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1)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医院的墙壁还要冷,不带任何的温度, 一字一句刺入耳中。

刺醒许意原先伤心过度的大脑, 也让她本该维持的平静被一种无法掩饰的慌张所代替。

一抬眸,直接撞入男人深邃的视线, 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顾深远不是在质问。

他已经肯定这个事实。

如果许意此时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在这种被人判刑的情况下, 作用不大。

在她的沉默下, 顾深远字字清晰,甚是逼问:“许意,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你残忍的认知。”

顿了顿, 深邃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 “这段时间,你看我是不是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

许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想要和孩子相处的同时避免和顾深远有太大的关系。

可不论是看笑话还是避开他,这两个理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形残忍的打击。

“不是笑话,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 我也不想费尽心思地瞒你。”许意回视的眸光毫不示弱,“我现在只想问你, 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奶奶去世的事情。”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之前就可能发现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从哪方面确定的,许意不得而知。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男人是故意没告诉她顾奶奶去世的消息, 导致她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告诉你有用?”顾深远面无表情, “你就算赶得上回来又如何,在见老人家最后一面的时候也继续欺骗她?”

所以说,他是故意的?

早就知道她是伪装的, 但并没有质问,等到她回来看见奶奶的遗体后才追究事情的原委。

这等同于把许意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的责任尽数推到她的身上。

没见到奶奶,是怪她自己隐瞒。

有那么瞬间,许意身体很冷,可心中的火又不断逐渐地燃烧放大,眼眶更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却没忍住抬手,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顾深远,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们私下解决就好,但你借奶奶来报复我,算什么男人!”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

顾深远无声无息地受着。

医院病房内外都散漫着极其悲伤的气息,在这种特定情况下的两人很难冷静下来,回给对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责怪和伤害。

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许意还是免不了难过。

反过来想,她如果不欺骗,也许就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说到底她还是有错。

赶过来的乔云莉目睹许意打男人巴掌的过程,立刻跑过来,不由分说地站到顾深远的身边,为他说话,“我刚才都告诉过你了顾总生病住院了,你怎么还下得了手。”

她这个时候过来相当于火上浇油。

顾深远的面色略显苍白,好长时间没有出声,走廊拐角陷入一阵沉静。

这两人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许意产生一种可笑的想法。

死死地盯着他们看了会,许意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认错态度看似端正良好,下一秒,轻笑声又格外讽刺:“但请热心的乔小姐照顾好顾总,我就不打扰了。”

她瞥了眼乔云莉和顾深远两人之间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笑容加深,眼角的嘲弄一触到底。

顾深远没有动,也没有解释。

似乎在默认这段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

现在得意的只有乔云莉,从中作梗成功把许意气走后,又好心好意地去关心顾深远,“顾总,医生说你病得不轻,还是去歇着吧,奶奶的后事,会有专门人来打理的。”

该忙的昨天晚上就忙过了。

接下来就是等医院和殡仪馆那边处理各种各样的手续。

“走开。”顾深远只说。

乔云莉被这两个冷漠的字眼搞得一头雾水,刚才许意在的时候他不是没反驳甚至没撵她滚蛋吗,怎么许意一走他又恢复对她的初始态度了。

“顾总,你的脸……”乔云莉想用纸巾把他擦擦脸上被许意刚才留下的痕迹,却被男人轻巧躲开。

“你走吧。”早就看出这女人心思的顾深远没给太多的眼神,“少来挑拨离间。”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许意的关系即使没人别人挑拨离间也薄弱得随时都能破碎。

老太太遗体移到殡仪馆的这天,许意听见医院的护士讨论关于陈庭川的事情。

“……陈医生是昨天被带走的,听说犯蓄意谋杀罪。”

“这也太倒霉了吧,那个老太太的病情我们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陈医生的话她都活不过三个月,陈医生把西药中药都试过了,没把人救活来就活该被抓吗?”

“小声点,谁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呢,听说那老太太仇家挺多的,谁能确保手术室没有小人。”

陈庭川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在医院闹得沸沸扬扬。

起初许意以为他被带走是因为顾老太太意外去世,警察想了解下过程,谁曾想事态发展得挺严重,据别人的口风来看,陈庭川面临被起诉的可能。

陈庭川上次和她说,他没救活老太太是自己状态的失误,但并非故意杀人。

心中多少带着不平,许意把南宝交给保姆后,自己找上了顾深远。

他最近公司医院殡仪馆三点一线地跑,能让她找到算是难得。

他在病房挂吊水的同时,右手操纵鼠标,对着床桌上的笔电办公。

看得出来,男人最近消瘦不少,侧颜轮廓愈加分明,也更添几分不宜近人的气息。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深远没抬头,“你不去陪南宝,来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没人敢不敲门进我房间。”

“……”

说得也有道理。

许意没有拖延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把陈庭川抓走了。

“警察例行公事而已,你来找我是替他抱不平的吗?”男人口吻淡漠。

自从戳穿她的骗局后,他对她一直不温不淡的。

没有之前的耐性去教她回忆,也没有哄她的兴致。

不算相敬如宾,只能算和平相处。

“我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许意站在门口,直言直语,“他对于奶奶的手术已经尽力了。”

“所以你是来求情的吗。”

“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那我也告诉你,他之前用奶奶威胁我放过你。”

许意一怔。

顾深远握着鼠标的手稍稍加大力道,抬眸看她时,眼角上挑,“还有前不久的青宁山寺庙着火,他也是嫌疑人之一,你觉得他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许意替陈庭川求情,是在了解他的情况下。

可顾深远所说的,许意并不了解。

“他在云城无依无靠,如果法律起诉的话连个合格的律师都找不到。”许意还是没放弃,“虽然我对奶奶的去世也很伤心,但不得不认清手术失败这个事实。”

没人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何况还是危险系数奇高的脑科手术。

除去脑梗,顾老夫人还伴有其他的老年疾病。

这场云城内地医生不敢开刀的手术,由陈庭川大胆负责,即使失败,也在尽力的范围。

“你替他求什么情?”顾深远语气不太好,“警察和专家会着手调查的,他如果是无辜的,自然无罪释放。”

“如果你想为难他的话,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顾深远眼底浮现出兴致,“你凭什么觉得你说的话,我就会依你,凭你是我前妻,还是凭你是我儿子的妈?”

他这句话,讽刺味十足。

完全是把许意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和立场,她没资格也没有任何把柄去和他谈判。

甚至她越求情,效果可能越糟糕。

尤其是在顾深远认为她欺骗他不在乎他,却为陈庭川四处着想的情况下,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许意的面色逐渐沉红,闭了闭眼最后没有再说无用的话,转身就走。

顾老太太的后事,办得低调又隆重。

低调在没有任何的新闻去报道这户富家的事情,和顾老太太生前的作风有所不同。

隆重在按照云城当地葬礼举办,每个风俗细节都没有被忽略,能到场的亲戚朋友无一错过。

不同于以往的葬礼,这天没有下雨,但是天气始终阴沉沉的,太阳被乌云蒙在里面,透过来的光暗暗淡淡,让人提不起一点光彩。

许意穿着白色的丧服,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仪式地。

许家和顾家交往良好密切,即使许意和顾深远是离婚的状态,不以孙媳妇的身份来参加葬礼,她也可以以小辈的身份过来。

除了她,还有许彦之。

许家其他的几个叔叔也来过,但草草交了份钱,没怎么悼念便走了。

交情不深,悲伤不互通,也属人之常情。

许彦之看见许意从车上下来后,逐渐终止和其他人的话题,走到她的面前,拍拍她的后背,说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这段时间的悲伤已经够多的了,现在的葬礼不过是一个终结。

许意垂眸,情绪并不高涨,低低落落的,话也不多。

“你是不是在担心陈医生。”许彦之问道,“我帮你打听过,他已经被放出来了,可能经过盘问,精神状态不好,但人身自由不再遭到限制。”

许意摇头。

她不是担心陈医生,只是有些找不到自己。

这段时间她有一个丧到极致的想法,如果她和陈庭川没关系的话,陈庭川就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和赵丝也好和服务生也好,但状态不会糟糕到让顾老太太的手术失败。

如果南宝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别的女人生的,这三年也不至于没妈妈,甚至未来都不知道什么样子。

看出许意胡思乱想的状态,许彦之语气加重地提醒:“别想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情况,别到时候又把我们忘了……你想想孩子,万一你要是第二重人格,你还会在乎南宝吗?”

第二重人格,没心没肺没记忆。

不像现在的她,至少把小叔许映画他们当做家人,去尽心尽力照顾宝宝。

“我知道。”许意勉强撑起一个笑,“只是太难过了。”

“顾老夫人走得太突然,没见到最后一次也很正常。”许彦之轻声安抚,“最后一面只是传统印象,只有心在就好。”

许意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

即使有所克制,她还是感觉大脑晕晕乎乎的。

为宝宝着想,她不能变为第二人格。

许意尽量打起精神来,去车里拿了瓶水,倒在手心,往脸上浇去。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睫毛上挂着水滴。

模模糊糊的,她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跟前的顾深远。

“擦脸。”他只吐出两个字。

一个手帕被他递过去。

许意没有接。

被拒绝后,顾深远没有强求,只淡声说:“我依照你的意思,把陈庭川放了。”

他的态度,较之上次在病房对她的冷漠已经好转很多。

但还是不冷不热。

许意无声调问:“你想说什么。”

顾深远:“不论是我还是奶奶,都希望你是以顾家孙媳妇的名义参加这场葬礼。”

“所以呢?”

“我们复婚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许意轻笑,“我好像没有说过,只要你对我妥协,我就和你在一起吧。”