔽区域的所在——土床的右侧方有一块地方是中空的。

越知涯将外部掩饰用的土块挪开,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造型很不具有艺术气息的陶罐。

陆琼感兴趣:“罐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越知涯顿了下,委婉:“那得看你怎么定义秘密。”

陶罐散发着某种熟悉且令人嫌弃的气息,陆琼打开封口,顺利从里面

找到了三只田鼠干。

“……”

要不是在南浦云里增长过见闻,陆琼都没法认出肉干的原型,她看着友人,诚恳道:“要不然咱们还是给人把罐子给放回去吧?”

否则被人误会是来偷吃的怎么办?

越知涯笑了笑,将陶罐原本所在位置下方干草挪开,用摄字诀,隔空抓出了被羊伯收藏在深处的秘密。

——一个色若葡萄的包裹。

包裹所用的料子十分特

别,轻柔且薄,但不透光,触感滑如凝脂,又冷如水玉,解开后变成了一块长方形的布,纹路隐约如湖上波光,明显不是凡世之物。

越知涯的笑里多了一丝明显的兴趣。

倘若她的记忆无误,这应当是起纹秋水席,在人君世代属于官家造物,沾水不湿,入火不焚,常被修士当做消暑的器具使用。

受限于真实年龄,陆琼的知识面没有同窗那么广阔,只勉强察觉到面前的布料带了点灵光:“貌似是法器?”

越知涯颔首:“就是法器。”

被起纹秋水席裹住的,包括一只如意,一块碧色玉片,一些小瓶子,还有一张标注着《内府经》三字的薄薄小册子。

越知涯仅仅扫了一眼,就知晓为什么村民们一开始会认定外来的“鬼”必将自取灭亡——在人君世代,官府对在籍修士的控制异常严格,他们能获得的功法,许多都是残缺版,到一定修为之后,就必须及时申请后续内容,免得因为灵力失控而死。

井双灯拿着如意,正在仔细观察:“我总觉得上头的花纹有点眼熟……”

越知涯:“井殿主千万别让你当年的经典课授业先生听见这句话——如意的端头被制作成祥云的样式,在人君世代,登仙宫以及登仙宫的附属门派,在审美上都具有类似的偏好。”

从羊伯土床下方发现的如意由白玉雕刻而成,质地温润细腻,表面精巧的花纹因为长久的摩挲而略有模糊,看上去与羊家村的环境极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