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他不存在。(1/1)

001.

“这不可能, 朕明明就有皇兄,朕的皇兄明明就存在。”南门修踉跄后退两步, “他比朕大一岁,父王赐名为谨,他文韬武略足智多谋……”

“接下去你是不是还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父王头上?”王丞相不断向前扑来,他身旁拉着他的侍卫, 都有些拉不住, “你这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听着王丞相的话,南门修整个人都被惊得愣在原地。

一旁司风宿见状, 瞬间怒了,“你们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把他给朕拖下去!”

一旁那些侍卫闻言, 连忙上前去,把王丞相拖着向门外而去。

王丞相已毫无退路可走, 等待着他的就只剩下死路,所以此刻他也没了往日的镇定,被拖着往门外去的一路上, 都一直在那骂个不停。

南门修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王丞相口中那些恶毒的言词。

他整个人都仿佛从这个世界脱离出来一般,只是远远地看着,竟生不出一丝情绪来。

那种感觉很是奇特, 就好像他是一旁围观的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手却根本不听他的话, 依旧垂在那里。

南门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张惨白的脸上并无怒气亦并无笑容,看得一旁的司风宿一颗心都高高悬了起来。

“你没事吧?”司风宿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南门修的手臂。

南门修的这副模样吓到了他,让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听到司风宿的询问,南门修木楞地转过头去看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司风宿那张带着血满是担心的脸,南门修眨了眨眼。

“太医!”司风宿一声咆哮,让还在院子中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好几个人都连忙向着门外跑去,要去找太医。

他们出门,没多久便迎面碰上了,向着这边而来的太医。之前司风宿受伤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传太医。

众人簇拥着太医进门。

那太医跑了一路,额上都带着几分汗意,进门之后,看到脖子上带着伤口身上都是血的司风宿,那太医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跪了下去。

司风宿可是帝王,如今竟伤得这么重,这可是大罪!

“王!”太医快步上前来到了司风宿的面前,他打起精神,便朝着司风宿脖子上的伤口看去。

南门修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扯到了南门修的面前,“先给他看看。”

“可王您的伤——”

“朕说让你先给他看看!”司风宿染血的脸颊阴沉无比,同样的话他不想再说第三遍。

太医也清楚司风宿的性格,他咽下口水,连忙看向一旁的南门修,“臣为您看诊。”

说话间,他伸手去拉南门修的手腕,要给他把脉。

南门修却抽开了手,他看了看那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太医,又看了看身旁受伤的司风宿。

“朕没事。”南门修无甚情绪的声音传来。

太医为难,只得又看向了司风宿。

“让他给你看看。”司风宿抓住南门修的手一直没放开。

“朕说了,朕没事。”南门修剑眉紧蹙,他抬手挥开司风宿的手,目露寒光。

挥开司风宿,南门修目光转动,朝着四周看了一圈。

把四周的情况进收眼底后,他紧蹙的眉头越皱越深。

那双寒光灼灼的眸中,也透露出几分疑惑,似乎在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你……”司风宿看着面前的南门修,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南门修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身上没有了刚刚的混乱与震惊,反倒多出几分,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下的霸道气势。

南门修看着司风宿,看到司风宿眼中流露出来的震惊和疑惑,南门修猛的恍惚了一下。

下一刻,他从那种局外人的感觉中抽离出来,那些震惊不敢相信以及怀疑混乱的情绪,全部又都涌了上来。

他母妃的事情暂且不提,他皇兄从小到大陪着他长大,辅佐他称帝,一直都存在于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

南门修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

他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太医,道:“先给他伤口止血。”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现在的他整个人都仿佛身处梦境。

若不是身处梦境,又怎会有这么多荒唐的事情发生?

太医闻言,总算找着了借口,连忙开始帮司风宿处理伤口。

司风宿脖子上的伤口并没有伤到要害,但因为伤在脖子上看着也颇为下人,那大夫处理起来时,也格外的仔细小心。

简单的处理完伤口后,那太医提议让司风宿回宫,他在做详细的检查,伤口也需要更仔细的包扎。

司风宿并未拒绝,他带着一行人去了南门修居住的宫殿。

从这边回去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甚至连之前南门修被放在车上推着走的时间的一半都不到。

想来王丞相也下了些功夫,该是安排着故意带他在宫中转了一圈,以避人耳目。

回到殿中,司风宿进屋坐下,由着那太医给他检查伤口。

南门修在庭院中停下脚步,有些神情恍惚的他走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

王丞相刚刚的话还句句在耳,让南门修整个人都处于混乱之中。

他试图去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始终不能理解。

他皇兄明明一直都存在,什么叫做他从未有过什么皇兄?

如果他真的从未有过什么皇兄,宫中就只剩下他一人,那他皇兄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他犯了癔症。

就算是他犯了癔症,那那些他皇兄做的事情,殿上他皇兄为他出的主意,又怎么解释?

南门修坐在凉亭中,远处屋内,司风宿配合着太医把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又把受伤的手放在了桌上,让那太医包扎。

伤口包扎好,看得都惊出一身冷汗的太医迟疑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道:“王,您身上这伤口……”

“你只管包扎就好。”司风宿并不准备多说。

“臣自然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司风宿看了过去。

“上上一次您殿上受伤,是什么缘由朝中的人都看在眼中。上一次您生辰当日夜里手上受伤,朝中的人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也猜出七八分。如今这又伤了脖子……”

司风宿性格阴晴难定,在朝堂之上百官素来害怕。

但无论如何他到底是帝王,这般三番四次的受伤,终归不妥。

“你想说什么?”司风宿微眯着眼。

太医欲要回答,一旁站着的大宫女却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太医到了嘴边的话停下,他抬眸看了一眼司风宿,见司风宿脸上脸色不善,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

司风宿素来我行我素,从不喜欢外人指手画脚。

太医不说话,司风宿心中的怒气却并未消散,“朕这脖子是朕自己不小心伤到的,之前的手也是,怎么,你有意见?”

太医闻言,吓得立刻跪了下去,“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臣没有意见。”太医伏低身体。

“既然明白了那还不快滚。”司风宿道。

太医闻言,连忙站起来拿了药箱便往门外小跑而去。

太医离开,司风宿起身把自己身上染血的外衣脱了下来,大宫女上前接过,放到了一旁。

司风宿向着窗口的位置走去,从窗口看向了坐在亭中的南门修。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阳光灿烂,院中花圃也开得正盛,南门修一袭黑色龙袍,静坐于花圃之间。

他深邃的侧脸,被阳光与那开得正灿烂的花圃衬托,显得越发立体。

他脸上的惨白,也越发的让人揪心。

司风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无声叹息一声。

司风宿收回了看向南门修的视线,转而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大宫女,“接下去该如何?你是契国有名的神医,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大宫女闻言似乎想要笑一笑,可嘴角勾动,却没能笑出来,“奴婢一定会尽早想到办法。”

“朕不要听你这些虚言,朕就问你到底怎么办?”司风宿脸色阴冷,出口的话亦是如此,“看样子已经瞒不住。”

大宫女抬头朝着凉亭那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不如就趁着这机会,把一切都如实告诉谨王?”

“告诉他?”司风宿眉头皱起,显然不赞同,也不愿意。

“谨王他迟早是会知道的。”

司风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说出口,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瞒着南门修一辈子。

“但他能接受得了吗?”司风宿沉思片刻后问道。

若是可以,他是什么都不想说的,因为那些对南门修来说太过残酷。

“可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大宫女道。

“没有其它办法,没有其它办法,朕找你来,就是让你想办法的。”司风宿心中憋着一口气。

大宫女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言,连忙跪了下去。

阳光至窗口的位置洒进屋中,屋内却半点没有剩下的灼热,而是一片森冷。

司风宿心思几番转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道:“朕知道了,你先退出去吧。”

“是。”

大宫女出门,并未走远,而是去了南门修身旁。

之前不久她才把南门修跟丢了,如今可不想再丢一次。

凉亭中,南门修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他朝着那边看去,看见那人是大宫女,他又看向了殿门的方向。

南门修起身,向着那边而去。

片刻之后,他站到了司风宿的面前。

“你伤势如何?”南门修上下打量了司风宿一遍,视线最终落在司风宿的脖子上。

司风宿皮肤白皙,异于常人,他的脖子更是如此。此刻那里被纱布层层包裹,只伤口处渗出丝丝血色。

司风宿刚刚只包扎了伤口,身上带着血的衣服还未换下,把这一切放在一起看,南门修有几分动容。

那瞬间,若不是司风宿替他挡下刀子,他已然死在那王丞相手下。

被南门修打量着,听着他口中的询问,司风宿先是一愣,随机才反应过来。

“无甚大碍。”司风宿笑着说道。

这还是南门修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以往南门修与他见面,总是嚷嚷着要杀了他,恨不得他去死。

“谢谢你。”南门修半晌后才道。

这三个字他已经琢磨许久,却依旧难以说出口。

司风宿立刻就笑了起来,与往日的笑不同,此时的他笑得一脸开心与幸福。

特别是那一双眼,没了平日的阴冷,反倒是被衬托的有几分像是被主人夸奖了的小宠,眼睛湿漉漉的,里面都是兴奋。

南门修看着那样的司风宿,心中有几分异样的感觉涌现。

他微微侧头,避开了司风宿的视线。

002.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司风宿注视着南门修。

他像是要把南门修的模样铭刻在心中似的,看得十分的仔细,一直不舍得移开眼。

南门修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想要让司风宿别看,一台眸却对上司风宿那双笑着的眸。

南门修话说不出口,屋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几分尴尬。

司风宿察觉到这一点,他转移了话题,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朕开口,朕一定会替你办好。”

不用继续面对沉默,南门修松了口气,他知道是司风宿的体贴。

“王丞相说的,朕皇兄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南门修问道。

司风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王丞相说朕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皇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南门修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话问出口。

他如今是真的已经不知真假,整个人都已经混乱。

先是他母妃的事情,如今又是他皇兄,南门修甚至有一种荒唐的,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谎言的错觉。

如若不然,这世界怎么能如此轻易就颠倒过来。

爱他宠他温柔的他的母妃,一下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心狠手辣设计毒害他父王的毒辣妇人。

照顾他被他所钦佩敬仰的皇兄,直接便从这世界上消失,变成了根本不存在的人。

“你有些累了,要不先休息休息?”司风宿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回答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到底有没有皇兄?”南门修并不准备让司风宿含混过关,无论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弄个明白。

司风宿脸上没了笑容,他微抿着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南门修。

本准备心平气和和司风宿谈谈的南门修见到这一幕,瞬间被惹火,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你回答朕!”

司风宿一定什么都知道,可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我让人安排你先休息,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司风宿说着,就向着门口走去。

南门修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不让他离开。

南门修拽住司风宿的衣领,把他拽回了自己的身前,让他与自己面对着面,“你之前说你从未骗过朕,这句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司风宿道。

他试图去掰开南门修的手,但南门修握很紧,除非他用强否则根本掰不开。

司风宿不想伤了南门修,试着掰了一下掰不开后,他便不再挣扎,由着南门修拉着他。

“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你从未骗过朕。”南门修往前凑了几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朕从未骗过你。”司风宿看着近在咫尺的南门修的那双眸,一句一句地说道,“其实你不用如此,朕是绝不会骗你的。”

“好,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朕,朕的皇兄到底存在不存在?”

司风宿嘴唇动了动,却沉默。

“说啊!”南门修低吼。

他双眼已经充血,变得猩红,里面不似之前面对司风宿时满是恨意与杀意,如今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混乱与痛苦。

他几乎已经快要被这些事情逼疯,若再得不到答案,他迟早得疯。

司风宿最是受不了南门修如此,看着他如此,他一颗心亦跟着揪痛起来。

“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司风宿说道。

“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朕可以不用知道的吗?”南门修问道,“朕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朕母妃到底是不是投毒之人,朕皇兄到底存在不存在,你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可以不用知道的吗?”

南门修接连两问,问的是司风宿,也是他自己。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司风宿嘴巴微张,他喉间苦涩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即使知道了会让你更加痛苦,你也一定要知道?”

“朕必须知道。”南门修通红的眼眶中满是坚持。

那怕事情的真相会让他万劫不复,他也一定要知道。

“那好,朕告诉你。”司风宿伸手,覆盖在南门修握住他衣领的手背上。

他握住南门修的手,感受着南门修手上的温度。

“确实不存在你皇兄这个人。”司风宿冷清的声音传来,“他不存在。”

南门修身体猛地一震,握住司风宿衣领的手都松开几分。

南门修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动,“你说什么……”

“你的母妃膝下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人,根本没有其他人,更加没有被赐名‘谨’的皇子。”司风宿握紧手中南门修的手。

南门修退后一步,摇摇欲坠。

司风宿连忙拉住了他,“你没事吧?”他紧张地看着南门修,生怕南门修有什么。

南门修看着司风宿,虽然早就已经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的从司风宿口中听到,南门修还是一阵血气翻涌。

那些涌进他脑海中的血液,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他的皇兄,真的不存在……

南门修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自从他变成阶下囚被带到这里后,就不止一次听其他人叫他‘谨王’。

他一开始一直以为那些人是把他和他哥哥的名号弄混,所以才叫错。

如今细想,若那些人并没有叫错,那……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南门修摇头,无法相信,“一定是你在骗朕,一定是你们编排好了来故意骗朕!”

南门修摇着头向后退去,他要远离司风宿,远离这居心叵测设计这一切的疯子。

司风宿并未给他机会,他握紧了手中南门修的手,他道:“你皇兄……你仔细回想一下,若是你皇兄真的一直陪你长大,那你皇兄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他比朕大一岁,与朕同母所出,长相有七分相似之处,他比朕高一个头,从小就机灵,他……”南门修张口便数落起来,但数着数着,他却停下。

他记忆中他皇兄比他出色,是个很好的兄长,他一直照顾着他,保护着他,为他出谋划策。

一切本该如此,他张口便可数来,可数着数着他却发现,他每次想起他皇兄似乎都是这样的话。

他皇兄出色,他皇兄照顾他。

可再细想,他皇兄喜欢吃什么东西,他皇兄喜欢做什么,甚至他皇兄的脸到底长什么样,他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明明之前他皇兄在翼国殿外被杀时那一幕,曾无数次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可此刻他却已经想不起他皇兄到底长什么样,只能记得他皇兄那一双逐渐暗淡下去的眼。

“你没事吧?”司风宿扶住南门修,把他扶到一旁,让他坐下。

南门修努力去想,他与他皇兄一起生活多年,有许多事情可想。

他皇兄聪慧,过目不忘,深得教他们的太傅们喜欢,太傅们也总是夸他,让他好生羡慕。

他有时也生气,觉得自己不如他皇兄,觉得自己愚笨。

每次如此,他就会跑到他母妃那边去生闷气。

他那温柔漂亮的母妃,肯定一下就会识破他的小心思,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给他吃好吃的枣泥糕。

紧接着,他皇兄便会过来笑他小心眼儿,还吃掉他的枣泥糕,逗得他更加生气。

气得他都快要炸了,他皇兄又摸摸他的头,捏着他的脸颊一阵揉,然后带他出去玩儿,给他找很多好玩的东西,把他逗笑。

南门修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记得他母妃的怀抱,记得枣泥糕的美味。

他顺着那些去想他皇兄,想那时候的他是个什么模样。

可仔细一想,他却发现他和他皇兄小时候的事情,他似乎就只记得这一件。

他记忆中有许多他与他皇兄一起玩的场景,但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前提下。

他生气了,去找他母妃,然后他皇兄便来,随后带他去玩。

若他皇兄真的陪着他长大,两人同在宫中,那么多年的时间过去,又怎么可能会只记得这一件事?

坐在凳子上,南门修用手打了打自己的额头,试图再多想起些什么,手却被司风宿一把抓住。

“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司风宿道,“也不急于一时。”

南门修看了过去,他已经有些不敢再想,因为再想下去,他怕他真的发现他皇兄根本就不存在。

南门修微微弯曲着身体,他靠着桌子,不知该如何。

司风宿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旁,他伸手扶住南门修的肩膀,让他靠向了自己的身上。

南门修心中一片混乱,整个人更是没了力气似的难受,靠在司风宿身上,让他轻松不少。

司风宿动作着,见南门修并未抵抗,也并未露出不喜之色,他伸手环住了南门修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没事了,没事了……”司风宿轻轻地拍着南门修的背,一下一下,动作笨拙而生硬。

他本不太会安慰人。

小时候的他不受宠,在契国众多皇子之中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他母妃那个女人知道他登基无望,眼里就只有身份地位,从来没有他。

长大些后,他被送到翼国当质子,在那里亦不曾有人把他当主子。

南门修倒是安慰过他,虽然只是几句话,不过他一直记着。

大概也是因为一直记着,记得太深刻,所以他如今安慰起人来,也只会南门修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几句。

南门修说一切会好起来的,所以他就一直记着会好的。

南门修说没事了,他就一直记着没事了,没事了。

安慰起人来,也只会一遍遍的说这几个字。

003.

阳光从窗口的位置洒了进来,让屋里一片亮堂。

大宫女等人后在门外,屋里便只剩下南门修和司风宿两人。

屋中安静,也让司风宿那有些笨拙的安慰,显得越发有些笨拙。

南门修坐在凳子上靠着司风宿,他闭着眼,心中是无法抑制的复杂与混乱情绪。

听着司风宿的话,感受着司风宿抚摸在他背上的动作,南门修一颗紧绷的心随之放松了几分。

他知道他不应该在司风宿面前如此,可此时此刻,他却真的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司风宿一直注意着南门修脸上的表情。

见南门修闭着眼睛,脸上流露出疲惫痛苦的神色,司风宿轻声提议道。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南门修一直在思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又知道了这些,他整个人都无比疲倦。

听了司风宿的提议,南门修并未拒绝。

他叹息一声,睁开了眼。

他从司风宿身前离开,站了起来,向着床那边走去。

司风宿就跟随在他身后,他并未传唤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而是亲手帮着南门修把身上的龙袍退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司风宿看着南门修躺到床上,他又走上前,拉了薄被替南门修盖好。

如今虽说是盛夏时节,但是南门修住的这宫殿却是极为通风凉爽的位置,若睡着,还是有几分凉。

做完这些,司风宿又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别走。”南门修睁开了眼。

南门修眼中依旧满是血丝,只是比起之前已经少了几分狰狞,更多了几分茫然与不知所措。

事实上,他直到如今都无法相信他皇兄根本不存在这件事,可就算他拒绝不想相信,也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南门修看向司风宿,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因为他一个人呆着,只要闭上眼睛就总会想到往日的种种,他母妃、他皇兄、他父王的那些事情。

司风宿有几分惊讶,但并未说什么,他转身回到床边坐下,“好,朕不走。”

南门修的主动亲近本该让司风宿欣喜若狂,可此刻的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看着南门修如今这副模样,司风宿只觉难受。

南门修躺在床上,神情茫然而苦痛,虽说并未愁眉苦脸,可一看便让人知道他难受。

司风宿想要伸手,去替南门修整理耳边有些凌乱的长发,但他知道南门修不喜欢他的靠近。

如今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去给南门修添堵。

“朕到底是怎么了?”南门修闭着眼睛问道。

他声音很轻,也很低,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再像往日那样,在司风宿面前大喊大叫。

他甚至已经连恨司风宿的力气都没了。

“你只是病了。”司风宿终还是伸出手,替南门修把耳边的长发整理好。

南门修并未抗拒,他甚至都并未睁开眼。

“病了?什么病?”南门修笑了起来,“疯病?”

“不是。”司风宿立刻否决,他知道南门修是在自暴自弃,但他不允许南门修这样说他自己。

南门修又笑了笑,“朕母妃的事情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丞相说是他杀了他父王,司风宿说是他母妃,如今南门修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

其实相信谁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是他母妃主使,药也是他亲自喂给他父王吃下的。

算来算去,也是他亲手杀了他父王。

“朕并未骗你。”司风宿只道。

南门修缓缓睁开了眼,他看向司风宿。

司风宿的脸色有些发白,比以往更加白,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本就有些白的嘴唇更是白得没了血色。

但在那样一张脸上,却有着一双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眼。

司风宿眼中满是坦诚,也满是担忧与不安,丝毫不复之前在外人面前的难以琢磨阴晴不定。

南门修静静地看着司风宿的眼睛,直到他自己先移开了视线,司风宿的话,他信了。

他不知道司风宿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但司风宿这句话,他信了。

南门修不语,司风宿却又开口说了起来,他道:“你父王的事情确实与你无关,是你母亲主使,她只不过是利用了你。”

“你母妃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后宫之中若没点手段,她又怎么可能一直坐在王后的位置上?”

“只是就如同我之前说的那般,王后哪里比得上王太后?她若只是王妃,那她到底不过就是你父王的一个附属品。”

“但你若是当上帝王,那一切就不同了,她是你母妃,无论如何你不可能废了他。”

“你父王当时身体又很好,你虽然已经身为太子,但十年二十年之后,谁又知道会怎样?况且十年二十年之后,她都已经老了。”

“她太过贪婪,野心太大,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些事情。”

说起这些事情,司风宿语气有几分激动,激动之余也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杀意。

那女人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做的便是利用南门修,伤南门修至此。

她要谋权篡位,却借南门修之手,甚至让南门修背上弑父的罪名。

思及这些,司风宿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狠意。若那女人还活着,他必定叫她生不如死!

停顿片刻,司风宿察觉到些什么,连忙又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南门修嘴角勾起,笑了笑。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司风宿的话,这一切与他无关?怎么可能无关?

还是说司风宿是要让他装傻,装作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南门修苦笑,他想要去恨,恨他母妃竟利用他做这种事情,可他却恨不起来。

前一刻在他心中还那般温柔的母妃,如今已成了蛇蝎心肠的恶妇,比起恨,南门修心中更多的是像是要被碾碎似的痛苦难受。

南门修吐出一口气来,他放松了身体,“那朝上的事情呢?”

他父王的事情是他母妃背着他做的,那朝廷上王丞相说那些呢?他真的给李将军的母亲孩子喂毒?

南门修话出口,司风宿那边却一直没有回答。

南门修等了片刻后睁开眼,看到司风宿脸上的犹豫,他立刻便明白过来,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

南门修哼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他竟然已经疯到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

“你不要多想,朝廷之上许多事情本就不可以以常理来计算。”司风宿道,“再说那李将军和王丞相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用些手段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说过不会骗朕。”南门修突然开口,打断了司风宿。

司风宿哑然。

“王丞相说的那些滥杀无辜的事情,也都是朕做的?”南门修问道。

司风宿嘴唇张开又合上,两次后,他才发出声音来,“是。”

听到那一句回答,南门修本就放松的身体越发无力。

他早就已经猜到是这样,只是真的听到肯定的回答,他还是忍不住动容。

“但是朝堂之上的事,很多都不能以常理判断,朕一直觉得,有些时候用些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司风宿飞快的开口。

“而且朕与那李将军、王丞相搭上线时,他俩本就已经在暗中筹划造反,并且已经蓄谋已久。”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朕,也绝对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甚至更加残忍。”

司风宿飞速说着,南门修闭上眼,静静听着。

司风宿说得急,像是生怕他会想得太多似的,听得南门修都忍不住有几分发笑。

与司风宿相处的久了,南门修发现他与之前在殿上再见时,根本就是两人。

他依旧是当年翼国的那个他,只是长高长大了些,说话不再结巴了而已。

司风宿本正努力地劝说着南门修安慰着他,说着说着发现南门修竟笑了起来,他有些不解的停下,“怎么?”

“朕有些累了。”南门修收起脸上的笑容,他闭上了眼睛。

“那你睡一会儿吧!”司风宿道。

南门修不再说话。

兴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折腾,屋子中才安静没多久,南门修就觉得一阵疲倦袭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模糊间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父王、母妃还有他皇兄的事情,但每次只要他开始想到,便总会想起司风宿还坐在床边。

想到司风宿,他并不会再深想下去。

虽说依旧睡得有些不安稳,总是恍恍惚惚,不过比起做那些梦,这倒让南门修松了口气。

南门修睡去,呼吸逐渐平缓。

随着他睡去,一直萦绕在他眉间的苦闷也随之消散,他脸色虽还有些难看,但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

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司风宿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松了口气。

南门修比他预料的要坚强得多,若换做是常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怕是不疯也要崩溃。

南门修虽说有些恹恹,但到底还是没有垮掉,这也让司风宿松了口气。

“朕只要你没事就好。”司风宿伸手轻轻抚摸着南门修的脸颊。

南门修睡得并不安稳,察觉到司风宿的动作,他动了动脑袋,躲到了一边去。

见着这一幕,司风宿苦笑着叹息一声。

他又在床边坐了一会,这才起身。

出了门,司风宿向着御书房那边走去,王丞相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

司风宿离开,紧闭的房门之内,床上,原本已经睡着的南门修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眼中不见丝毫的睡意,亦不见痛苦,只无数戾气盘踞在他眼底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发现比一天写2万个字更痛苦的事情了,那就是一天修2万个字的文……吐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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